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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初刻拍案惊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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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就把一纸遗书与他,女婿接过看道:“张一非我子也,家财尽与我婿。外人

不得争占。”女婿看过大喜,就交付浑家收讫。张老又私把自己余资与鲁氏母子,

为日用之费,赁间房子与他居住。数日之内,病重而死。那女婿殡葬丈人已毕,

道是家缘尽是他的,夫妻两口,洋洋得意,自不消说。

却说鲁氏抚养儿子,渐渐长成。因忆遗言,带了遗书,领了儿子,当官告诉。

争奈官府都道是亲笔遗书,既如此说,自应是女婿得的。又且那女婿有钱买嘱,

谁肯与他分剖?亲戚都为张一不平,齐道:“张老病中乱命,如此可笑!却是没

做理会处。”又过了几时,换了个新知县,大有能声。鲁氏又领了儿子到官告诉,

说道:“临死之时,说书中暗藏哑谜。”那知县把书看了又看,忽然会意,便叫

人唤将张老的女儿、女婿众亲眷们及地方父老都来。知县对那女婿说道:“你妇

翁真是个聪明的人,若不是遗书,家私险被你占了。待我读与你听:张一非,我

子也,家财尽与。我婿外人,不得争占!’你道怎么把‘飞’字写做‘非’字?

只恐怕舅子年幼,你见了此书,生心谋害,故此用这机关。如今被我识出,家财

自然是你舅子的,再有何说?”当下举笔把遗书圈断,家财悉判还张一飞,众人

拱服而散。才晓得张老取名之时,就有心机了。正是:

异姓如何拥厚资?应归亲子不须疑。

书中哑谜谁能识?大尹神明果足奇。

只这个故事,可见亲疏分定,纵然一时朦胧,久后自有廉明官府剖断出来,

用不着你的瞒心昧己。如今待小子再宣一段话本,叫做《包尤图智赚合同文》。

你道这话本出在那里?乃是宋朝汴梁西夫外义定坊有个居民刘大,名天祥,娶妻

杨氏。兄弟刘二,名天瑞,娶妻张氏,嫡亲数口儿,同家过活,不曾分另。天祥

没有儿女,杨氏是个二婚头,初嫁时带个女儿来,俗名叫做“拖油瓶”。天瑞生

个孩儿,叫做刘安住。本处有个李社长,生一女儿,名唤定奴,与刘安住同年。

因为李社长与刘家交厚,从未生时指腹为婚。刘安住二岁时节,天瑞已与他聘定

李家之女了。那杨氏甚不贤惠,又私心要等女儿长大,招个女婿,把家私多分与

他。因此妯娌间,时常有些说话的。亏得天祥兄弟和睦,张氏也自顺气,不致生

隙。

不想遇着荒歉之岁,六料不收,上司发下明文,着居民分房减口,往他乡外

府趁熟。天祥与兄弟商议,便要远行。天瑞道:“哥哥年老,不可他出。待兄弟

带领妻儿去走一遭。”天祥依言,便请将李社长来,对他说道:“亲家在此:只

因年岁凶歉,难以度日。上司旨意着居民减口,往他乡趁熟。如今我兄弟三口儿,

择日远行。我家自来不曾分另,意欲写下两纸合同文书,把应有的庄田物件,房

廊屋舍,都写在这文书上。我每各收留下一纸,兄弟一二年回来便罢,若兄弟十

年五年不来,其间万一有些好歹,这纸文书便是个老大的证见。特请亲家到来,

做个见人,与我每画个字儿。”李社长应承道:“当得,当得。”天祥便取出两

张素纸,举笔写道:

东京西关义定坊住人刘天祥,弟刘天瑞,幼侄安住,只为六料不收,奉上司

文书,分房减口,各处趁熟。弟天瑞挈妻带子,他乡趁熟。一应家私房产,不曾

分另。今立合同文书二纸,各收一纸为照。年月日。立文书人刘天祥。亲弟刘天

瑞。见人李社长。

当下各人画个花押,兄弟二人,每人收了一纸。管待了李社长自别去了。天

瑞拣个吉日,收拾行李,辞别兄嫂而行。弟兄两个,皆各流泪。惟有杨氏巴不得

他三口出门,甚是得意。有一只《仙吕赏花时》,单道着这事:

