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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凤起阿房-第26部分

小说: 凤起阿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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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眼前全黑之时,他看到小六惊慌的眼睛,和大张着的嘴,以及他背后令人目眩的流水。然后他通体清凉,觉得舒坦之极,就沉沉睡去。      
  慕容永看到慕容冲掉入河中,这一惊非同小可,也从马背上一跳入河。却看到小六等人划着一只船,将慕容冲费力拖上船。慕容永身上没有着甲,水性又好,不几下也游了上去。小六和其它几名兵丁运浆如飞,已是往黄河对岸划去。此时风大浪急,小舟左摇右晃,忽起忽落,四下里都是浊浪排空,根本辨不清方向。秦军提马在岸上站成一排,却没有人敢当真跃下水来,等他们想起蒲津关上还有很多船时,方才发觉那些小舟都已散在了河中,象是风拂叶落,各自漂零。      
  慕容永割下一幅战袍,狠狠心将慕容冲脖上的箭抽了出来,血方才飚出,就被战袍堵了个结实。慕容冲身躯一弹,然后又重重砸在船板上。小六问道:“怎么样?”慕容永捶了一下船沿,吼道:“掌你的船!”小六疾忙闭了嘴。      
  过了一会,慕容永喘匀了气,方才问道:“你怎么来了?”小六侧身闪开一股水波,道:“我们是在城东佯攻的,听到哨子就过西门这边来与你们会合,谁知道城西战况竟会如此。刁将军让我和几个水性好的,驾了船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真是……”又是个旋涡,整只小舟砣螺般猛转起来,四下里都是光溜溜的水壁。小六吓得往下一倒。慕容永伏在慕容冲身上,怕他被甩出船去。      
  好容易船身一颤,出了这处水涡,然后又是一下重击,船上之人无不失声骇叫。慕容永双臂乱舞,却扶到了一处泥巴,再一看,方才松了口气,原来却已是到了对岸。      
  当下几人弃船上岸,一时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算着往下足漂了有一二十里,前方不远河道折了一个急弯,引起无数旋涡。他们竟从那里闯过了,真正是万幸。      
  突然听得马鸣不已,再一看,重重波涛中竟有一匹黑驹隐现,象是天马踏云而至。“卷霰云?”几人对视一眼,又惊又喜,不久后那马跃上岸来,抖一下身水珠,一溜小跑到他们身边,在慕容冲脸上又嗅又舔,一双乌珠似的大眼睛湿润润的,竟好似哭泣一般。湿湿鬃毛蹭在慕容永脸上,痒痒地很不舒服。他闪避开,那马却又粘了上来。慕容永突然放声大笑,小六等人怔怔地等他笑完,才问道:“将军笑什么?”      
  慕容永好不容易直起腰,才喘息着道:“原来,原来这匹马是母的!”      
  “母的?”小六围着马转了转,有些不解,问道:“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慕容冲一本正经地道:“如果不是母的,如何会舍不得这人呢?”      
  小六这才明白,与另几名燕军一起哄笑。方把战败的凄惶给去了一小半。慕容永抱着慕容冲上了卷霰云,由小六带着,朝和刁云约定的地方而去。      
  刁云与小六约的地方,是同州左近的山中。周秦时山陕间的交通,并不是走风陵渡,而在渭河之北,由晋阳渡蒲津同州到栎阳,不过晋后已渐废驰。慕容冲本也是想经风陵渡走潼关的,只是大败以后,以避开秦军为上,因此在分手时,便让刁云带兵入同州。几个人一路上不时遇到失散的燕兵,慕容永便将他们重聚在手下。虽然有时也碰到过秦兵,可是小股尽歼,大队避过,倒也平安。慕容冲始终昏迷不醒,浑身滚热,令众人忧心不已。同州这地方,是羌人聚居之地,慕容永怕引人注目,不敢进城,挑了个汉兵到同州城里打听消息。被刁云派出的探子见到,引了他们去见刁云。两日不见,刁云便瘦脱了形,看到他们自是大喜过望。      
  可一见慕容冲,他就吓了一跳,问道:“受伤了?”慕容永从马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慕容冲往身边一放,道:“交给你了!”话未落,已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目紧闭。刁云是怕他也受了重伤,忙拍了拍他身上,却听得鼻鼾如雷已经熟睡,不由恨恨地踢了他一脚。      
  再回过头来看慕容冲,触他额头,一惊收手。刁云怒视小六,小六忙道:“中山王中了箭,又在水里浸了这么久,这两日逃命要紧,我们也没办去。”刁云解开他的衣领,看伤口周围红肿了老大一块,知道这症侯凶险,可眼下却找不到大夫。他心里急,可却知道此时军中惟有他作主,不能乱了人心,于是强自按捺着想了想,方道:“去,到下面村子里看看有没有走方郎中什么的,请一个上来。”      
  “那,不怕走漏了风声么?”有名亲兵小声问道。因为窦冲隔得不远,他们一直不敢出山。      
  “没办法!只能行险了!”刁云道。      
  等慕容永一觉醒来,听得有人高声喝骂,想来正是那骂声将他吵醒的。他侧耳一听,竟是刁云的声音,不由大惊,居然能让这木楞楞的家伙也骂起人来,是什么大事了?”      
