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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金鳞开-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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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么?”

“殿下恕罪!”苏京听出这话音里的不善,尤其是惊恐朱慈烺解开剑穗的动作。他连忙拜倒当中,低头盯着地上青砖。仿佛砖面上写了发言稿,一口气辩解道:“殿下不知当前情形。宝丰乃是伪官汇聚之地,唐县是闯贼老营。之前宝丰一战,官军大胜贼兵,如今闯贼本人就在襄城苟且!我秦兵远来,河南又是贫瘠之地,不利于僵持,只能速战!”

苏京偷偷抬头看了看太子。见朱慈烺没有反应,连忙又解释道:“我军粮草转运三百里。若是从江南就粮则更不知有多远。闯贼却可取荆襄湖广之粮,沿途所耗更少于官军。莫说如今我军形势占优,即便是势平,也只有决一死战。此正所谓:箭在弦上!”

朱慈烺终于解开了剑穗,道:“只说粮草这一点,的确有速战的理由。”

苏京登时轻松起来。趁热打铁道:“殿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实在是最最要紧之事了。我军早日打下襄阳,便能早日与左镇夹攻汉阳、武昌,收取两湖粮仓。天下当可定也!”

朱慈烺微微摇头:“你们连襄城县都未必能打下来,还说襄阳?孙传庭要是能给我打到南阳,我就彻底服他!”

苏京刚刚腾起的气势顿时一挫,十分不解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悲观。

朱慈烺放缓口吻:“粮草固然重要,行军打仗难道就没有其他紧要处了?军心如何?秦兵远道而来,不占地利人和。贼兵在此占据经年,蛊惑人民,熟知地利,是否胜了一筹?贼兵老营被屠,只愿杀身报仇,战意正盛,岂非哀兵?此时此刻,不说回兵避其锐气,起码也要固守城池,以当其锋,焉能硬拼?”

苏京本来不善军阵,听太子如此说来,心中也是一颤,只觉得还是颇有道理。不过他释褐六年来屡蒙拔擢,始终记得皇恩浩荡,不肯辜负崇祯皇帝的信任,强词道:“殿下纸上谈兵,岂能断军情于千里之外!”

“我纸上谈兵……”朱慈烺颇有些气恼的,“瞎子都能看得出闯贼实在诱敌深入!”

“殿下,那是兵部一面之词!”苏京叫道。

“我且问你:”朱慈烺厉声道:“为何老营在唐县,伪官在宝丰,而闯贼精锐在襄城?”

苏京一愣,没预备太子问出这么专业的军事问题。他搜肠刮肚想了想,道:“大队人马焉能走一条路?必然是分路撤回,导致所在不一。”

“我说的是位置!”朱慈烺持剑而立,两步跨到苏京面前,哐当一声拔出尚方宝剑,寒芒闪过,在地上点了三点。

石屑飞溅,苏京胆战心惊地看着地上三个白点,总算与脑中的地图契合起来。

“襄城县最北,已经过了郏县!”朱慈烺剑尖指着最下面的白点道:“焉有撤退时不派兵殿后,保护老弱文官之理?这显然是闯贼精锐由襄阳北上,而老营、伪官撤回不及,被秦兵追上了!秦督若是再追,可就不是闯贼的诱敌之兵,而是精锐大军了!”

见苏京还要辩解,朱慈烺冷哼一声:“若是我所料不差,闯贼伏兵就在郏县等你们呢!”

朱慈烺知道历史大势,却不知道孙传庭具体败在哪里。来到汝州之后,他调集当地方志,绘制战略要地的地形图,对于郏县格外瞩目。不仅仅是因为孙传庭曾在郏县败过一次,也因为易位而想。如果他是李自成,也肯定是要在郏县设伏的。

