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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凤起阿房-第10部分

小说: 凤起阿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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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这是我父子间事,你是何人,也敢插嘴”之意。      
  杨定忙道:“天王明鉴!这位公子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兄长,方使得末将未铸下大错……”他见那执枪少年方才敢反驳慕容垂和姚苌二人,又略约忆起他先前侍立在符坚御床之后,举止亲昵,就想当然地以为他是符坚爱子,便有心岔开话题,让符坚不再训下去。      
  那知他这话方一出口,一直老老实实挨骂的符晖猛然抬头,恶狠狠的吼了句:“放屁!一个妖童也配是我的兄弟?”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等待着符坚的雷霆之怒。      
  杨定惊愕不已,抬头去看那少年。只见他垂下睑中有郁到了极处的光一闪而过,神情漠然。杨定不由得发怔,心中只觉得惋惜,这般好的身手,这般清贵的人品,怎么会……      
  符坚却站定了,上上下下地瞅了符晖几眼,方才冷笑两声,道:“好呀!好得很!”然后挥动袍袖,大踏步回到御床上坐下,喝道:“来人!”几个侍卫进殿跪下,本是等着符坚之令的,却见他手指在几上叩着,一时没有发话。      
  宫人不敢发问,臣下也不便进言,整个殿中连灯光都似乎僵住了。符晖高昂着脸,腮帮子鼓鼓的,一付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气。过了一会,符坚眼睛向着头上的吊灯看去,缓缓道:“你们将他押回宫,二个月内不许他出门……”      
  众人听到这话,无不交互看了一眼,均想到:“符晖方才差不多是直斥君父,符坚也象是大怒的样子,怎么处置如此之轻?”      
  “……两月后让杨定去试试他的功夫,若是接不下十招,那便再关上两月,若是一直接不下十招,就一直关下去罢!”符晖张嘴欲说什么,侍卫们怕他再惹动符坚,已是快手快脚地拖了他下去。      
  符坚言罢,又向杨定看上一眼,道:“他方才欲置你于死地。你若是有一份血性,那便不能让他轻易混过关去!”      
  杨定道:“末将定然不负天王之命!”      
  符坚点点头,向慕容冲道:“你和家人久不见了,到他们的座上坐去……白紵舞呢,怎么还没有上来!”      
  慕容冲呆了一下,他本想说“不”的,但还是答了声“是”。      
  慕容冲一眼就找到了慕容泓等人,一步步走了过去。慕容评慕容臧与慕容泓共坐一席,二人都在一怔之后,跪直了身。慕容评动了动,让出慕容泓身边的一个位子,道:“快来,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几句话,不想天王竟让你过来了。”慕容臧好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听到慕容评这么说,他也只得点头,手中一忙,竟将一块灸牛肉落到了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此时舞女在内侍的催促下排成两列舞入殿来,乐师们也回过神,赶紧调弦弄管,一时银云舒卷,锦瑟婉扬,满殿春光丽色。      
  慕容冲向评臧二人施一礼,道:“多日不见,两位叔叔可还安好?”慕容臧依然只是勉强地笑笑,慕容评却拍了拍他的肩道:“长高了许多嘛!家里大小都好,都好……”      
  慕容冲与他们随口聊着,就坐到了慕容泓的身边。慕容泓却浑若无事的盯着那些舞姬,眼光生了根似的,仿若她们个个都是天仙绝色。      
  慕容冲有口无心的与慕容评扯着话,时不时的去窥慕容泓的神色。兄弟里面,他与慕容泓年岁最近,从小到大都极为要好。他受了委屈干了坏事,头一个找的,定然是慕容泓。慕容冲来此前其实希望慕容泓不要理他,如果慕容泓有一丝丝温慰的神色,他或者就会忍耐不住当场痛哭出声。可这时,看着慕容泓的侧面紧绷,瞳子凝定,象一具石像,他的心头却又一点点冷下去。      
  就在他不奢望慕容泓会看他一眼时,慕容泓突然转过脸来,慕容冲方自狂喜,就见他温凉地一笑,问道:“你还是我的兄弟吗?”慕容冲来不及回答,甚至来不及思索,就见到他手中举起一把断掉的矛头,耀眼的光芒顿时占满了慕容冲的视野,他似乎能感到那冰凉的锋刃已经切入了他的骨头。慕容冲脑子里一时空空如也,象被什么罡气罩住了似的全然不能动弹,只隐约听得到旁边有慕容评慕容臧等人低声惊呼。濒死的恐惧中,他猛然生出股气力,似乎往后倒了一下,冷流贴着额鼻直贯下胸腹,象让绝岭寒冰划过一般。      
  “格!”地一声入耳,他方才醒过神来,发觉矛头在他面前不到一寸处划了下去,重重落在床上。竹簟被划断了,就连下面垫的蒲席也破了,黄白色的草茎参差不齐地探出头来。一道如此清晰的破痕,象天堑般横亘在了他与慕容泓之间。      
  “铛!”矛头被重重地掷在地上。慕容泓依旧转过脸去,恨声道:“你走吧!”这句话象在山洞中的回音,一圈圈在慕容冲脑中扩开。他明白过来,慕容泓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是,“若你还是我的兄弟,就让我杀了你;若你自认不是了,就闪开吧!”      
