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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金鳞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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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中官与勋臣去罢。”周后终究不舍得儿子身陷险地,好言劝道:“太子还是安生在宫里,到时候让人时时禀报你知道便是了。”

——这次要是再不出去,就只有落入李自成之手了!

此时距离李自成拥兵城下,最多只有九个月了!

朱慈烺强辩道:“母后,儿臣已经有了赈灾的腹稿,若是不让儿臣亲自去cāo行,儿臣不甘心。”

“胡闹!”周后别过头,并不松口。

若是其他孩子,此刻要么喏喏而归,要么就撒泼耍赖。偏偏朱慈烺人小心大,让他怯懦而归是断然不可能的事。但是撒泼耍赖卖萌讨好,对于常年身居高位的成年灵魂而言,也实在难以做到。

朱慈烺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怔怔地看着地砖。

一言不发。

周后心头一紧,暗中无奈:竟然又是这招!

朱慈烺只会这招:沉默。

一旦他有所求而不得的时候,便会祭出这招。这种冷暴力对于别人或许没用,但是对于深爱他的父母,却是很有效的招数。因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癔症”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病症,而突然沉默不语,对外界毫无反应,正是癔症的直接表现。

换言之,朱慈烺在装病。

装疯卖傻可能直接成为“废太子”,但是这种癔症却只会让父母更纠结头痛。何况这十多年来,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中有些地位的女官婆婆,都知道医治太子癔症的良方——从其所yù。

傻子都知道,太子这是在要挟。

但是谁都不敢确保太子不会假戏成真。

周皇后并不是武则天那样的女强人,她只是个从姑苏水乡走入大内的善良女子。作为母亲,只有看到儿子健健康康,她才会由衷高兴。哪怕儿子有半点头疼脑热,她都会焦虑万分。这点在她的第二个儿子夭折之后,格外突出。

朱慈烺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无耻,如此利用母爱,甚至让母亲伤心难过。但他可以确认一点,自己每次使用这种招数,都是为了让这个大家庭能够避免数月之后的惨剧。

他不希望看到母亲和伯母自杀,父亲砍伤妹妹,然后上吊……更不愿意自己被身边的亲人出卖,落在李自成手上,再落入吴三桂手上,最后留下一堆疑团,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而一切揭晓的时间,只有九个月了。

——如果实在回天乏力,不能救这个国家,起码也要努力救这个民族。如果连这个民族都救不了,无论如何也要救这座大宅子里的亲人。

朱慈烺死死盯着地砖,眼中只有完美的勾缝。

“chūn哥儿,chūn哥!”周后轻唤两声,提高了声量:“慈烺,别再装聋作哑!你到底想怎样啊!皇太子殿下!”周后的声音逐渐升高,终于吼道:“朱慈烺!你再给我装聋作哑!”

太子殿下仍旧一声不吭,不为所动。

宫中女官眼看着皇后娘娘怒目圆睁,柳眉上挑,却没有丝毫恐惧。

——娘娘又入彀了。

她们心中纷纷偷笑。

果不其然,在发火无效之后,皇后殿下终于长抒一口气,无奈道:“好了好了,母后帮你去说。”

“儿臣谢过母后!”朱慈烺麻利地起身行礼,旋即迎着母亲爱恨交织的目光,扯动嘴角,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只是这个笑脸太过造作,任谁都不会被它欺骗。

“chūn哥儿,”周后蹙眉疾首道,“你贵为一国储君,又集父皇母后宠爱于一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为何总是要闹出这种让人cāo心的事?”

“儿臣只是想为父皇母后分忧。”朱慈烺落下嘴角,脸上再没有一丝表情。

自古不乏慷慨就义之烈士,却罕见从容赴死的达者。朱慈烺从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一刻开始,便一步步走在国破家亡的道路上。不知道多少次,他都梦见自己被捆在铁轨上,看着一辆蒸汽火车呜呜朝自己疾驰而来……

如果不是有着上辈子的坚强意志,他早就被这种压力逼疯了。

“你退下吧。”周后觉得无比胸闷,对朱慈烺挥了挥手。

“儿臣告退。”

“吃完了再走!”周后看着那半碗冰镇饮子,轻轻扶了扶额头,心中已经是在考虑如何说服自己的丈夫,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

第三章日日长看提众门(三)

