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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鹤唳华亭-第82部分

小说: 鹤唳华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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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外侍立一宫人忽入内报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定权始蹙眉开口道:“怎么追到这里来了。你说我已歇下,去请她暂回,有事我明日自会前往她阁中。”阿宝站立一旁,看他良久,起身冷笑开言道:“太子妃此时来,无非为皇孙事。殿下大丈夫,固不惜一孽子,但何妨直言,且看天下谁敢哂笑,谁敢怨怼?奈何遁于妇人裙钗之后,这名声殿下要得,我要不得!”回过头对宫人沉声下令道:“传殿下钧旨,请太子妃入阁。”定权勃然变色,一把拧住她的手腕,咬牙厉声道:“你放肆过了,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阿宝只觉双臂欲折,痛入骨髓,奋全力挣扎踢打,想脱离他的控制,局面混乱时,太子妃已经自行入室。
适才一番纠缠,二人皆已鬓散衣乱,泪痕阑干的太子妃静立静看了片刻,前行两步,忽而扬手一掌狠狠批在了阿宝面颊上,高声怒斥道:“贱婢!皇孙事不但是殿下家事,更是天家事天下事。你怎敢于国丧间狐媚惑主,阻碍主君行动判断,累主君落下上不孝下不慈之恶名?”太子妃为人一向温柔婉顺,待人宽和,从未有高声大语的时候,定权一时不由愣住,皱眉看着五指红痕从阿宝白皙的面颊上渐渐浮起。阁中诸人静默良久,谢氏方咬牙忍泪道:“你记下,我为皇太子妃,与皇太子夫妻体敌,皇太子可称殿下,我亦可称殿下。太子不教训你,我来教训也是一样。”
她没有再看二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就此转身离去。阁中时空仿佛凝滞,良久阿宝的唇边方浮上了一抹淡淡笑意,道:“妾得罪殿下了,亦请殿下移玉。”
定权回过神来,冷笑道:“这是我的东宫,我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我想恩幸谁,不想恩幸谁,还轮不上你一个贱婢来指点。”阿宝并不介意他刻意的恶意,点点头笑道:“倒也是恩,倒也是幸,只是到头来,何以都全变成了报应?”定权再次捉住了她的臂膊,狠狠将她推在榻上,帷幄扯落,枕屏打翻,金钗玉簪相撞,丁董有声,欲堕未堕。她摔在枕屏上,头晕眼花,却没有反抗,二人在锦绣战场的废墟间相对相视,一方低语道:“你是真不想活了。——为什么一个个,定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她半晌平定了喘息,失力的笑笑:“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有人说过,只想听人家心里话。”他叹息:“早不同了。”
孝端皇后国丧尚未过,他与妃嫔同寝,被朝廷知道,是可以引发废立的大罪。但是他还是拉下了她肩头的衣衫,低头吻了下去,他的双唇如烙铁,打在她身上,炽热无垠,痛苦无垠,这折磨使她遍体鳞伤。她睁大双眼定定的望住他,眉梢眼角,唇边指端,他的伤心,他的苦难,被他如此潦草如此轻浮的掩藏。所以她没有反抗,并非单单是因为无力和疲惫。
她的目光尚冰冷,他的呼吸却渐渐沉重,这或者就是女子和男子根本的不同——她们必需情意,而他们并非必需。他突然抬起了头,捧住她的脸,目光灼灼,如炙红烙铁的两簇火焰。他像一个想起了什么新鲜游戏的孩童,兴奋与自己的玩伴商量:“给我生一个世子吧,长得就和我一模一样。”
在此时,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比这一句更伤透她的心,没有什么言语更能彰显他潦草苦难下的自私与凉薄。她依旧定定望住他,用掌心抚平他凌乱的鬓角,试探着询问道:“殿下,难道殿下和他们说的一样,真的毫无心肝?”
定权嘴角上翘,笑容得意,修长的手指珍爱的抚触过她的双眼。她的双目通红,他记得书上面说,爱人之目是青色,而红色,是恨的颜色。他另一只手按在了她赤裸的胸口,适才他嘴唇盘桓的温柔的地方,他的声色一样温柔如水:“阿宝啊,他们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你没有资格。一个自己也没有心肝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评断我。”
话说出口,他惊异的发现她早已血丝满布的眼中竟然第一次有泪水,当着他的面前不断顺着眼角踊跃而出。与此同时,她眼中的红色的恨意莫名消逝于一瞬。这发现先是使他振奋,其后使他沮丧,仓皇,手足无措。
他一双青色的眼睛呆呆望着她一双青色的眼睛。
那不过是他的眼泪,直直跌落入了她的眼中。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泪水,从她的一双眼中流出。
他如此手足无措,如一个谎话被揭穿,怕遭惩罚的孩童。
也没有一个神情能更伤透她的心,阿宝闭上了眼睛,属于他的眼泪尽数流空。
她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离去。

