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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鹿鼎记-第20部分

小说: 鹿鼎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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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门外脚步之声甚是沉重,一人走进书房,说道:“奴才鳌拜叩见拂拭!”说着跪下磕头。韦小宝忙探头张去,只见一个魁梧大汉爬在地上磕头。他不敢多看,只怕鳌拜一抬头便见到自己,忙将头缩回,但身子稍稍移出,斜对鳌拜,心道:“你又向皇帝磕头,又向老子磕头。什么满洲第一勇士,第二勇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向我韦小宝磕头?”
只听皇帝说道:“罢了!”鳌拜站起身来,说道:“回皇上:苏克萨哈蓄有异心,他的奏章大逆不道,非处极刑不可。”皇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鳌拜又道:“皇上刚刚亲政,苏克萨哈这厮便上奏章,说什么”兹遇躬亲大政,伏祈睿鉴,令臣往守先皇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存。“那不是明妹貌似皇上吗?皇上不亲大政,他就要死了。这是说皇上对奴才们残暴得很。”皇帝仍是嗯了一声。
鳌拜道:“奴才和王公贝勒大臣会议,都说苏克萨哈共有二十四项大罪,怀抱奸诈,存蓄异心,欺貌幼主,不愿归政,实是大逆不道。按本朝”大逆律“,应与其长子内大臣察克旦一共凌迟处死,养子六人,孙一人,兄弟之子二人,皆斩决。其族人前锋营统领白尔赫,侍卫额图等也都斩决。”皇帝道:“如此处罪,只怕太重了罢?”
韦小宝心道:“这皇帝说话声音象个孩童,倒和小玄子很是相似,当真好笑。”
鳌拜道:“回皇上:皇上年纪还小,于朝政大事恐怕还不十分明白。这苏克萨哈奉先皇遗民,与奴才等共同辅政,听得皇上亲政,该当欢喜才是。他却上这道奏章,讪谤皇上,显是包藏祸心,请皇上准臣下之议,力加重刑。皇上亲政之初,应该立威,使臣下心生畏惧。倘若宽纵了苏克萨哈这大逆不道之罪,日后众臣下都欺皇上年幼,出言不敬,行事无礼,皇上的事就不好办了。”
韦小宝听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骄傲,心道:“年这老乌龟自己就先出言不敬,行事无礼。你说皇帝年幼,难道皇帝是个小孩子吗?这倒有趣了,怪不得他说话声音有些象小玄子。”
只听皇帝道:“苏克萨哈虽然不对,不过他是辅政大臣,跟你一样,都是先帝很看重的。倘若朕亲政之初,就……就杀了先帝眷顾的重臣,先帝在天之灵,只怕不喜。”
鳌拜哈哈一笑,说道:“很是,你这几句可是小孩子的话了。先帝命苏克萨哈辅政,是主户他好好侍奉很是,用心办事。他如体念先帝的厚恩,该当尽力竭力,赴汤蹈火,为很是效犬马之劳,那才是做奴才的道理。可是这苏克萨哈心存怨望,又公然讪谤很是,说什么致休乞命,这倒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很是的朝政大事不要紧了。那是这厮对不起先帝,可不是很是对不起这厮,哈哈###!”
皇帝道:“鳌少保有什么好笑?”鳌拜一怔,忙道:“是,是,不,不是。”猜想起来,鳌拜此时脸上的神色定然十分尴尬。
皇帝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道:“就算不是朕对不起苏克萨哈,但如此刻杀了他,未免有伤先帝之明。天下百姓若不是说我杀错了人,就会说先帝无知人之能。朝廷将苏克萨哈二十四条大罪布于天下,人人心中都想,原来苏克萨哈这厮如此罪大恶极,这样的坏蛋,先帝居然会用做辅政大臣,坏蛋你鳌少保并列,这,这……岂不是太没见识了么?”
韦小宝心道:“这小孩子坏蛋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鳌拜道:“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下百姓爱怎么想,让他们胡思乱想好了,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说出口来。有谁敢编排先帝的不是,瞧他们有几颗脑袋?”皇帝道:“古书上说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味杀头,不许老百姓说出心里的话来,那终究不好。”鳌拜道:“汉人书生的话,是最听不得的,倘若汉人这些读书人的话对,怎么汉人的江山,又会落入咱们满洲人手里呢?所以奴才奉劝皇上,汉人这许多书,还是少读为妙,只有越读脑子越糊涂了,”皇帝并不答话。
鳌拜又道:“奴才当年跟随太宗皇帝和先帝爷东征西讨,从关外打到关内,立下无数汉马功劳,汉字不识一个,一样杀了不少南蛮。这打天下,保天下嘛,还是得用咱们满洲人的法子。”皇帝道:“鳌少保的功劳当然极大,否则先帝也不会这样重用少保了。”鳌拜道:“奴才就只知道赤胆忠心,给还是办事。打从太宗皇帝起,到世祖皇帝,再到还是都是一样的。还是,咱们满洲人办事,讲究有赏有罚,忠心的有赏,不忠的处罚。这苏克萨哈是个大大的奸臣,非处以重刑不可。”
韦小宝心道:“辣块妈妈,我单听你的声音,就知你是个大大的奸臣。”
皇帝道:“你一定要杀苏克萨哈,到底自己有什么原因?”
