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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鹤唳华亭-第48部分

小说: 鹤唳华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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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必然要应对他无休无止的提问和诘责,这也是自己平素害怕见他的原因。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却只想和他同处一室,于是只能答道:“是。”果不出所料,老师要求他背诵和讲解早晨学习的《论语》章节。当老师皱眉倾听的时候,他突然很担心他会不满意。
看着老师点头微笑,他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双手恭恭敬敬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茶,一面啜,一面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使自己疑惑很久的问题:“先生,孔圣人的爹爹是谁?”卢世瑜微微一愣,旋即答道:“圣人之父是鲁大夫叔梁纥。”他于是又问:“听说圣人的爹爹是与人野合才生下了圣人,先生,什么叫做野合?”不想卢世瑜闻言,登时变了脸,厉声问道:“殿下这话是听何人说的?”他被吓了一跳,嚅嗫了片刻,终于老实答道:“我是从《太史公书》中看到的。”卢世瑜神情这才稍稍缓和,但仍是正色教导他道:“圣人之学,可治国安天下,可修身养正气,殿下身为国储,此二者不可偏于一,不可失于一。殿下一言一语皆关系万世宗祧,一步一行皆为黎民表率,尤宜时时参省自察。臣请问殿下,依照圣人之言,该当如何自省?”
这并不是他来寻找老师的初衷,此刻白白受了一通教训,也只好规矩答道:“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卢世瑜不依不饶,继续责问:“那殿下可知今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
他已大约意识到“野合”并不是个正人君子应当谈论的字眼,只得低头作答:“是,我不该言诽圣人,也不该独自到此来见先生。”
卢世瑜这才点头道:“既如此,请殿下速回东宫吧。”
那次的交谈,最终又演义成了一次说教晚课。其实他最想知道的并没有问出口:圣人三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爹爹,那么他的心中也会同凡人一样感到孤寂么?当圣人感到孤寂之时,当圣人的心中空荡荡的时候,他又该当如何去化解?
这疑惑,在圣人书中,寻不出答案。再后来,卢先生也遗他而去,他就更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远在蜀地的大兄有足疾,现在膝下仅有三女,四弟早殇,而自己的世子甫生即丧,若是齐王侧妃此次产子,便是皇帝的长孙,他可以想见皇帝的心中是如何期盼这个孩子。但是,即便是如此,为了保全齐王,他却连这都可以舍去。想到此处,定权心内不由冷笑,却自觉没有半分底气。
他一壁极力躲避着那游移日影,一壁却已叫那日影逼入了墙角,再也避无可避,只得任由暗影碾过全身。极目而去,那盏浑圆落日已经堕入殿堂檐角。宙无尽,宇无极,四野八荒,玄黄莽苍,北溟之外尤有北溟,青云之上尤有青云,这都是凡夫俗子的目力永远无法穷尽的。然而比廊影更阴沉,比落日更炽烈,比这天地更空茫的,却是凡人腔子里一颗空落落的心。他突然懊悔,若是当初没有问出先头的那句浑话来,老师会不会已经解答了他的问题。
此时日色全隐,定权暗暗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终又熬过了这一日中最难捱的时光。这四围站满了人,几十双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一双能够看得出他适才心中所思。在他们面前他依旧是威严主君,依旧是端方君子。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遏制那无边无垠,痛彻心扉,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示妻儿的寂寥,他是使用了怎样的方法才逼迫得自己不至哭喊出声。那臂膊内侧指甲掐出的血痕大约今生无人能见,亦包括那人在内。