  而他闪开了。      
  周围有许多道目光向这边投来,慕容冲摇摇晃晃的起身,他默默地在心里道:“对不起了,四哥,我不能让你杀了我,虽说我很想死在你手中。我不能让一家人为你的鲁莽而遭难。我必需要活着,在……过了这几个月以后死,那也太亏了。”他疾步走开,没有回头,因此也没能看到那慕容泓的眶中,一滴眼泪缓缓聚成,他没有抻手去拭,任其自行滚落。      
  慕容冲边走边想:“那矛头当是窦杨两人比武时断掉的吧!”正在他奇怪自已为什么还能够想这个时,他的袖子被人扯住了,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慕容喡。      
  “他……他就是那种脾气,你和他多……多年兄弟,一块……”说了一会,慕容喡方才顺了气道:“一块长大的,和他生什么气?”      
  慕容冲听着他的话,并不觉得自已生气了,答道:“我没生气。”      
  慕容喡看着他,道:“你可瘦多了!宫里吃得不习惯么?唉,你在那里陪陪苓瑶,她心里高兴,服待天王也用心些,对我们一家总是有些好处的。你就委屈些,再呆一阵子吧……”慕容喡絮絮叨叨的说着,好象他真的以为慕容冲只是在秦宫中陪伴姐姐。      
  慕容冲木然的听着他的话,耳边钟鼓尽消,代以弦拨凄切,埙吹呜咽。舞者敛袖,方才那般恣意飞扬,这一时却都幻灭成空。此刻的曲子是清平三调中的瑟调,仍曹植所做的《丹霞蔽日行》。瑟音极淡,一缕一缕,象根根带着刃的金丝,缠在他心上。他这时才觉得一丝疼来,好象心里最深处在滴滴的淌着血。原来如慕容泓那般恨他不死,还是拿他当弟弟看,觉得他眼下的身分,辱没了家门。而象慕容喡这种呢?      
  他看着慕容喡他诚惶诚恐的神情,觉得方才舞女们的白紵有一片落在了慕容喡与他之间,将他们遥遥的隔开了。那不是看着家人的眼神,那是看着一个异类,一个可资利用的秦王佞人的眼神。慕容冲骨子里泛出一阵寒意来,冷得他连脑子都有些木了。他再也无法听下去,深施了一礼,道:“慕容冲谨记兄长教诲。”便甩开慕容喡的手,勿勿回到了符坚身后。      
  在他走上御床台阶时,觉得这几步间已耗尽了全部的气力,竟踉跄了一下。一直端坐观舞的符坚仿如侧面生了眼睛似的,反手攥住他的胳膊。符坚手上的劲力透过衣袖一点点渗进他的骨子里,他慢慢抽回手去,轻声道:“谢天王!”然后重站回符坚的身后。他神思远驰,回想起铜雀台上的欢宴,兄弟姐妹们的嘻闹,华林苑中的游猎……      
  数月来,每每觉得自已喘不过气来时,他就会做起这样的白日梦。等他从梦中醒来时,那濒死的感受就会轻了许多,化作一种可以忍下去的钝痛,而时日一久,便慢慢的惯了,不大觉得。此时,他觉得脑子里的记忆有如浸在水里的画似的,一点点漂开了,扭曲了,再也看不清楚。他这时才明白的知道,那一切,哪怕是最后的,最渺茫的,用来自欺的一丝慰籍也永永远远的逝去,不会再有重来的一天。      
  符丕推了符融一把,让他去看这一幕。      
  “这倒是小事,”符融从慕容冲那里收回眼光,又在姚苌慕容垂等人脸上转了一圈,方道:“天王尽重用这些鲜卑羌人,今日又让那个杨定大出风头,全然不顾反噬之忧,这方才是心腹之患呀!”符丕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叔父说的,和侄儿想的一样。只不过,枕席谗言,尽抵得过骨肉至亲,也不可小窥。父王最器重叔父,还请叔父设法进谏才是。”      
  符丕摇头道:“我们进言,你父王会以为我们自持亲懿,不容才异之士。我们谏得越凶,他越会护着这些人。”      
  “那,叔父的意思……我们就耐何不了这些人了么?”符丕忿然将杯盏一顿。      
  “是,我们是奈何不了,不过,”符融掂须一笑,道:“却有人可以!”      
