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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常鸦鬓-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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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桐入内,目不斜视口不多言,旋即跪下:“微臣容桐,参加陛下!”声音和行动一样干脆。
皇 帝抬手,允了平身。待容桐直起身来,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前倾了身子,仔细俯看,不久便蹙起眉来。皇帝抬了抬手,示意殿内伺候的内侍全退出去。内侍旋即退下, 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皇帝方才关切道:“容爱卿,你这袍子怎么似沾了血般,脸上也有倦色,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什么冤情,速向朕禀来,朕替你主持公道!”
容桐猛地双膝跪下,关节撞在玉石地面上,发出轰然响声。他磕头道:“臣犯了弥天大罪,直至今日才幡然醒悟,不求陛下饶恕,只愿陛下不要再蒙在鼓里。”
皇 帝满目惊诧,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全不知情:“容爱卿,你这是怎么了?”皇帝站起身,从金阶上踱下来,不疾不徐走到容桐身边,轻柔拉起他:“来,起来, 究竟是有什么事,慢慢同朕说。”皇帝又道:“虽然朕同你是君臣,但朕批了你卷子,亲自拔你上来,看你这一年来的表现,其实心里一直……都当你是后生晚辈 看。”皇帝和善而笑:“你这孩子,能犯什么错?朕一直很看好你,不妨提前告诉你,朕心底,一直将你当做将来宰相的人选呢。”
容桐听闻这话,一鼻两眼俱酸。他不再做它念,仍执意跪下,将自己如何丢了上京赶考的银两,如何随人去盗皇陵,如何在玄宫中遇着常蕙心,再同常蕙心一路上京,遇见周峦。再到常蕙心替代苏虞溪,甚至连七夕夜五人同放河灯……知无不言,全向皇帝交底。
皇帝听完,沉吟须臾,问道:“容爱卿,你知不知道,这常姑娘是因何机缘死而复生?”
容桐摇头道:“臣不知,怕是什么法术吧?”
“是何法术?可令人死而复生,还能长生不老?何处可寻会这法术的高人?”


、第61章 响箭白羽(一)
容桐微感疑惑;唤了一声“陛下”。皇帝旋即反应过来;扶起容桐,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事,朕也就听着蹊跷,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皇帝敛起笑意,望向容桐;眯着双眼里隐露精光:“依容卿所见;朕当如何惩治谢遂志;周一川一众乱党?”
容桐将袍子一掀,又跪了下去:“臣以为;陛下当按兵不动,先对汉王殿下、周峦等人宽厚以待。亦重赏两人手下的军队;把他们养着,但不让他们再出征打仗。待过几年,乱党放松戒备,溺于荣华,无还收之力,陛下可将乱党一网打尽。”
皇 帝其实只有五分信容桐的忠心。之前派暗卫假冒谢致的手下,去刺杀容桐,只不过是万事错综无头绪,想激了容桐,用最快的方式得知真相。这会儿容桐的话差不多 套完了,皇帝玩味一笑,“容爱卿所言极是。”皇帝又道:“容爱卿忠心为国,事成之后……容爱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皇帝是客套一说,容桐却旋即磕头:“微臣斗胆,求事成之后能亲手手刃汉王!”
“呵——”皇帝笑出声来。皇帝明知故问,疑惑道:“容爱卿怎地同谢遂志结了仇,还恨得这么深?怎么,不愿要别的赏赐,反要向朕讨一把呢?”
容桐打算将谢致派人去容府行刺,还栽赃给皇帝的事如实禀报。他抬起头,本来是要注视皇帝的,哪知目光投得低了点,正巧从皇帝的肩膀上方越过去,望见后面一把龙椅。
龙 椅不算近,也不算远,金灿灿在容桐眼里闪光。有一种恍惚感,第一次在他心底萌生。容桐一张嘴,道:“微臣与汉王并无私仇,但念着国家大义,天下安稳,汉王 谋逆,理应诛杀。”容桐弯腰,单膝跪下:“微臣绝无私心,忠心陛下。陛下乃仁义之君,臣不忍陛下因为诛杀汉王,被某些世人误认为手足相残,有污圣名,臣甘 心情愿为陛下捉刀!”