周皇后目送儿子离去,坐在宝座上连连叹气。一旁的女官知道现在才是危险时刻,连大气都不敢喘。她们偷偷拿眼去看站在最前面的女官,希望这位掌握着戒令责罚的大宫正能够消去皇后娘娘的隐隐雷霆。

作为正六品的女官,宫正刘氏已经在这紫禁城里度过了四十个chūn秋。当年周皇后入主中宫的时候,她已经是二十多岁的老宫女了,因为不肯出宫嫁人,便授了正七品的司计司司计。

那时候宫中还有一位田贵妃,也是信王在邸的时候纳的旧人。这位田贵妃的父亲当年在扬州任武职,纳了好几个扬州名jì。一来是他好美sè,二来就是为了调教自己的女儿。这些名jì各个都是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jīng,果然将这位田小姐调教成了闺阁猛将,胭脂阵首。

简直就是为了宫斗而生的!

那位田贵妃早年也着实让崇祯迷恋了一段时rì,到底崇祯本人也有文士情节,很容易将田氏视作红颜知己。然而田贵妃没有真正明白什么叫“糟糠夫妻”,贸然发起宫斗,向皇后发难。

当时田氏故意将抬辇的太监换成了宫女,自然引起了皇帝的好奇。田氏对道:“臣妾听说皇后那边的太监与宫女多有龌龊之事,故而换成宫女。”

崇祯是个眼中不揉沙子的人,大怒之下竟然搜查中宫,颇有些将事情搞大的意思。更让他气愤的是,果然从中宫太监那儿搜出了不少亵具。

这本是宫中太监与宫女结成对食的潜规则,从隋唐至今从未断绝过,却被田贵妃揭出来打击周皇后。

当时崇祯龙颜大怒,甚至动了废后的念头。

当此关头,有一位女官站了出来,俯首低声道:“莫非田贵妃宫里就没有么?”

这句话让崇祯清醒过来,果然在田妃宫中也搜出了不少yín亵用具。

这位敢说话的女官也由正七品的司计,成为了正六品的宫正。

周皇后自此之后对刘宫正自然也是亲信有加。

“娘娘,”刘氏上前笑道,“奴婢突然想起十多年前,太子殿下向娘娘献诗的情形来。”

周后绷紧的面容也渐渐纾解开来,叹了口气,道:“那时的哥儿多好,还没学会这么呕我呢!”

刘氏走到皇后跟前,笑道:“那时娘娘看了殿下的诗作,可是笑了许久。”

周后当然不会忘记儿子的第一部作品,脑中已经印出了全文,仍旧忍俊不禁。

“天井四四方,周围是高墙。

清清见卵石,小鱼囿zhōngyāng。

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刘氏轻轻吟道,语调轻缓,好像在吟诵千古名篇一般。

周后的笑意渐渐淡去,眉中含愁,不舍道:“哥儿长大了,不想喝井里水了。”

“奴婢曾听陛下和娘娘说起当年微服私访的事,也是乐趣横生。这般牵挂民生,还真是随了陛下和娘娘。”刘氏柔声说道。

周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若只是出宫游冶,未必不行,偏偏现在实在是大不太平。城里有大疫,城外还有建虏,唉,若是chūn哥儿有个闪失……”去年建虏入关劫掠,满朝文武竟然没有半点主意,如今说是建虏已经退出关外了,但谁知道是否都走完了。

“太子殿下从小就能谋定而后动,就算是游戏,都要一步步在纸上先演算一番,肯定不会轻犯险境。”刘氏说这话的时候不免心中打鼓,虽然是安慰皇后,也一样是安慰自己。

前些rì子,太子突然召见刘宫正,说了好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让这位老宫人都有些茫然。然而今天太子一来,刘氏便不由自主回忆起当时太子说的话,每一句都像是为今rì事预设的埋伏。

如此看来,太子早就下了决心要出宫赈灾,说不定连巩驸马入宫奏对都在他的设计之中。

这份心智,仅仅出自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少年。

刘宫正虽然不用惧怕太子,但这种时候若不结一个善缘,她也不会走到今rì这高度——大明女官之首。

只是,万一太子有个闪失,她的余生恐怕只能在浣衣局度过了。

“唉,”周后又是一声长叹,“算了,不想那些,你先去将上月宫中开销的明细表取来。”

刘宫正福了福身,轻无声息地走到坤宁宫外,吩咐宫女去直房取账册。到了她这个地位,断然没有自己跑腿的必要,只需要等在这偏殿里拿了账本进去交差便是。

“姑姑。”

一旁自然有刘宫正名下的宫女上前打扇遮阳,端茶伺候。在宫廷中,这些小宫女对顶头女官常称以“姑姑”、“nǎinǎi”、“老太太”等称谓,作为尊称。

“怎么?”刘宫正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你想说什么?”

