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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11部分

小说: 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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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敲敲。 

刘彻居榻侧,仔细听老太后说话。过了一会儿,见老太后言语间稍有艰难,便打断:“皇祖母,您睡下罢,明儿再说事。您……切切保重身子!”

“……不妨事,”窦太后摆了摆手,“哀家再说会子……再说会子话。”皇帝因扶太皇太后坐起,攒金丝的绣枕立在身后,老太后歪歪靠着,皇帝拢了拢锦被:“您仔细凉……”

窦太后因说:“陈氏手握重兵,权势愈大,阿娇便愈危险;馆陶自以为堂邑侯一门显达,能救阿娇。糊涂啊!皇帝所忌者何?不是他们那遭遭外戚么?陈午居然还敢不避嫌,明晃晃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招人恨!”

窦太后这一说,皇帝倒有些尴尬。

窦太后没管顾,自管自又说下去:“皇帝这一着棋走的好,你想保阿娇,便先贬阿娇——实在妙!若然,往后陈午与馆陶再犯些什么事儿,都与娇娇无关喽!”像是长长的叹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穿透而来,漫过一道一道帷帐,直入皇帝心耳:“都与阿娇无关——喽——!”

君心如此。爱一人,藏的这样深。

皇帝唇眉微微动了动,蓦然谒道:“皇祖母,您好生将养,朕宣太医令陪侍。朕出来也好些时辰了,宣室殿那案上积着的奏折,又够熬深更啦。……承明殿主位身子不大好,朕去瞧瞧。”

窦太后因笑:“宝贝孙孙的,是要瞧瞧——替哀家问候卫夫人,教她好生歇着,为咱们汉室添丁,哀家有重赏。”

皇帝微微点头:“朕代子夫谢皇祖母。”

窦太后摆了摆手,赵清蓉因出前道:“太皇太后,前儿给卫夫人的祈寿锦囊已备好了,奴婢这会子便去取来?”

“也好,去取吧,教皇帝顺路捎回承明殿便是,”窦太后轻轻闭上眼睛,“省得承明殿那孩子又来跑一趟……大风大雪的,怪可怜。”

皇帝又谢,窦太后因说:“哀家乏了,皇帝起驾罢。”

外头惨惨是风雪,前一阵儿刚停的白羽似的雪絮,这会子又间间断断飘了起来。廊子里似脱开线的袖口,冷风张鼓着灌进来,她缩着脖子,瑟瑟打了个哆嗦。

杨得意尾随后面,不由道:“小婢子,给你家主子披个大氅哟,不伶俐的!”

蕊儿忙将手上烘暖的大毛氅子给阿娇披上,这会子哪还有什么暖意?方才在长乐宫暖炉上煨好的毛氅,早被森冷的北风透个冰冰凉!

阿娇因说:“怪冷的。”

“我的好主子!这会子还管顾甚么冷不冷的?先贴着身罢,这样好的毛色,总能蓄点儿暖意……”边说着,边为阿娇轻轻结好领子。阿娇笑道:“急个甚么劲儿,瞧你,生怕本宫将那氅子剥下甩雪地里去似的!”

杨得意在身后没的也搭个嘴儿:“娘娘,莫说小妮子有这个怪想,奴心里也惶惶的,没个底儿。您是什么人呐?——那打小儿,甩开去的氅子、跟老宫人怄的气儿,还少么?”

阿娇咯咯笑了起来:“怨得皇祖母天天叨叨编排我呢!这点子事,都过去多少年啦,闹的个个宫人内监都晓得!”

这一小行人皆是笑了起来,阿娇爱顽,本身在长门别苑那里头束了点儿性子,性格敛了不少,这会儿才打长乐宫出来,见着了顽童时候便陪在一起的老嬷嬷们,不免是又像回了过去,爱说爱笑的。开朗不少。

小宫灯荧荧亮着,一路穿廊而过。这一行简仪出来,本无多少人跟着,这会子天又黑了,去长门的路平时不大热闹的,因此沿路也未碰上甚么人。

她本是在肩辇上坐着,却被冻的没法儿,上头更吃风。便要下来,和他们一道儿走走,这会子动了手脚,反倒暖和许多。

阿娇搓着手,口里呵出一团白气:“嗳,还不到底儿,这廊子,冷的比我那宫里还甚!”