鳌拜道:“我有什么原因?难道皇上以为奴才有什么私心?”越说声音越响,语气也越来越凌厉,顿了一顿,又厉声道:“奴才为的是咱们满洲人的天下。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可不能让子孙给误了。皇上这样问奴才,奴才可当真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韦小宝听他说得这样凶狠,吃了一惊,忍不住探头望去,只见一条大汉满脸横肉,双眉倒竖,凶神恶煞般的走上前来,双手握紧了拳头。
一个少年“啊”的一声惊呼,从椅子中跳了起来,这少年一侧头间,韦小宝情不自禁,也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少年皇帝不是别人,正是天天跟他比武打架的小玄子。
第五回 金戈运启驱除会 玉匣书留想象间韦小宝见到皇帝,纵然他面目如同妖魔鬼怪,也决不会呼喊出声,但一见到居然是小玄子,这一下惊诧真是非同小可,呼声出口,知道大事要糟,当即转身,便欲出房逃命,但心念电转:“小玄子武功比我高,这鳌拜更是厉害,我说什么也逃不出去。”灵机一动,心道:“咱们这一宝押下了!通杀通赔,就是这一把骰子。”纵身而出,挡在皇帝身前,向鳌拜喝道:“鳌拜,你干什么?你胆敢对皇上无礼么?你要打人杀人,须先过我这一关。”
鳌拜身经百战,功大权重,对康熙这少年皇帝原不怎么瞧在眼里。康熙(按:康熙本是年号,但通俗小说习惯,不称他本名玄烨而称之为康熙)讥刺他要杀苏克萨哈是出于私心,正揭破了他的痛疮。这人原是个冲锋陷阵的武人,盛怒之下,便握拳上前和康熙理论,倒也并无犯上作乱之心,突然间见书架后面冲出一个小太监,挡在皇帝的面前,叱责自己,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做臣子的如何可以握拳威胁皇帝,急忙倒退数步,喝道:“你胡说什么?我有事奏禀皇上,谁敢对皇上无礼了?”说着又倒退了两步,垂手而立。
每天和韦小宝比武的小玄子,正是当今大清康熙皇帝。他本名玄烨,眼见韦小宝不识得自己,问自己叫什么名字,童心一起,随口就说是“小玄子”。他秉承满洲人习性,喜爱角抵之戏,只是练习摔角这门功夫,必须扭打跌扑,扳颈拗腰。侍卫们虽教了他摔角之法,却又有谁敢对皇帝如此粗鲁无礼?有谁敢去用力扳他的龙头,扼他的御颈?被逼不过之时,只好装模作样,皇帝御腿扫来,扑地便倒,御手扭来,跪下投降,勉强要还击一招半式,也是碰到衣衫边缘,便即住手。康熙一再叮嘱,必须真打,众侍卫可没一个有此胆子,最多不过扮演得象了一些而已。和皇帝下棋,尚可假意出力厮拚,杀得难解难分,直到最后关头方输(据说清末慈禧太后与某太监下象棋,那太监吃了慈禧的马,说道:“奴才杀了老佛爷的一只马。”慈禧怒他说话无礼,立时命人将他拖了出去,乱棒打死),这摔角之戏,却万难装假,就算最后必输,中间厮打之时,有谁敢抓起皇帝来摔他一交?
