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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初沉月-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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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掸了掸衣衫,带着从蓉,拿着不多的几件换洗衣服,稳稳地向重华宫走去。
  与此同时,丽妃正在妆台前细细查验内务府刚让人送来的新制的胭脂膏子,见那颜色鲜妍瑰丽,便伸出小指用指甲挑了一丁点出来,放在鼻下嗅闻,一丝甜香入鼻。接着她沾了一点杯盏中的剩水,将胭脂在掌心化开,见其成色均匀细腻,并无半点杂质,遂示意锦儿近前,抬手将那胭脂抹在了她的唇上,退后两步细细看去,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闻宫人禀报,夏氏已在门外等候,丽妃轻笑了一声,盖好胭脂盒子,让人带她进来。
  清荷进得寝殿,转入帘幔之后,余光只见一名宫女正垂首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铜盆,丽妃闲闲坐在榻上,将一只手浸在盆内,另一人正轻轻撩水为其盥洗,并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清荷走上前来拜倒在地:“臣妾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这才猛然看到她一般,连忙取过巾帕将手擦拭了几下,离座亲自将她扶起,笑道:“没见妹妹进来,是本宫怠慢了。”随即又横眉冷声对宫人道,“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越发不懂礼数了,都该撵你们回去重新学规矩!”
  “娘娘言重了,是臣妾不懂规矩,没待人通报便擅入内殿,还请娘娘责罚。”清荷低眉俯首,面上一副惭愧神色。
  “妹妹说得哪里话,”丽妃牵着清荷的手往榻前走去,“自打你回来,本宫还未曾得见妹妹尊容,让本宫看看。”说着仔细瞧了瞧清荷气色,不禁皱眉。
  “妹妹瘦多了。”丽妃忍不住滴下泪来,一旁宫女早递过锦帕,丽妃接过,叹道,“想是在外面受了不少罪,都是本宫害得……”说着泪意越发涌了出来。
  清荷连忙跪下,劝止道:“娘娘莫要如此,教臣妾如何敢当。臣妾只是为我朝江山社稷祈福,算不得苦。况且,这与娘娘也并无相干,娘娘万勿多心。”
  丽妃拭了泪,叹了一声,拉起她来:“倒是你别多心才是。自从听说太后命你留寺祈福,本宫就知道这事皆因自己而起。本宫本想拼了这条命去劝说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此事并未调查清楚怎能轻下决断。怎奈本宫当时刚刚小产,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害得妹妹去了那个地方……妹妹心里可曾怨恨本宫?”
  清荷慌忙复又跪倒,叩首道:“娘娘此言,臣妾实在难当。臣妾从未怨过何人,更遑论娘娘。只是若要不说,恐娘娘仍存在心里。当日之事,臣妾本就难脱干系,纵然心中自知清白,可那证物赫赫在目,换做谁都不会信臣妾无辜,因此,娘娘大可不必念心,反倒是臣妾的罪过了。只是,臣妾敢对天发誓,从未有过害娘娘之心,那药也绝不是臣妾及宫人所下,请娘娘明鉴。”
  丽妃叹口气将她扶起,柔声道:“本宫怎么会不信你的为人?也罢,你我也都是失去孩儿的娘亲,经历过一样刻骨的痛,当日之事谁都不许再提,都过去了。”
  清荷应声起身,恭敬侍立。
  丽妃再三邀她同席而坐,清荷坚决不肯,丽妃只得罢了,对她道:“如今妹妹能搬来与本宫同住,本宫高兴得很。这宫里也清冷久了,怪没人气的,有妹妹来与本宫作伴,实在是一件幸事。”
  清荷闻言假作不知,道:“娘娘宫中不是还有令容华娘娘与几位小主么?总不会太过寂寞。只是这一路进来却也未曾见到一个人。”
  丽妃眼皮一跳,不动声色道:“那几个丫头定然是看着天儿好,不知道哪儿逛去了。至于令容华——”她深深地看了清荷一眼,犹疑道,“你果然不知?”
  清荷颔首道:“臣妾在外三年,耳塞目闭,听不到宫中的消息。回来之后又整日禁在慈安宫,没有人向臣妾说起——令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丽妃细细看去,见她果然不像撒谎,方才换上惋惜神色道:“说起来,她还是因你才去的。”
  清荷脸上大吃一惊,心里却十分不齿丽妃的太极推手,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口里却道:“令姐姐……去了?什么时候的是?为何是因臣妾而起?”神情焦急,似是不肯相信。
  丽妃眼眸微抬,道:“你可还记得她曾送你一把团扇?”