  他出来伸了个懒腰,才发觉自己睡的是一个茅草篷子,这一伸懒腰,那篷子都差点被他掀了。他躬着身子出来,只见一轮红日,方才西斜,与自己的篷子紧挨着的隔间里,两名小兵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手里端着缺了口的碗。      
  慕容永从小兵身上跨过去,将蒲草帘子一掀,就见到刁云守在依旧昏沉沉的慕容冲身边,神情忧愁得很。他问道:“怎么?还没有好?”刁云无奈的点头。“可请大夫来看了?”慕容永凑近,见慕容冲面色已有些灰败,也不由心头一凛。      
  “请了,也开了方子,可药不齐,”刁云脚在药渣上一碾道:“那些蠢货,竟喂连药也喂不好!”      
  慕容永少见刁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知道他烦得紧,于是有心岔开说点别的,道:“现在情形怎样?”      
  刁云这才和他说起,眼下消息不灵,也不知慕容泓那里战局如何,窦冲能分兵来打他们,难道慕容泓已经败了吗?华阴还去不去呢?骑兵倒无甚折损,尤有八千幸存,只是步卒损失殆尽。最要紧的是粮草辎重丢失殆尽,出征前辛苦积攒所得,已是荡然无存。仅余的粮草,只够全军三日食用了。更不要说,慕容冲急需的伤药,全无下落,还有许多伤兵也亟待医治。况且他们又不能再逗留下去,窦冲时刻都可能出现于此地。      
  “同州城里不是有许多粮食和药铺吗?下去抢一些不就得了?”慕容永道。      
  “怕走漏消息。”刁云道,神情分明是说:“你当我是白痴么?这都想不到?”      
  慕容冲一听就明白,秦军想来是以为他们早就逃走了的,没料到好几千人就在这山里猫着,万一漏了行踪,窦冲马上会追上来,只怕这些人便到不了华阴了。“也不是不行,只要……”慕容永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刁云叹一声,十分地苦恼。      
  “不留活口……”几声极微弱的声息,慕容永吓得一哆嗦,刁云已俯身在慕容冲身侧,叫道:“醒了!醒了!”      
  慕容永近前一看,果然见慕容冲多日紧闭的双眼略张开一道缝,神情虽然虚弱以极,却还是透着一丝果敢之意。刁云端了碗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手抖得厉害,一荡一荡地出了碗沿,泼在慕容冲面上。      
  “还骂别人!看你的笨样!”慕容永笑骂了刁云两声。慕容冲抬手推开了碗,合了一会眼,仿佛在积攒气力,两人屏息等侯。过了片刻,他方才又蠕动了一下嘴唇,慕容永贴耳听去,听得他道:“去左近搜些粮食药物,然后……杀光……快走……不可再耽……”气息灼热,几不成句。慕容永马上答道:“是!我们马上去办!”慕容冲点头,再度合上眼皮。慕容永一拉刁云道:“我们快去!”      
  “去干什么?”刁云讶然道。      
  “自然是去找个镇子呀?”慕容永倒奇怪了,问他:“方才冲哥已经指定了!”      
  刁云仿佛一时没有听明白,扇动了两下眼皮,犹犹豫豫地道:“他在病中,是糊涂了。一个镇子好几百口人呢!怎么能管住消息不泄漏出去?”      
  “所以才不能留活口呀!”慕容永有些不耐烦,瞪了刁云一眼。“这一块,向是羌人聚居之地,只要被他们发现,定会向窦冲报告的。”      
  刁云一面不可思议的神情,叫道:“不行!当初杨将军跟我们说过,身在军中,狠绝诡变都是该的,可就是不能滥杀无辜,否则与禽兽无异!”      