两纸合同各自收,一日分离无限忧。辞故里,往他州,只为这黄苗不救,可

兀的心去意难留。

且说天瑞带了妻子,一路餐风宿水,无非是:逢桥下马,过渡登舟。不则一

日,到了山西潞州高平县下马村。那边正是丰稔年时,诸般买卖好做,就租个富

户人家的房子住下了。那个富户张员外,双名秉彝,浑家郭氏。夫妻两口,为人

疏财仗义,好善乐施。广有田庄地宅,只是寸男尺女并无,以此心中不满。见了

刘家夫妻,为人和气,十分相得。那刘安住年方三岁,张员外见他生得眉清目秀,

乖觉聪明,满心欢喜。与浑家商议,要过继他做个螟蛉之子。郭氏心里也正要如

此。便央人与天瑞和张氏说道:“张员外看见你家小官人,十二分得意,有心要

把他做个过房儿子,通家往来。未知二位意下何如?”天瑞和张氏见富家要过继

他的儿子,有甚不象意处?便回答道:“只恐贫寒,不敢仰攀。若蒙员外如此美

情,我夫妻两口住在这里,可也增好些光彩哩。”那人便将此话回复了张员外。

张员外夫妻甚是快话,便拣个吉日,过继刘安住来,就叫他做张安住。那张氏与

员外,为是同姓,又拜他做了哥哥。自此与天瑞认为郎舅,往来交厚,房钱衣食,

都不要他出了。彼此将及半年,谁想欢喜未来,烦恼又到,刘家夫妻二口,各各

染了疫症,一卧不起。正是:

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

张员外见他夫妻病了,视同骨肉,延医调理,只是有增无减。不上数日,张

氏先自死了。天瑞大哭一场,又得张员外买棺殡殓。过了儿日,天瑞看看病重,

自知不痊,便央人请将张员外来,对他说道:“大恩人在上,小生有句心腹话儿,

敢说得么?”员外道:“姐夫,我与你义同骨肉,有甚分付,都在不才身上。决

然不负所托,但说何妨。”天瑞道:“小生嫡亲的兄弟两口,当日离家时节,哥

哥立了两纸合同文书。哥哥收一纸,小生收一纸。怕有些好歹,以此为证。今日

多蒙大恩人另眼相看,谁知命蹇时乖,果然做了他乡之鬼。安住孩儿幼小无知,

既承大恩人过继,只望大恩人广修阴德,将孩儿抚养成人长大。把这纸合同文书,

分付与他,将我夫妻俩把骨殖埋入祖坟。小生今生不能补报,来生来世情愿做驴

做马,报答大恩。是必休迷了孩儿的本姓。”说罢,泪如雨下。张员外也自下泪,

满口应承,又将好言安慰他。天瑞就取出文书,与张员外收了。捱至晚间,瞑目

而死。张员外又备棺木衣衾,盛殓已毕,将他夫妻两口棺木权埋在祖茔之侧。

自此抚养安住,恩同己子。安住渐渐长成,也不与他说知就里,就送他到学

堂里读书。安住伶俐聪明,过目成诵。年十余岁,五经子史,无不通晓。又且为

人和顺,孝敬二亲。张员外夫妻珍宝也似的待他。每年春秋节令,带他上坟,就

叫他拜自己父母,但不与他说明缘故。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捻指之间,又

是一十五年,安住已长成十八岁了。张员外正与郭氏商量要与他说知前事,着他

归宗葬父。时遇清明节令,夫妻两口,又带安住上坟。只见安住指着旁边的土堆

问员外道:“爹爹年年叫我拜这坟茔,一向不曾问得,不知是我甚么亲眷?乞与

孩儿说知。”张员外道:“我儿,我正待要对你说,着你还乡,只恐怕晓得了自

己爹爹妈妈,便把我们抚养之恩,都看得冷淡了。你本不姓张,也不是这里人氏。

你本姓刘,东京西关义定坊居民刘天瑞之子,你伯父是刘天祥。因为你那里六料

不收,分房减口,你父亲母亲带你到这里趁熟。不想你父母双亡,埋葬于此。你

父亲临终时节,遗留与我一纸合同文书,应有家私田产,都在这文书上。叫待你

成人长大与你说知就里,着你带这文书去认伯父伯母,就带骨殖去祖坟安葬。儿

呀,今日不得不说与你知道。我虽无三年养育之苦,也有十五年抬举之恩,却休

忘我夫妻两口儿。”安住闻言,哭倒在地,员外和郭氏叫唤苏醒,安住又对父母

的坟茔,哭拜了一场道:“今日方晓得生身的父母。”就对员外、郭氏道:“禀

过爹爹母亲,孩儿既知此事,时刻也迟不得了,乞爹爹把文书付我,须索带了骨

殖往东京走一遭去。埋葬已毕,重来侍奉二亲,未知二亲意下何如?”员外道:

“这是行孝的事,我怎好阻当得你?但只愿你早去早回,免使我两口儿悬望。”

当下一同回到家中,安住收拾起行装,次日拜别了爹妈。员外就拿出合同文

书与安住收了,又叫人启出骨殖来,与他带去。临行,员外又分付道:“休要久

恋家乡,忘了我认义父母。”安住道:“孩儿怎肯做知恩不报恩!大事已完,仍

到膝下侍养。”三人各各洒泪而别。

安住一路上不敢迟延,早来到东京西关义定坊了。一路问到刘家门首,只见

一个老婆婆站在门前。安住上前唱了个喏道:“有烦妈妈与我通报一声,我姓刘

名安住,是刘天瑞的儿子。问得此间是伯父伯母的家里,特来拜认归宗。”只见

那婆子一闻此言,便有些变色,就问安住道:“如今二哥二嫂在那里?你既是刘

安住,须有合同文字为照。不然,一面不相识的人,如何信得是真?”安住道:

“我父母十五年前,死在潞州了。我亏得义父抚养到今,文书自在我行李中。”

那婆子道:“则我就是刘大的浑家,既有文书便是真的了。可把与我,你且站在

门外,待我将进去与你伯伯看了,接你进去。”安住道:“不知就是我伯娘,多

有得罪。”就打开行李,把文书双手递将送去。杨氏接得,望着里边去了。安住

等了半晌不见出来。原来杨氏的女儿已赘过女婿,满心只要把家缘尽数与他,日

夜防的是叔、婶、侄儿回来。今见说叔婶俱死,伯侄两个又从不曾识认,可以欺

骗得的。当时赚得文书到手,把来紧紧藏在身边暗处,却待等他再来缠时,与他

白赖。也是刘安住悔气,合当有事,撞见了他。若是先见了刘天祥,须不到得有

此。

再说刘安住等得气叹口渴,鬼影也不见一个,又不好走得进去。正在疑心之

际,只见前面定将一个老年的人来,问道:“小哥,你是那里人?为甚事在我门

首呆呆站着?”安住道:“你莫非就是我伯伯么?则我便是十五年前父母带了潞

州去趁熟的刘安住。”那人道:“如此说起来,你正是我的侄儿。你那合同文书

安在?”安住道:“适才伯娘已拿将进去了。”刘天祥满面堆下笑来,携了他的

手,来到前厅。安住倒身下拜,天祥道:“孩儿行路劳顿,不须如此。我两口儿

年纪老了,真是风中之烛。自你三口儿去后,一十五年,杳无音信。我们兄弟两

个,只看你一个人。偌大家私,无人承受,烦恼得我眼也花、耳也聋了。如今幸

得孩儿归来,可喜可喜。但不知父母安否?如何不与你同归来看我们一看?”安

住扑簌簌泪下,就把父母双亡,义父抚养的事休,从头至尾说一遍。刘天祥也哭

了一场,就唤出杨氏来道:“大嫂,侄儿在此见你哩。”杨氏道:“那个侄儿?”

天祥道:“就是十五年前去趁熟的刘安住。”杨氏道:“那个是刘安住?这里哨

子每极多,大分是见我每有些家私,假装做刘安住来冒认的。他爹娘去时,有合

同文书。若有便是真的,如无便是假的。有甚么难见处?”天祥道:“适才孩儿

说道已交付与你了。”杨氏道:“我不曾见。”安住道:“是孩儿亲手交与伯娘

的。怎如此说?”天祥道:“大嫂休斗我耍,孩儿说你拿了他的。”杨氏只是摇

头,不肯承认。天祥又问安住道:“这文书委实在那里?你可实说。”安住道:

“孩儿怎敢有欺?委实是伯娘拿了。人心天理,怎好赖得?”杨氏骂道:“这个

说谎的小弟子孩儿,我几曾见那文书来?”天祥道:“大嫂休要斗气,你果然拿

了,与我一看何妨?”杨氏大怒道:“这老子也好糊涂!我与你夫妻之情,倒信

不过;一个铁陌生的人,倒并不疑心。这纸文书我要他糊窗儿?有何用处?若果

侄儿来,我也欢喜,如何肯掯留他的?这花子故意来捏舌,哄骗我们的家私哩。”

安住道:“伯伯,你孩儿情愿不要家财,只要傍着祖坟上埋葬了我父母这两把骨

殖,我便仍到潞州去了。你孩儿须自有安身立命之处。”杨氏道:“谁听你这花

言巧语?”当下提起一条杆棒,望着安住劈头劈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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