年轻的侍女扑打着团扇,轻轻一咬嘴唇,大胆说道:“姑姑这回担下的干系可不轻呢……”

刘宫正接过茶盏,轻轻抿了口:“你想不明白?”

“奴婢愚鲁。”年轻的侍女垂下头。

她当然不是愚鲁的人,否则也不会被这位宫中老人垂青,带在身边。

她缺的只是看人的经验。

“你一定觉得,帮太子说话,不见好处,先要担上一身的风险。对不对?”刘宫正好整以暇道。

“姑姑就算不帮太子,殿下也未必会记恨姑姑。”侍女小心翼翼道。

“傻丫头,你以为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刘宫正叹气道。

侍女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不敢说,还是不知道。

刘宫正感慨一声,道:“你以为田存善真是自己失足落水的么?”

侍女轻轻吸了口冷气。她知道田存善是崇祯十一年钦命的东宫典玺,有朝一rì太子登极他便是从龙之人,地位不低。至于这位典玺官失足落水的事,宫中也颇有耳闻。如今刘宫正突然拿出来说事,让这位年轻的侍女满心震荡,她不由失声道:“是太子推他下去的?”

刘宫正不置可否道:“为何以前客氏能将先帝迷得团团转?”

“这……”

“这就是投其所好啊。”刘宫正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那是软底鞋踏在金砖上的声音。她站起身往外走去,一边道:“太子若是出宫,肯定少不得侍女伺候,我打算让你去。”

“谢……姑姑。”侍女连忙跟了上去,又道:“请姑姑赐个条陈。”

“乖乖办事,办好事,把皇后娘娘,还有我,都忘掉。”刘宫正踏出了偏殿,补了一句:“忘得越干净越好。”

“奴婢不敢忘姑姑抚育之恩!”侍女跪在了地上,眼泪比膝盖更快地落在地砖上,发出啪嗒两声。

刘宫正没有说话,接了账本,略略一翻,送进正殿中去。

第四章日日长看提门众(四)

崇祯在坤宁宫正门口下了步辇,信步朝里走去。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天子步伐很快,好像总有人在追赶他。这些年来糜烂的时局也让他眉头紧蹙,很久没有纾解的机会了。

中宫理所当然得到了陛下驾到的通报。按照规矩,皇后殿下应该在坤宁宫正门口迎接皇帝。然而周皇后甫一入宫,便废了这规矩,理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只是在正殿门口迎接。

十六年来,一直如此。

天家夫妻见过了礼,同往里面宝座走去。宝座前放置了一张书案,上面平摊着一本厚厚的线装册子。

崇祯风风火火的落座,问道:“皇后看的什么书?”

“妾只是翻翻上月的账本。”周后道:“比之前几个月,没有什么下降,不过比去年这个时候倒是降了不少。”

崇祯总算听到了个略算不错的消息。他从登极以来,一直在打造节俭内宫,想引导天下臣民共度时艰。为此周皇后都在宫里设置了二十四架纺车,带着宫女亲纺。到了崇祯八年,张献忠捣毁凤阳祖坟,崇祯更是撤了膳乐,搬去了外宫武英殿,最后架不住大臣们反复上疏请他回宫,这才搬回内宫起居。

“万历年间宫里一月的膳食银就要一万两,崇祯十二年的时候,陛下降到了九千两,如今只有五千两。”皇后坐到皇帝身边,拉近账本,手指在行列之间划过。

这是完全不同于传统流水账的记账本,其实更像是一份报表。所有大项、小项、杂项,分列明晰,收入出支一目了然,每季度都固定点库,制作动产和不动产清单。林林总总听起来很麻烦,但是一旦适应了这套规矩,掌事的女官太监,乃至皇帝皇后,都为之轻松了不少。

恼火的只有下面那些办事的宫人阉宦,能够让他们作假的地方实在太少了。而且少得已经不是他们的水准能够捕捉了,无论他们做出如何周密的账目,总是难逃天家慧眼。只有少数人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在帮母后审计,简直比积年老财会还让人心寒。

崇祯看着皇后的手指挪动,笑道:“这套计财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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