从地形图上看,宝丰、郏县、襄城三县构成了一个稳固铁三角,在山脉交汇的平原、低岗处扼守了南北、东西通道。这肯定也是古人选择此处繁衍生息的缘故。

这三县又都处于伏牛山脉余脉,各有山峰数十。然而山体走向和位置,决定了三地的战略区别。

宝丰县西靠伏牛山脉的外方山麓。西、南、东三面有山,其中又主要集中在西、南面,东面只有两个山头超过百丈。

郏县同样被群山环绕,却是呈现出一个马鞍形,东南、西北高,中部低。东南部为外方山余脉,低山绵亘;西北部为萁山山地,峰峦起伏;中部为北汝河冲积平原,沃野坦荡。

襄城的西南部则是连绵矮山。北部为丘陵,中东部是平原。这些矮山低岗在地理学中属于“矮”“低”,实际上却也有百丈之高,足以成为拦截大军的屏障。

将这些山画在纸上,一目了然可知宝、郏、襄三县之间的平原地貌便是主战场。

如今官军占据宝丰,等于占了这个三角形的一个角。

李自成占据两角。其中襄城有群山为屏障,要想攻打襄城只有先打郏县,否则便有被抄后路的危险。

中间平原为两军通途。皆不得地利。

对于官军而言最好的决战处是往西靠,借山势设伏。

对于闯营而言。则是往东就郏县设伏,只要引官军进了“马鞍”中间的平原地带,足可以加以重创。

如今孙传庭正是一门心思要往敌人的彀中钻,这怎能不让朱慈烺焦急上火?偏偏孙传庭、苏京等人还格外有信心,好像只要发兵,必然能赢一样。

“去年秦督就是在郏县设伏打得李自成好生肉疼。若不是因为军纪涣散而遭败绩,焉能有李闯今日?”朱慈烺再次耐心劝道:“如今只是主客颠倒?秦督莫非就识不得了么?”

“殿下,秦督长于战阵,自己用过的路数,自然有破解之法!”苏京总算找到了反驳的角度:“殿下只管在洛阳督战。坐收捷报便可。”

“愚昧!”朱慈烺终于忍不住骂道:“那汝州怎么办!大军屯粮之地,只有三千残兵看守么!”朱慈烺也是来到汝州之后才知道孙传庭留下三千兵护粮,想想也不会是什么精锐。

“白沙更在汝阳以北五十里,”苏京道,“距离洛阳也不过五十里,闯贼大军如何抄我粮仓?”

白沙是汝州北端,在白降河边,也是孙传庭屯粮的确切地点。苏京对于太子殿下的担忧并不以为然:白沙作为屯粮地乃是军事机密,就算营中许多将领都不知道,更别说闯贼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闯贼知道屯粮之地,又如何绕过大军聚会的大路,绕到如此后方之地?若是兵多,难以通过伏牛山窄道。若是兵少,即便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朱慈烺缓缓收起剑,看着伏在地上的苏京,终于无奈道:“你起来吧,该说的我都说了。本来吴先生的意思是他跑一趟宝丰,但我以为这事最好是我亲自说,以免你们胡思乱想以为有人蛊惑我。现在看来,秦督是铁了心要打这一战了。”

苏京闻言,心头不由一软,嘴上却不放松,仍旧跪在地上道:“殿下,战阵之事,还是交给秦督便可。”

“就连等等左良玉都不行么?”朱慈烺迂回道。

反正左良玉是死都不会来的。

“军情如火,等不得了啊,殿下!”苏京动情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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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一黄旗入洛竟何祥(七)

军情如火。

孙传庭眼看着自己的宿敌就在眼皮底下,心中痒痒难耐。他犹然记得当年擒获闯字大旗时候的风光无限,俘杀闯王高迎祥时候的酣畅淋漓。谁知闯贼非但没有被剿灭,反而越发壮大,竟然开府建制,占据十余郡。

打出的旗号也变成了奉天倡义大元帅府。

去掉了僭越的伪“王”号,变成了伪“大元帅”,看似气焰被打灭了不少,但熟悉国朝典故的士人都知道,这是在临摹太祖高皇帝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立国之策。

从宝丰到汝州需要一天往来,苏京最快也要十六日晚间才能回来。孙传庭看着天上的圆月,心生感慨。他又想到了太子的安全问题,是否需要留下某个总兵在后方照应一下太子。听说太子带了一万人马来,却不知道都是什么货色,是否堪用。

“军门!”河南总兵陈永福风风火火冲进大帐:“探马疾报,闯贼大军要动!此刻正在造饭就食。”

孙传庭闻言一喜:“贼兵果然乱了阵脚!”他顿了顿,喜色褪尽,又道:“陈将军,殿下那边……”

陈永福转过头去,待脸色平复之后方才转会来道:“殿下千金之躯,实在不宜在汝州这等地方,莫若派出一支人马,护送殿下去洛阳。那边有福王府可以驻跸,也不至于冻坏了太子。”

“殿下估计不肯。”孙传庭面露难色:“你可知道,武庙老爷也有过这样的事。”