  “这件物品臣妾怎会忘记。臣妾当时一直爱若珍宝舍不得用,后来因家中嫂嫂有喜,臣妾特将其备为敬贺之礼赠予嫂嫂,可谁曾料到,却害得嫂嫂小产……”清荷眼中一黯,“后来母亲说是这把扇子所致。可臣妾愚钝,竟不知一把扇子怎可害人滑胎?”
  丽妃见她并不隐瞒,满意道:“此事因果本宫也不甚清楚,只知你出去后,皇上不知为何知道了这件事,要求宫中彻查,才发现扇子上竟含有麝香,于是大怒,将令容华押入大牢待查,谁知那丫头竟是个石头做的心,一声不吭就自尽了……外传她是畏罪,本宫却凭直觉相信她与你一样,都是清白的,只是她心性倔强,不甘被冤,才一死了之。唉,实在可惜。”
  她见清荷眸中泪光闪现,隐忍着不敢落下,只道她们之前感情甚笃,也是人之常情,并未多想,遂叹道:“假若她也能如你这般柔韧,想必也不至于含冤致死,也许能等到昭雪的那一天。”
  清荷只觉得心口蓦然收紧,隐隐疼痛。丽妃的狠绝并不在于手段的毒辣,却是对事实的歪曲与否认。一个人谎言说得久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会相信她是无辜的。这种事情做得多了,难道她晚上不会发梦么?清荷心头有些恨恨。丽妃不会知道,正是由于这一番对话,才更坚定了清荷要扳倒她的决心。
  事实上,日有所思夜必有所梦,丽妃曾不止一次梦到过冤魂索命。只是,心高气傲如她,怎能容许区区小鬼犯上,心头虽然难免惧怕,嘴上却仍旧毫不留情,直将那些鬼魂统统骂得消失不见,方才罢休。待醒转之后,更不免又添了一层得意,自此更无惧怕。
  自清荷搬来同住,丽妃热情拉拢,清荷又处处退让,表面上两人尽释前嫌,和谐无比。但丽妃仍不时有意无意地提及景珏,又自恃身份贵重,每每都虚与委蛇一番,只让清荷站着说话。时间长了,连虚伪客套都懒怠了,只不在人前的时候,便待她如婢女一般使唤。
  清荷却暗道正中下怀,她事事小心,时时恪守宫礼,丽妃虽一再难为,仍是一副恬淡无争的样子。二十四年夏天,太后一道口谕送至重华宫——升夏氏为七品常在,即日起亦可侍寝。
  虔心拜服下首的清荷口中称颂,心里在无声祷念:珏儿,娘离你又近了一步。等着娘。

  忆旧情翻手为云

  乾元殿,掌灯时分。
  “皇上,晚膳已凉了,奴才这就去让人热热。”说着,高福全就要指派小太监将碗碟收归食盒。
  嘉陵帝看着一桌子的膳食眉头紧锁,自桌案前起身,挥挥手道:“不必了,朕没有胃口,撤下去吧。”
  “是。”三五个御膳房的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撤去了台面上的膳食。高福全立在一旁看着众人收拾,不禁暗暗皱眉。皇上这几天胃口均不及往日,他已经嘱咐御膳房将御膳做得清淡些,又换着法子弄了点新鲜菜式,想劝着皇上多用一些,结果还是这样。
  “皇上,是不是不合胃口?不知皇上想吃点什么?奴才告诉厨房重新做来。”高福全仍不甘心,试探着问道。
  “罢了,朕这两天心口堵得慌,你也别折腾他们了。”嘉陵提步走到轩窗旁,亲手推开窗扇。外头正是日暮时分,阳光已收,天上那一方蓝色由浅入深,渐渐的,整个皇城都罩在了朦胧墨蓝之中,而月亮尚未东升。拂面的晚风清凉,渐渐抚平了他有些焦躁的心。
  寝宫中,十数盏琉璃灯立在四周,地上的红毯已然有些陈旧,却在灯光中重新焕发出一种明艳的红,亮晃晃的刺人眼目。嘉陵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人影对他含羞而笑。
  他看到了自己牵着她的手,沿着红毯一步步迈入九龙华汤,轻褪兰裳,白皙的肌肤在汤池的雾气中氤氲,布幔缭绕,看不真切。他看见自己也褪去了华袍,拉着她的柔荑没入齐腰的水中。美人娇羞无措,他笑着抬手撩起温热的水洒到她雪肤之上,水珠所到之处,如碰到了光洁的瓷器一般,顺着她的脖颈,绕过了山峰与浅滩,一路蜿蜒而下。这画面让他有些干渴,忍不住轻吮那水珠,温热的唇却引起美人一阵颤栗,他安抚般伸手抚上她的后背,触感光滑,引得他的手一路向下……
  嘉陵睁大了眼睛,想仔细看下去,一使劲,却猛然睁开了眼,眼前却一片漆黑。他努力适应了一下黑暗,看到了熟悉的帐顶,他仍然躺在自己的龙床之上,身下却有种奇异的潮湿感,冰凉一片。
  原来竟是一场春梦。
  已多久没有召幸妃嫔了?他不记得,似乎从苏颐妃诞下老七伊始,就很少再翻牌子。不是不想,而是每次看到那个方方正正的膳牌匣子,总觉得有什么在拉着他一样,久了,也就懒怠再看。每次陈德过来,都是象征性的晃一圈,再摇头叹气地出去。