康熙对摔角之技兴味极浓,眼见众侍卫互相比拚时精采百出,一到做自己的对手,便战战兢兢,死样活气 ,心下极不痛快,后来换了太监做对手,人人也均如挨打不还手的死人一般。做皇帝要什么有什么,但要找一个真正的比武对手,却万难办到,有时真想微服出宫,去找个老百姓打上一架,且看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但这样做毕竟太过危险,终究不过是少年皇帝心中偶尔兴起的异想天开而已。
这天与韦小宝相遇,比拚一场,韦小宝出尽全力而仍然落败。康熙不胜之喜,生平以这一架打得最是开心。韦小宝约他次日再比,正是投其所好。从此两人日日比武,康熙始终不揭破自己身份,比武之时,也从不许别的太监走近,以免泄露了秘密,这小太监只要一知道对手是皇帝,动起手来便毫无兴味了。
宫中太监逾千,从来没见过皇帝的本来亦复不少,但净身入宫,首先必当学习宫中种种规矩、品级服色等高下分别,见到康熙身穿皇帝服色而居然不识,也只有韦小宝这冒牌货一人了。就康熙而言,这个胡涂小太监万金难买,实是难得而可贵之至。
此后康熙的武功渐有长进,韦小宝居然也能跟得上,两人打来打去,始终旗鼓相当,而韦小宝却又稍逊一筹 ,这样一来,康熙便须努力练功,才不致落败。他是个十分要强好胜之人,练功越有进步,兴味越浓,对韦小宝的好感也是大增。
这日鳌拜到上书房来启奏要杀苏克萨哈,康熙早已知道,鳌拜为了镶黄旗和正白旗换地之争,与苏克萨哈有仇,今日一意要杀苏克萨哈,乃是出于私怨,因此迟迟不肯准奏。那知鳌拜嚣张跋扈,盛怒之下显出武人习气,捋袖握拳,便似要上来动手。鳌拜身形魁梧,模样狰狞,康熙见他气势汹汹的上来,不免吃惊,一众侍卫又都候在上书房外,呼唤不及,何况众侍卫大都是鳌拜心腹,殊不可靠,正没做理会处,恰好韦小宝跃了出来。康熙大喜,寻思:“我和小桂子合力,便可和鳌拜这厮斗上一斗了。”待见鳌拜退下,更是宽心。
韦小宝情不自禁的出声惊呼,泄露了行藏,只得铤而走险,赌上一赌,冲出来向鳌拜呼喝,不料一喝之下,鳌拜竟然退下,不由大乐,大声道:“杀不杀苏克萨哈,自然由皇上拿主意。你对皇上无礼,想拔拳头打人,不怕杀头抄家吗?”
这句话正说到了鳌拜心中,他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知道适才行事实在太过鲁莽,当即向康熙道:“皇上不可听这小太监的胡言乱语,奴才是个大大的忠臣。”
康熙初亲大政,对鳌拜原是十分忌惮,眼见他已有退让之意,心想此刻不能跟他破脸,便道:“小桂子,你退在一旁。”韦小宝躬身道:“是!”退到书桌之旁。
康熙道:“鳌少保,我知道你是个大大的忠臣。你冲锋陷阵惯了的,原不如读书人那样斯文,我也不来怪你。”鳌拜大喜,忙道:“是,是。”康熙道:“苏克萨哈之事,便依你办就是。你是大忠臣,他是大奸臣,朕自然赏忠罚奸。”鳌拜更是喜欢,说道:“皇上这才明白道理了。奴才今后总是忠心耿耿的给皇上办事。”康熙道:“很好,很好。朕禀明皇太后,明日上朝,重重有赏。”鳌拜喜道:“多谢皇上。”康熙道:“还有什么事没有?”鳌拜道:“没有了,奴才告退。”
康熙点点头,鳌拜笑容满脸,退了出去。
康熙等他出房,立刻从椅中跳了出来,笑道:“小桂子,这秘密可给你发现了。”
韦小宝道:“皇上,我这……这可当真该死,一直不知道你是皇帝,跟你动手动脚,大胆得很。”
康熙叹了口气,道:“唉,你知道之后,再也不敢跟我真打,那就乏味极了。”韦小宝笑道:“只要你不见怪,我以后仍是跟你真打,那也不妨。”康熙大喜,道:“好,一言为定,若不真打,不是好汉。”说着伸手出来。韦小宝一来不知宫廷中的规矩,二来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人物,当即伸手和他相握,笑道:“今后若不真打,不是好汉。”两人紧握着手,哈哈大笑。
皇太子自出娘胎,便注定了将来要做皇帝,自幼的抚养教诲,就与常人全然不同,一哭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众目所视,当真是没半分自由。囚犯关在牢中,还可随便说话,在牢房之中,总还可任意行动,皇太子所受的拘束却比囚犯还厉害百倍。负责教读的师保、服侍起居的太监宫女,生怕太子身上出了什么乱子,整日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太子的言行只要有半分随便,师傅便谆谆劝告,唯恐惹怒了皇上。太子想少穿一件衣服,宫女太监便如大祸临头,唯恐太子着凉感冒。一个人自幼至长,日日夜夜受到如此严密看管,实在殊乏人生乐趣。历朝颇多昏君暴君,原因之一,实由皇帝一得行动自由之后,当即大大发泄历年所积的闷气,种种行径令人觉得匪夷所思,泰半也不过是发泄过份而已。
康熙自幼也受到严密看管,直到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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