明人称当今皇帝为今上,大行皇帝为先帝,大行皇帝之前的皇帝为“某庙老爷”。庙便是庙号的庙,武庙便是武宗皇帝。这位皇帝史书留下了荒诞的名声,以至于在后世电影中往往以追求爱情和自由的**青年形象出现。

孙传庭如今说的。便是宁王之乱时,武宗御驾亲征,谁知摊上个赣南巡抚王守仁。这位状元圣人不等皇帝驾到,便扑灭了这起叛乱,生擒了叛王朱宸濠。如此泼天之功,竟惹得武宗不悦。怪王守仁抢了他的“功劳”。

“军门可有甚计较?”陈永福知道孙传庭话只说了一半,出声问道。

“陈将军可派一能将统领千人去汝州保护太子。”孙传庭道。

陈永福沉吟不语。

如今破闯在即,无论大功小功,只要守在旁边就是功劳。此刻回师汝州,让谁去都是让出了自己这边的功勋权重。陈永福心中暗道:这孙老头就是会算计,还没开战就要分我的人!保护太子?你秦兵不是更能战么?

“我看令郎就不错。”孙传庭胸有成竹道:“他尚在冲龄,已经有了射瞎李闯的奇功,若是能简在帝心,日后怕是又一个李如松。”

陈永福动心了。他儿子陈德在开封守卫之战中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左眼。只是因为年纪尚小,加了署职却没有给实授。这回就算大破闯贼,论功行赏也轮不上什么。与其这样,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未来的皇帝混个脸熟。

想万历年间的名将李如松,不也是正是因为“简在帝心”这四个字,才有机会名扬海外威名赫赫么?

“一切都听军门统制!”陈永福乐意道。

孙传庭见陈永福同意了,觉得只是从面子上来说,太子那边也好交代了。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旋即取出地形图,命人召集麾下总兵。准备李闯天明之后的交战。

此刻宝、郏、襄三地之间,探马飞奔,小队冲突频频。一方是要杀兵报仇,一方是要破贼立功,皆是军心似铁,士气正旺。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孙传庭这边得到了探马消息,朱慈烺那边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

东宫的探哨缺乏经验,并没有切入战场,而是远行至登封、鲁山探查消息。这两个出山口一东一西,贼兵若要抄袭后路粮道必选其一。

其中鲁山位于西边。走伏牛山间道,距离汝州最近,能收奇袭之效。只是伏牛山山路难行,人数不会太多。登封位于东边,道路通畅,能通大军,但是沿途州县总是会被惊扰,难收奇袭之效。

故而朱慈烺更相信贼兵会从鲁山过来,注意力便放在了西面。

随着左营后续的侍从室,辅兵营也赶到了汝州,州城上旌旗密布,城里城外都是兵营。孙传庭对于朱慈烺接受汝州防御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约束部下,只要不是欺人太甚,便听从东宫指派。他现在急需与李自成决战获得战功,小节上已经不在意了。

……

“我军在汝州不会久留。”朱慈烺召集麾下文武主官开会,目光扫过会场,落在吴伟业身上,沉声道:“吴庶子,你先带财务科的人去洛阳,收拾福王府,顺便收罗一下他们的产业。李自成就算把金银细软全都卷跑了,土地房舍他总是搬不走的。尤其是那些庄田,全部发卖。”

“殿下,”吴伟业头皮一麻,忍不住又忠言逆耳道,“私卖藩王产业,国朝并无此制度。”

“这个不要紧,藩王的东西不就是国家的东西么?”朱慈烺道:“田存善,你跟着一起去,用东宫印玺,到时候福王追究起来我一力承担。”

朱慈烺对于自己的曾祖父万历皇帝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承认他做皇帝还算在水准之上,但他一心想废了自家祖父,立福王为太子,这也算是一段家族恩怨了。万幸东林党人给力,没有在国本之争上输掉,这才有了福王之国,泰昌帝登基。朱慈烺才避免了转世成为一个郡王、乃至镇国将军的悲惨命运。

福王之国的时候就得了庄田两万顷,远超任何一个藩王。从万历四十二年至今,福王家的田地又不知扩张了多少。出于华夏农耕文明的土地情节,无论治世乱世,有了钱的人都会优先考虑买房买地,所以并不用担心这些田地能否卖出去。

最多只是因为出卖得急迫,被人压些价格罢了。反正是无本买卖,便宜些也无所谓。朱慈烺正是抱着这种心态,才会让吴伟业这书呆子去主持,否则换个有商业经验的老账房,还能做得更加漂亮。

田存善得了差事,首先听到是往北去的,顿时心中一松,面上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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