  昨儿个,陈德又端着那个匣子进来,恭恭敬敬地呈在皇上面前,神情中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嘉陵帝立在窗口沉思,并没注意他。他不得已,重重咳了一声,方引得皇上回头。
  嘉陵见是他,挥挥手让他下去,那匣子连看都没看一眼。陈德却好像没看到一般,表情古怪地恭请皇上遴选。嘉陵有些无奈,扫了一眼,目光却猛然在一块绿头牌上停住了,继而大喜。他抬手取过那张小巧的牌子捏在手心,刚要说话,却又顿住。
  他想起清荷回宫之前曾要求他谨遵半年之约,说不愿太高调。如今,半年之期已然过去,她的牌子也唾手可得,可他却犹豫了。他有点胆怯,不知道贸然传召,她是否肯来赴约。其实他是不介意自己去找她的,可又怕违了她的心,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将牌子依样放回了原位。陈德在愕然不解中,被嘉陵挥退了。
  他想先试探下她的心意,再做决定。
  此时,朝堂之上的浑水也渐渐露出了暗礁。万丞相暗中勾结户部尚书,意图拥立三子,好涉足朝政,野心昭然若揭。而嘉陵的忠党亦已早看不惯他们的嚣张跋扈,于是早朝之上,两派常常争执不休。
  退朝之后,他揉揉太阳穴,呼了一口气。看来计划要尽快实施了,否则每天被他们这样折腾,哪还有工夫处理政务,再这样下去,这江山恐怕都要被他们吵丢了。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谁知,接下来的几个月,他竟忙得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先是工部侍郎魏进那小子赴南一年有余,水患治理得颇有起色,今年汛期沿江各省竟无有一处上报涝灾,大喜之下论功行赏,遂派钦差南下将赏赐亲自分发众人,又另拨了两万白银供魏侍郎调度使派,令他务必根绝水患。
  这头刚放下,各藩王又到了朝贡的时候,各处都掐算着时间,紧赶着将节礼在中秋之前送到,这便又是一番招待、回赏,足忙了半月有余。
  直至节前,他方才喘了口气。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因淳宁太后凤体违和,只略坐了一坐就离席了,临行前特嘱咐她们自便,说道毕竟是节下,不必为了自己而太过冷清,也不像。位份高些的如惠妃等,知道自己在场众人不得尽兴,于是太后离去没一会儿,也便各自走了。其余妃嫔见头上大山如数撤去,又有了太后的旨意,哪还有不尽乐的道理?方才的拘谨不安统统一扫而光,一时间厅堂中莺莺燕燕,霎时热闹了起来。
  嘉陵在外厢陪众臣饮酒毕,觉得有些头疼,便自行到外头吹吹风。众臣哪敢拦着,况且皇帝不在他们反倒松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嘉陵走到观月阁外,听得里面莺声燕语,眼错间,霓裳翻飞,觥筹交错,不禁眼晕得很。因此倒不进去了,只在外头站着。仰头,上空月朗星稀,淡淡的余辉洒下,照得不远处那片竹林更加清幽。
  他见那竹清姿甚为动人,便信步踱了过去,高福全只远远地跟着。也许冥冥中自有指引,待嘉陵走到林边,便隐约看到前方有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心下了然。这个从皇室盛宴中逃脱出来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呢?
  清荷因不喜那样热闹,今日夜宴,她原有些懒怠,又加上思念至亲,没有一点兴致玩闹,于是便趁人不注意溜了出来。她沿着小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不觉走进了这片竹林。她还记得,那年的中秋,也曾和令容华一起溜了出来,互相说笑打趣,那时候的自己,是那么的单纯和快乐。一转眼,却已然是过眼云烟。
  当年,也是在这里,她偶然的一抬头,遇见了曾让她牵挂至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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