夜半,有宫人急匆匆回报道:“娘子,皇孙薨了。”
阿宝问道:“殿下在不在太子妃阁中?”
宫人回答:“听说殿下回去后一直在正寝,哪里都没有去过。”

皇太子于次日,在太子妃的陪同下,首次蹈足了良娣吴氏的阁子。原本抱着一只红木匣子倚塌而坐的吴氏见他们入室,摇晃着挣扎起身,太子妃以为她要行礼,尚未阻止,她已经走上前两步,捉住了太子的一只手。她枯槁的形容似乎因此突然有了熠熠的神采,殷切地发问道:“为什么?”她不似悲伤过分的样子,太子妃亦不明缘由,在一旁劝解道:“殿下看你来了,你先好好躺着……”吴氏恍若不闻,接着问道:“为什么?”太子妃拉开她的手,忍恸劝道:“富贵生死各有天命,事至如今,悲伤也是徒然。你听我话,还是先好生保养……”吴氏狠狠甩开她的手,突然大哭道:“为什么?!那夜阁中明明有两个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太子妃愕然,看看太子的神情,方想令人劝阻,吴氏已经一手指着太子撕心裂肺哭喊起来:“我再卑贱也是人,我也长着人心。你不告诉我,我死不能够瞑目,我好恨……”
定权漠然站立原地,面上波澜不兴,他知道有多少人恨他。他父亲对他的恨隐藏在君王的威严中;他妻子对他的恨隐藏在以邻为壑的指责中;他臣子对他的恨隐藏在端方正义的道德面孔中;那人对他的恨隐藏在尖利的指甲和眼内的红意中;唯独眼前,他儿子的母亲,这个几乎陌生的女子,却不惧于将她的恨意毫无掩饰的坦诚于他面前。单就这点来说,他不能不对她感到敬佩。
恨海难填,精卫且无力,何况凡人?他忽觉了无意趣,看着一群妇人哭闹成一团,独自转身离去。
而在同样伤心不已的太子妃的劝说和宫人们的拉扯争执中,那只匣子被撞落在地,跌出的是一只早已经枯萎的狮仙糖。

梦断蓝桥
靖宁七年三月初一日晨,皇太子独子萧泽急病夭。
皇帝虽然素来对他宠爱有加,然而他尚年幼尚无爵,宫中人不敢以此打扰已经安寝的皇帝,直到次日清晨方才告知。
皇帝正由内臣服侍对镜栉发,闻语并无反应。只是执起镜台上的梳子,将齿间落发取下,放在手中仔细查看。他取下一根,一根,仍是一根,他举手拢过鬓发,将指间落发取下,一根,一根,仍是一根。
两道浊泪忽然从皇帝眼中滚落,濡湿了掌心中的白发,如同晨露打湿衰草。

初一日,长沙郡王出阁读书,业师为吏部尚书朱缘。同日,朱缘按照皇帝诏令,以六部领袖的身份遣吏部协同枢部共同开始整顿京营二十四卫。
两坊和詹府的官员中,前詹府主簿许昌平已于昨日离京,余人中,也有不甚恋栈者开始整理公私事务,预备去国。裁撤过多,尚未及定人接班,虽有旨意正官去以佐官暂兼,佐官去以正官暂兼,然而也无异于一纸空文,因为坊府官员几乎尽出礼部,此役毕,礼部几乎空巢。
一般人以为,太子与赵王斗争,一惨胜一惨败,清理坊府固然是天子对于皇太子的严厉惩罚和示警。却也有极少数有识者如中书令杜蘅等以为,天子深意其实远非于此。而今三省几成虚设,吏枢刑户工也皆为天子设亲信臣直掌,唯余原礼部,因坊府关系,尚与东宫及中书省有着无可避免的丝连,趁次机会,全盘更替,从今以后,主大政主庶政的六部则全入天子掌握中。
看来彻底裁汰三省不必等候下任君主,今上皇帝有生之年完全可望实现。杜蘅在自己的府邸中叹息,思虑良久后,于书窗下写下了告病求去的奏章。
有识也好,无识也好,这些已是早已定好的公开事。匪夷所思的是,在没有任何预兆下,本日皇帝新下一诏黄纸,命即日更换东宫卫的统率和百户长,替以金吾卫一千户长,六百户长。
这则是老成谋国如杜蘅者都不解之举,历来突然更换太子直掌的军队,只有一个缘故,即怀疑太子意图谋反。而此举的后果也无非两种,太子被废或者太子被迫谋反。这皆非杜蘅希望看到的情况,固然因为他与太子的利害关系远比旁人密切,更是因为战事尚未平定,强将权臣与皇太子又有如此亲密的关联,国家如有此巨变,后果不堪想象。
是以中书令在告老的辞表上,同时也写下了心中的忧虑,中有如此语句:“网开三面,成汤王道,使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罗织。已杀者皆犯其命,未伤者全其天真。”
表面而言,他仍是丞相,直接系联天子与朝廷。倚此近水楼台,他的辞表直接送到了天子手中。