作者有话要说:这时月也没有了,水也没有了,妹妹也没有了,竹棚也没有了。这一切都不是——只宇宙中寂寞的悲哀,弥漫在他稚弱的心灵里。 冰心《寂寞》

一树江头
当赵王定楷来到晏安宫宫门前时,皇帝午睡犹未起。陈瑾得报,连忙迎出殿去,赶着叫了一声:“五殿下。”定楷抬头看他,却似是刚刚哭过的模样,眼圈下的桃花红潮直晕到了两颧上,身上倒是服紫腰玉,衣冠济楚,愈发叫人估摸不清前事。此时见陈瑾叫他,勉强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陈翁,陛下尚未起身么?”陈瑾笑道:“是。五殿下觐见,可先到侧殿去等候,这外头冰冷的风。”定楷道了声谢,却并无遵从之意。陈瑾苦劝无果,只得陪他在风中站了片刻,潲得一身筛糠一般哆嗦,他虽然有些体态肥胖,却并不耐寒,偷看了定楷一眼,见他只是呆呆站立,终于忍不住长吁短叹道:“只留着几个小孩子在里头,又是平素偷惯了懒的,只怕陛下起身时叫不到人。”定楷闻言一惊,忙拱手让道:“这便是小王疏忽了,陈翁理应祗应至尊,小王何劳下顾,陈翁勿怪,快请速回。”陈瑾见他冠下两耳都冻白了,撇下他自己先跑了,脸上未免也有些讪讪,想了想便附在他耳边问道:“臣本不该僭越,只是还是想先问一句五殿下,这个时辰来给陛下请安,可是还有旁的事情?”定楷尴尬一笑,低头答道:“臣只是来请安。”陈瑾压低声音道:“这个时节五殿下言语还是稍微留些心。早膳时娘娘也来过,前一刻还和陛下有说有笑的,只略提了提广川郡的事情,陛下便雷霆震怒,还砸了一只杯子,溅了娘娘一裙子的热茶。”定楷微愣了愣,问道:“是么?”陈瑾点头道:“五殿下莫休臣多口。”定楷微笑道:“小王并非不识好歹贤愚之人,谢过陈翁呵护提点。”陈瑾眯着眼睛干笑了两声,一步一点头闪进了殿里。
皇帝因为昨夜多梦,未曾休息好,这一觉便直睡到了近申时。陈瑾服侍他穿戴好,为他捧过水来,这才小心报道:“赵王前来给陛下请安,已在殿外候了个把时辰了。”皇帝头脑尚未全然清楚,皱眉问道:“这个时候,他又有何事?”陈瑾回道:“臣不知,只是看小王爷在殿外冻得可怜,也不肯走。”皇帝瞥了他一眼,终究开口道:“叫他进来吧。——这些不识轻重的东西!”
定楷被带到皇帝榻前,嘴唇都已经冻得青紫。哆哆嗦嗦俯身下拜,皇帝也并不叫起,居高冷眼看他,半晌才问道:“你这个时辰过来做什么?去见过你母亲没有?”定楷两排银牙兀自打了半天架,才口齿不清回道:“臣来向陛下请安,并不敢先去见母后。”皇帝冷笑一声道:“如今便都摆出忠臣孝子模样了。也罢,朕承你的情,你也见到了朕,朕躬安泰,你且回去吧。”定楷只是俯首不敢说话,皇帝见他虽已入殿半日,两个肩头仍是微微抖个不住,终是心底叹了口气,稍稍放缓了声气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既已来了,不妨直说吧。”
定楷略略抬头,直憋得一张脸通红,半日才嗫嚅道:“臣欺君死罪,臣此来,是求陛下为臣指婚。”皇帝万没想到他没头没脑地先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转头去看陈瑾,见他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才又接着问道:“你可是自己先相中了谁家的姑娘?”定楷只是摇头。皇帝见他不肯说话,心中没由来的便是一阵烦躁,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喝道:“你站起来,明白回话。”定楷依言起身,伸手欲去相扶皇帝,皇帝这才看见他两眼红肿,似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略一思索,已是明白,冷冷问道:“你今日下学后去见了谁?”定楷也不顾陈瑾在一旁杀鸡抹脖子递眼色,哑着嗓子答道:“臣去了二哥府上,看了看二哥二嫂。二哥临行前想再见母亲一面,臣……想替他向陛下讨个情。”皇帝冷眼看他半晌,方咬牙斥道:“大胆!朕先前同你们说的什么话?你就敢忤旨再去私见罪人?!”定楷“扑通”一声重新跪倒,也不分辨,只是顿首哭泣。陈瑾偷眼见皇帝面色已极是难看,忙在一旁催促道:“五殿下,陛下等着殿下……”见皇帝忽然一眼横过来,连忙硬生生地将半截话头咽了下去。定楷却只是自顾自哭泣了半日才答道:“臣知罪。”