  “那你想怎么样?看着冲哥死掉,或是我们大伙一起在这里等窦冲来杀个精光?”慕容永冷冷地看着他,刁云一时觉得这日日相处的伙伴变得如此陌生。可他到底被这句话给质问住了,久久不得出声。慕容永也不理他,自行出门去,将柴草门摔得砰然作响。听着他在外面召集兵将,刁云怔怔地看着慕容冲消损的面孔,终于缓缓走了出去。      
  天还透亮,已是全军拔营,向山下开去。      
  山下的镇子,不大不小,可位置偏颇,若不是墟日,也少与人来往。慕容永趁寨门未闭之时率一支骑兵冲了进去,三两下就将护镇的乡丁杀尽。刁云在外头围得严实,凡逃出来的加上一刀再扔进去。里面沸反盈天,也听不明白叫的什么,刁云站得远远的,背过身去,看着天空阴晴诡变;听着哭闹之声由大转低,由低变微;自己的手脚也是由热转凉,最后已是木然无觉。      
  刁云觉得好象经了数十番凉暑,其实不是一顿饭的功夫,里面慢慢安静下来,慕容永出来,身上不沾点血,竟如方才不过游玩了一番似的,笑嘻嘻地命人打点好粮草,用大石条将镇门封死。当时战事频发,不说郡县,就是小小镇堡都筑有坚墙高垒,左近有动乱时十来天不开门也是常事,因此外人很难发觉有何不对。办妥了善后,刁云盯着死气沉沉的堡墙,想到这里面数百无辜的生灵,眼前泛上一层灰色,四下里的连天芳草也冷凄凄的,全无生意。      
  慕容永向他道:“我方才在镇里得了消息,说是济北王大败秦军,眼下拥兵十万,屯在华阴。”这倒是好事,刁云打起精神问道:“详情如何?”      
  慕容永便把所知的情形一一道来。原来在开战前,秦延已得了慕容冲攻蒲坂的消息,于是抽调本来要助符睿的窦冲去对付慕容冲。符睿军中只余得姚苌一人厢助,便不是很管用。姚苌规劝符睿,说鲜卑人都有思归之心,驱赶他们回关东就行了。连老鼠被惹毛了也会有反噬之力,何况是几千勇士呢?不用逼急为好,可符睿却不肯听从。慕容泓起先也确有逃走之意,但符睿一意全歼泓军,他不得已在华泽设下圈套,仗着地利,诱符睿入伏。姚苌百般劝阻,依旧没拦下来,符睿终于被陷泥泽。慕容泓趋机大败秦军,符睿死于乱军之中。姚苌遣参军向符坚自请处分,符坚大怒,斩参军。姚苌震骇,潜逃不明。因着这番大败,渭南之境秦军只能龟缩于潼关一地,他们此去华阴,估计不会有强兵阻挡了。      
  慕容永兴致极好,道:“我们快走吧!”      
  刁云点头,拨了马头,眼光却又是一定,眼神一下子锁在十余丈外的一丛桑树上。慕容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嫩叶稀疏的枝影后,影影绰绰,似有人在。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加力一挟双腿,一左一右包抄上去。      
  “啊!”一声尖叫,乱颤的碧影间,闪过一绿一黄两道身影。再往前跑了几步,慕容永就看清楚是两个女子,正在连滚连爬地逃走。她们再跑了两步,就见到刁云从前面的林子里窜出,蹄子一起一落,踏在她二人面前三寸之地。两名女子一下子跌倒,绿衫女子的一把将黄衣的紧紧抱在怀里,两人都是瑟瑟发抖,象是一对雪天里的小翠鸟儿。      
  刁云勒马,愕然的望了慕容永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慕容永撮唇啸了一声,在女子身边来回转上一两围,令道:“抬起头来!”      
  绿衫女子越发将黄衣女子拥得极紧,头埋得深深的,仿佛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慕容永又问道:“你们是这镇上的?”已是带上了杀气。此时他二人的随身亲兵也都跑进林子里,将两个女子团团围住。      
  黄衣女子在绿衫女子怀里挣了一下,精致的下巴猛然一抬,将一张芙蓉春面现了出来,那面上一双妙目黑白分明,眼白映着叶色,有些碧莹莹的意味。这一抬头的姿式,显得极是任性。她掠去发梢上沾着的叶屑,纤腰一挺,如在玉殿宝堂之上蹈拜,婀娜中蕴着一丝刚锐,脆生生道了句:“不是!”绿衫女子拉了黄衣女子的衫角一把,仿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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