本日夜,皇帝于康宁殿寝宫召见皇太子,向他出示了中书令的辞呈,同时为皇太子看到的,是一个朱批的“可”字。
定权将奏本送回御案,淡淡一笑道:“如此也好。”
皇帝道:“他说的话没有错。但是朕换卫的缘故,换卫的苦衷,他未必能够了解。朕想问问你,他不能够,你能否。”
定权疲惫的点点头。
皇帝把弄着案上朱笔道:“如今你两个兄弟都已经不在了,已经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朕还是从前那句话,上十二卫你应该没有本事染指,那么二十四京卫中,究竟是哪几个,你们约定了如何系联?你这里实话告诉朕,朕仍可以按他的说法,网开一面。”
定权望着案上银釭中跳动的烛火,似是眩晕,举手伸掌,抵住了自己的额头,良久方道:“京卫,陛下不是已经在着手整顿更换了么。列土之滨莫非王臣,欲左欲右皆可网罗,何必还在意这些无用书生妄语。”
皇帝面色阴郁,摇头道:“你是在逼迫朕暴殄天物?”
定权重复道:“臣?逼迫陛下?”
皇帝凝视他,终于捡起了另一份公文,似是直奏军报,道:“这是今晨送来的,你也看看吧。”
定权上前接过,抖着手略一翻动,黯淡双目忽然光彩波动。虽于御前,虽已至此形势,却不禁忘情以至于泣下,含泪展颐道:“百年事业,不想完成于当代。则我国家虽忍痛至此,虽牺牲至此,复又何憾?此陛下齐天洪福,宗庙社稷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二十余载,皇帝从未自他脸上见过如此单纯的喜悦,余光瞥见杜蘅奏章上“全其天真”一语,忽而稍感后悔。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眼看他接着往下诵读。
托举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大捷军报的皇太子面色刹那煞白,他抬头,不可思议地茫然望着皇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口鲜血突然喷涌而出,洒得公文上斑斑点点,尽是赤痕。
写就捷报的千万人的殷殷碧血,于是如此这般,又添加上了微不足道的一笔。
他反应如此激烈,皇帝慢慢蹙起了眉头,敕令道:“叫太医过来。”
定权慢慢引袖,拭掉了唇边血痕,举手向殿外厉声阻止道:“不必,都退下!——今晨,陛下就知道了。”
皇帝点头道:“不错。”
定权冷笑道:“今晨,陛下替去了东宫卫。”
皇帝望着他,默坐不言。
定权只觉胸臆间局促憋闷到了极点,试着喘了两口气,似是想笑,最终却端正了面色,举手加额道:“臣谨为陛下贺,外无将无相,内无妻无子,千秋万岁,独上天宫。”
皇帝冷眼相对,置之漠然,皇太子似乎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殿内静得可以听得见皇帝呼吸时胸臆间的气促声。

对峙良久,皇帝终于再度开口,却不再言国事:“阿元的后事,也该打算着办了。朕还是想追赠他郡王爵位,让他入东山陵。”
定权答道:“臣代他谢恩,可是陛下,礼部如今已经没有人了,追赠也好,丧仪也好,要让谁去办呢?”
皇帝无语有时,皱眉问道:“他的事,你到底怎么想?”
定权微笑道:“陛下,无爵宗室葬仪臣不清楚,或请陛下明日询问朝中的大儒。陛下今晚就要听的话,臣只知道皇太子的葬仪,陛下可愿意参考——我朝制度,皇太子薨,天子以日易月,服齐衰十二日。京师文武即日于公署斋宿,翌日素服入东宫,给衰麻服。京师停止大小祭祀事及乐,停嫁娶六十日,皇太子葬东山陵园,神主入太庙。”
他抬起头来,眼下是两抹萧索的郁青色:“但是这仅仅针对在位时薨逝的皇太子。陛下知道,废太子是葬在西山陵园的。”
他直立,静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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