皇帝渐渐冷静了下来,任他一旁抽泣个不住,一面啜着茶一面指着定楷向陈瑾笑道:“前番才替太子求了情面,此刻又轮到了他的二哥,大冷的天气犹不忘着来给老父问声安好。朕从前竟没瞧见,朝中还有这般孝悌双全、有情有义的人物。”陈瑾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咧着嘴随着皇帝哈哈了两声。皇帝这话问得已颇是不善,定楷却不做言语,只是俯地啜泣不已。皇帝也不去理会他,待一盏茶尽,才站起身来,扭头问陈瑾道:“臣欺君,子逆父,罪当如何?陈常侍,你代朕问问他。”定楷也不待陈瑾开口,对皇帝叩首道:“臣死罪。”陈瑾见皇帝许久仍不言语,为父子间尴尬僵局逼迫,只得叹了口气温言问道:“小王爷心里都清楚,又偏怎生还要背着陛下去做这等糊涂事情?”又转向皇帝道:“陛下,五殿下年纪小,耳根又软,想必是听了何人的……”话尚未说完,便闻定楷道:“臣是光明正大去的,头脑并不糊涂。”皇帝闻言怒极,反倒“哈”地笑了一声,道:“陈常侍,他可不领你的情呢。”定楷此刻却抬起了头来,直面皇帝道:“臣不过是前去看望兄长。此去山高水长,相见不知何期,臣奉君父严旨,已不敢亲自执鞭引缰,亲送出春明金谷之外。只想面祝二哥羁旅坦荡,途无霜雪。儿只愿稍尽兄弟本分而已,还望爹爹明察。”陈瑾见皇帝仍是半阖着眼睛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念叨道:“容臣说句不知上下托大的话,小王爷究竟年纪还是小,圣上方才还说做事情分不出个轻重来。王爷说的虽然是人情,可是广川郡究竟是个忤逆罪人,王爷如何说还是要把朝纲法纪摆在最上头,王爷说臣说的有没有点道理?”定楷愣了半晌,方低声答道:“广川郡有罪,可也还是我的亲哥哥。”
陈瑾张口结舌,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去看皇帝,见他只管闭着眼睛,一时也揣测不到他是不是怒到了极处,正在忖度着该怎么处置赵王。心里盘算着齐王这一走,要东山再起便是痴人说梦;眼前的赵王又这般年幼无知,人人忙不迭的撇清,他却偏撵着是非乱跑;太子的心思是不用说的,必是活剐了自己也不解恨;一思想起今后的日子,但觉如雷灌顶、五内俱焦,又担心皇帝被赵王气得背过了气去,忙伸手便要给他揉擦背心。却闻皇帝开口问道:“你去见郡王,可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语气虽淡漠,却似乎已无怒意。定楷已哭得满脸泪痕纵横,匆匆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答道:“二哥只说想再见嬢嬢一面。”皇帝又问:“那还是东宫和你说过些什么?”定楷一楞,道:“臣这两日并未得见殿下金面。”皇帝狐疑点了点头,打量了他半日,终是坐下道:“朕知道了。你年纪尚小,婚姻之事虑之犹早,暂且不必提起。朕看你为人轻浮,想来终究还是修养不足。这次的事情,若不重处,想也拗不过你的性子来。”转头对陈瑾道:“你去传旨,罚赵王半年薪俸。叫他安生呆在自己府内,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出府入宫。”说罢也不待二人说领旨谢恩的话,便拂袖去了。
陈瑾在一旁看得眼花,早已转动了数十个心思。此刻忙上前搀起定楷,直送他出殿门,见他此时才从袖中掏摸手巾,想要拭泪。许是一个没有拿稳,白罗的手巾和袖内几张字纸一样的东西已被风卷出去老远,几个年小的内侍忙四下张罗着去捡拾。陈瑾心中一动,连忙将自己的巾帕取出,双手奉与定楷道:“臣这件虽然粗鄙,倒还干净,殿下若是不嫌弃,或可暂充一时之用。”定楷点了点头,接过胡乱揩了揩眼泪,收入了袖中,道:“想来陛下这次是安心生了我的气,陈翁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还望见机多多替小王回环。照着圣上的意思,若一时小王不能婚礼,离之藩之日亦尚早,寄居京内,如同篱下做客,梁苑虽好,也终非小王可久留之地。此间也请陈翁费心照拂,小王感激不尽。”陈瑾笑道:“五殿下言重了,臣错蒙殿下抬爱。安敢不赴汤蹈火,竭心尽力?”
定楷点点头,便下阶去了。陈瑾目送他走远,方舒了口气,一转身见几个小内侍都已经回来了,四下里张望,见定楷已去了,便问他道:“大人,五殿下这帕子和钱引怎么办,要不要臣等追上去奉还?”陈瑾将那条手巾抽了出来,絮进袖内,笑道:“钱引是殿下赏你们的,都收好了吧。”
皇帝此日因定棠之事本已两次作怒,到了晚间却又忽然唤来了王慎,让他去传旨,宣召广川郡王定棠明日申时入宫,许他与皇后作别。王慎自然又差人报给了定权,定权手捏着金柄小刀,正亲自在剥一枚梨,默默地听他说完,也不言语,只是漫不经心的将那已经去皮的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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