“再稍待,娘娘忍忍,回了宫,婢子给娘娘熏暖炉子。”

风声瑟瑟,直凛的人汗毛都要竖起来。那大风刀子似的,卷起簇白的雪絮,割在人身上,阴}的。脸上面皮像被割开了一样,火辣辣的疼。

“娘娘不如上辇子,咱抬一下子,便到了。”杨得意提议道。

“不妨事,”阿娇兴致高,不愿坐那累赘东西,笑嘻嘻道,“本宫好难得才出来走走,本宫不嫌折腾。”她指了指肩辇:“坐上头怪冷的,没劲儿。”

忽地,她一惊,放慢了脚程。

杨得意使了个眼色,身边内监顿时竖起耳朵,将阿娇团团围起。阿娇的婢女小蕊儿已经受不住了,惶惶地看着阿娇:“娘娘,怪……怪说模狻鞘裁瓷簦俊

呼啸的风声里夹着几声短促的、若有似无的哭声,阴}的,直从那雪地里面卷来。阿娇自幼长在汉宫,窦太后跟前抱进抱出的宝贝疙瘩,但却从来没有接触过宫里这些个腌臜事,挂白绫的宫女子、跳黑井的内监,于她来说,是闻所未闻的。

杨得意反是听出了些门道,便催促道:“娘娘,也无大事,八成的,是哪边儿厮门受了管教内监的训斥,趴雪地里干嚎呢——这帮子偷懒不肯拾力的东西,早些儿都要受些苦头!”

阿娇停了脚步,伏在廊下长杆子上,眼出了神,怔怔的。

那边的蕊儿又哭了起来,因道:“好生教人怕的,倒不像人……竟——”她舔了舔唇,瑟瑟地缩到一边:“竟像鬼呢。”

“没的胡叨叨甚么!”杨得意有些心虚,又怕阿娇真去琢磨什么,便拔开了嗓子道:“陛下敬天敬地,没的有这种腌臜东西出来叨扰?天子脚下,当真是乱来的?!以后,不准胡说了!倒要惊了娘娘——”因向阿娇道:“娘娘莫扰,要真怕,咱们抬了肩辇绕路走便是。”

阿娇兀自出神,雪絮子一点一点飘落在她身上,领子弯绕着几簇,她也不拂,只干干地让那团白色慢慢化掉。

杨得意正要再劝,阿娇长长叹一口气,道:“杨长侍莫惊,本宫一点儿不怕。——小蕊儿不懂事呢,尽胡说。怎会是甚么鬼怪?那是人呢——”她顿了顿,衬着萤萤灯光,脸色愈显煞白。眼睛里似乎落进了什么东西,那些光亮都圈进一汪淡淡的泪雾中,逐渐黯下。她喃喃:“往常……我也曾这么哭过。伤心呢,人声儿也变了调子。约莫不是鬼怪……”

杨得意一时语塞,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独倚危栏,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已从椒房殿凤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变成冷宫里夜夜落泪的寻常宫妇了。

汉宫里的故事,约莫都是相似的。女子无宠,比死更可怕。


第16章 金屋无人见泪痕(1)


她在廊下愣了一会儿,很快起了身,毛绒绒的领子竖起,她抬手往脖子那边儿紧塞着,再将红绦子绾束好,便走下了台阶。

那边厢两名宫女子想叫住她,动了动唇,却终是没说话,心里却怕得紧。杨得意腿肚子也紧一哆嗦,心想,这下可坏啦,永巷八大宫,那些边角廊子里,哪能没些腌臜事呢!今儿晚被个祖宗娘娘撞见,小女人家家没见过这些个,万一说开来,不说宫女子命贱该当杖毙,只说惊扰了这位娘娘,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可怎生了得!

杨得意硬着头皮,拦也不是,不拦更不是,只得提了宫袍,急急随陈后步行而下。他心里发怵,脚板子也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栽在阶上。

走得愈近,那股子冷风似窜得愈强,毛绒绦子被吹得直往脸上掼,生疼生疼,正蹭着唇,她索性将那绦子衔住,缩了缩肩,又往前走。

雪点子仍在飘着,雪地里萤萤有光,不单是哭声,隐隐杂了内监呵斥声。凄凄的夜色里,那种声色格外刺耳,真真儿似狼嗥。

一簇人随着阿娇拐过长廊子,宫女子儿腿脚不住地哆嗦,谁也没阿娇这样的胆性儿,能缩则缩;杨得意心里更是惴惴,心说,祖宗娘娘嗳,您走慢点儿,别闪着腰!

莹白的雪地里,团着一簇人。她吸了口气,把白色的暖雾吹在冻僵的手上,醒了醒神,终于抬脚跑进了雪地。松泛的雪絮在脚底拂开,她跑的愈快,脚下一捧白雪飞的愈快,不多时,身后那条雪围的小道似起了皱,一路遥遥展开。在宫灯暖晕掩照下,飞溅的雪絮子裹成一条舞动的银蛇,自廊下一直伸展,直躺到凄楚哭声的那头。

果然是人。

杨得意一行跟在后面,促促松了口气。没的不是甚么腌臜事,左不过有宫女子做错了事,被管事太监在雪地里罚跪。

阿娇愣愣站在那里。这时才感觉到宫靴已然湿透,脚底板子似僵硬的没了知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蠕动着,略微有丝儿疼。

一名宫女子披头散发跪在雪地里,正咽咽地哭着。阿娇不知怎么地,握紧了拳,心里干干想着,那两行眼泪在脸上蹭刮下来,寒天苦地的,必然立时便干了,说不准还能冻成了冰碴子,可要怎样疼呢?