  符丕注视着他有些高深莫测的笑意,思忖了一会,方才露出了悟的神色,道:“朝中事务繁忙,是得有重臣来主持台阁了。”      
  这句话,似与他们方才所言的毫不想干,可符融却不以为异,与他会意一笑。      
  一时舞乐息去,舞姬们鱼贯而出。群臣又道贺一番,便由张整宣告宴散。众人跪送符坚回宫后,就三三两两地退下殿来。此时月至中天,地上清辉如洗,夜风袭面,符丕精神一爽,道:“那我今夜回去,便书奏折,朝会时叔父再敲点上几句,此事定可成了!”      
  符融点头,道:“如此甚好!”      
  过不了几日,长安公符丕上书,说是日下境内初平,百废待兴,既然关东已靖,清河郡侯王猛便当早日回朝。却不巧凉州张天锡恰于此时有不轨之举,王猛奉旨讨凉,此事自然搁下。直至王猛连战连胜,张天锡畏秦威方盛,受封为秦西平公,凉州粗定,符融方才又提及此事。符坚却觉得关东之地新降,恐旁人不能胜任,依旧不许。又阅一年,符坚深觉革新斥旧、整饬纲纪,诸事无人能相托总揽,自已事事亲为未免有些力不从心,终于下旨,传王猛回京,就以符丕代领冀州。      
  符丕至邺,与王猛交接过,向他细细陈述了朝中情形,再三托付他防备那些异族降臣。王猛当面只是说些套话,心里却已深为警觉。不几日收拾清爽了,便带了护军侍从往长安而行。      
  王猛这次回长安,并没有用上全副卤薄,只带了二三十骑护卫,两个小僮,再就是一个幕客随从。一路上轻车简行,察访民情,不多日就将至长安。已是七月,早稷将熟,一路上都见丰收景象,使得王猛心情颇佳。      
  长安于西汉末年毁于董卓之手,之后魏晋两朝转而经略洛阳,于是就一直没回过元气来。至晋永嘉年间再迭经战火,宫室残损得百不存一,民生已是凋疲之极。好容易轮到氐秦建都于此,却又遇上符生当道,残虐得毫无人性。总算是符坚即位,劝农课桑,锐意图治,十年下来,才依稀又见着些当年大汉帝都的一二成景象。      
  譬如说他们眼下走的这条道,前年王猛出关时还泥泞满地,两年不见,已是扩宽辗平,又植下夹道杨槐。时当盛夏,树上知了没完没了地叫,车身走得很平稳,让王猛生出些困意来。他合上眼略睡了一会,就被人叫醒了。“大人,天王又遣使探问了!”      
  王猛一惊而起,忙整了整衣冠,外头就有人撩起帘子来,却是个二十六七的儒生。他右手忙着将葛衫从肩膀下面拉上来,左手扯帘子,显得有些狼狈。王猛皱眉道:“你这个陈辨,就热成这样子?亏还是读书人,不讲一点体统……”那儒生陈辨倒也不怎么怕,嬉皮笑脸的道:“大人却不知,学生这不是在怕热,是晒书呢。”王猛一怔,只见他拍了拍肚皮道:“今日可是七月七,家家晾晒衣物,学生这一肚皮书,怎能不晒上一晒?”王猛不由失笑,推开他的扶持,下了车。      
  秦王来使在外面候着,忙行礼道:“天王吩咐:这两日暑气重,大人正午不要赶路了,前面就有驿站,请大人过去歇两三个时辰,待过了申时,再请动身。”      
  自入关以来,符坚就不时地问候行程起居,王猛虽几番申言不必,依旧是一次次地来,离长安不过半日了,还要让人走这一趟。王猛着人打赏过来使,却没有立即上车,撑着腰,在浓荫地上略略踱步。眼前禾谷将熟,黄灿灿地不见边际。风过处金浪翻滚,麦香扑鼻,几个农人的身形出没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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