那宫女子穿的极单薄,只看着便教人打颤。这还不算,宫女子身前站着两个凶神恶煞似的内监,手执藤鞭,没说几句话,只骂两声“贱蹄子”,便狠抽那宫女儿。那宫女也是个直愣子,咬着牙嘤嘤哭着,也不敢嚎,只得受。

她心猛地一坠,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掏她的心肝。很小的时候,她顽劣不堪,也不拿宫人内监当作人,坏事做了不知有多少,后来那些宫女内监消失了,好久没见影儿,她也没多想,仍然顾自哈哈笑着,在汉宫里头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无忧的春秋夏冬。她有母亲、外祖母宠着,疼着,宫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罅隙,她根本无从接触。而今眼睁睁见着老太监把柔弱的小宫人当牲口一样体惩,她居然觉着莫名酸楚,也说不上来周身哪儿疼,只是真疼的没法儿了,整个身子像杵在北风里的折柳。孱弱的几欲倒下。

这世情循回多有妙处,她身是金枝玉叶,少见那些个穷苦人家的窘境,自个儿平素行事亦是乖张跋扈的,不知苦,才会欺负宫里那些苦人家;但若真遇上这些个事儿,第一个打抱不平的,仍是她。

反倒是皇帝后宫那些个苦人家出身的家人子,在宫外见惯冷眼,一旦入了宫,再遇见不平之事,自是深以为常;她们害怕再苦,害怕不见君王的夜夜寒凉,为了拢住君心,只怕再叫人心寒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阿娇嗽了一声,上前:“嗳,那公公,那婢子做了甚么事儿,需得这样动火?”

她未穿礼服,身上所戴,亦非制式。这一路过来,本是悄悄的,原不想惹人注意,自然简从。因此,那眼珠子长眉毛儿上边的内监,并未认出眼前女子是何人,只冷声,掐着公鸭嗓子呛道:“没的哪儿跑来没礼没规矩的宫女儿!这事儿,是你能管的么?!闹大了,关进廷尉府,各类刑具好生伺候着!”

阿娇退了退,一时竟语塞。她打宫里长这么大,哪儿见过敢这样对她说话的内监?巫蛊“事发”前,莫说旁的人,就连皇帝,也是好声好气地陪着哄她,她要甚么,皇帝巴巴儿赶着派人送上来。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蕊儿吃不住这种气,关键上头,自然要为自家主子出头,便抢道:“公公怎样说话?也不瞧清楚咱们是谁!皇后娘娘凤驾在此,你乱嚼道,不怕闪了舌根子!”

那内监先是一愣,很快缓了过来,“呵呵”一笑,抬眉道:“姑娘嗳,我当是哪儿疙瘩飞过来的金凤凰,甭提甚么皇后不皇后,你要说承明殿那位,我这心底儿还得咯噔一下,哪怕是甚么阮美人啦王夫人啦,老奴搭上几个脑袋敢在背后乱嚼道?——偏是这一位,”老太监鼻子里“哼”一声,乜道,“好端端的金凤凰,偏偏不争气,把自个儿弄得灰头土脸,陛下那边儿还挂不挂心?呸,长门陈氏,不说道还好,一说道,你问问咱们这掖庭永巷,哪个不敢踩上一脚?还敢打着那位份虚张声势,——这会子尚是‘废后’陈氏,待在那不见天光的地方,能保残残一命,过阵子,陛下收了势,回过头来要对付那犯上作乱的一门……”那内监自觉失言,便掐了声儿,道:“到时且看着罢,哪容你们那偏隅小贱蹄子在咱面前这样拿腔作调!”

蕊儿气得不能耐,全身都在发抖。因道:“且看着……您且看着罢!噫,要怎样烂舌烂根的,说些这样的话!”

陈阿娇静静站着,半晌没声。

蕊儿因怕她太伤心,便劝道:“娘娘,咱们打紧了门过好自己日子便是,莫理这些个腌臜奴才!娘娘,宫里便是这样的……踩高捧低么……娘娘,咱回罢。为这样子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忽然笑了笑:“蕊儿,你躲开点。”那蕊儿还没缓过神来,已被陈阿娇拦了身后,她拔脚上了一步,脸上是不卑不亢的,似在笑,但那样静静的笑在一番嘲弄之后却显得极恕0椎难斓碾偕厦妫凰耸秩允前椎模成舶祝齑饺从行┒欤斓挠匙虐祝椎某淖藕欤坏阋坏忝魑凰克慷笸福庋桓雒廊硕湍敲戳⒃谘┑乩铮陨钥垂艘谎郏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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