皇帝似乎十分感动,不住地点头,叹道:“爱卿一心为朕啊……朕今日从爱卿口里,知晓了许多背地里的心事,心灰意冷。还好有容爱卿,是一心一意为朕效力的。”
容桐再表决心:“臣永忠于陛下。”
皇帝笑着,体恤了容桐一番,并且叮嘱他今后照常上朝,与周峦等人来往,不要露出破绽。容桐低头牢记,退出殿外,皇帝却骤然变了神色,脸上阴云密布——方才,容桐未将行刺之事讲出,皇帝原本五分对容桐的信任,立刻降至一分。
微薄脆弱,只有一分。皇帝轻轻勾起右边嘴角,食指屈了屈,不屑地将这一分信任弹碎。再动动指尖,将碎渣扫去。
屈指之间,皇帝已经拿定主意:容桐建议先按兵不动,绸缪几年,这建议一定是陷阱。几年之后谢致周峦已长成大树,根扎得牢,如何还撼得动?容桐的建议万万不可采纳。
转念间,皇帝又想到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的苏家……皇帝叹了口气:以前,他特别喜欢,且善于做养犬游戏。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去圈养身边有威胁的野狼,将它们养成牙不锋利的狗,然后再等待数年,等到这些狗蛰伏不了,扑咬过来,才将它们斩杀。
可是现在他似乎心态老了,疲了,不想再一耗几十年。
铲除异己犹若出招,为快不破。明日是腊月二十九,小除夕,宫中将有祭祀,要别岁焚天香,文武百官,莫敢缺席——经常不来上朝的汉王,明儿也必须来。
皇帝决定趁明早谢致、周峦上朝之时,将二人殿上诛杀。
先斩了,再向天下昭告他们的罪状。
可 能是这决定让皇帝心中产生了兴奋,久久难抑,他额头一角,一直突突地跳。皇帝伸手按住了额头,过会,额头是不跳了,头却开始痛起来。他目光往远眺,殿门已 关,却有数扇金框嵌着的窗子,十分明亮,能望见殿外的空地上,有七、八名内侍在扫雪。皇帝缓缓踱至窗前,自行拔了插栓,打开窗子,外头的风寒冷吹进来。
皇帝深吸长吐了几口气,觉得这么一透气,头痛好多了。他笑起来,扬头点头之间,瞥见窗楹上居然停着一只小虫子。这么冷的天,它竟没冻死。
笑着笑着,有了闲心,皇帝忽才来问自己:今早,只依据看向他右手的那一眼,就断定她是常蕙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是常常过分怀疑得,任何事情都要再三试探,琢磨,才肯确认。
那一刹,怎么就那么相信那一眼?直到现在,依然肯定,确信不疑。
是潜在心底的那一丁点默契么?
皇帝缓缓凝固了笑容,往窗外望,天空中又开始飘雪,如玉似霜,纷纷扬扬裹住了他的河山。不一会儿,本来直着降的雪改作斜着飘,那是风改变了雪的方向。可是风在哪呢?没有往皇帝心里吹,他感受不到风的踪迹。
殿外空旷,竟连一株树也没有植,皇帝的目光投得再远些,再偏些,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株老树,它的叶子都凋了,内侍们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扎了些纱花,装饰点缀。皇帝挑了一支细长的枝干,他的目光顺着枝干,从这一端慢慢移向那一端,越看,脸越绷,越难过。
~
虽然上了药,也服过药了,但身上仍阵痛不断,容父被疼醒了。睁开眼,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寻容桐,见容桐并不在房内,不由得心下一沉。容父强撑着身子,艰难挪步,在容府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容桐,他出去了。
容父睁着眼,立定片刻,没有摇头也没有叹息。他瞧着院前梧桐,心想给儿子起的名字好,桐木只栖神鸟凤凰,也难怪他会去找当今、眼前的凤凰。
容父喉头上下滚动,容桐的名字,是在儿子出生时起的。那时他尚未离家报效朝廷,倘若是他躲避谢景追杀,从安州逃回来,再给容桐取名,一定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容父尽全力迈着最大、最快的步子,打算去汉王府。他刚一出门,就遭了袭击——那两名刺客就没走远,始终在容府附近盯梢。
他们放容桐出门,待到容父要出门时,却要击杀容父。一样的刺客,却不再对容父手下留情。
容父没有武功,纯粹是凭借着机灵躲闪,没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他也不畏惧,天要他亡,他也没有办法,干脆摊开双臂,大笑着等死。容父啧了下嘴巴,唯一遗憾:死前未痛饮一番。
却有一昂藏身影从侧面闪过,揽住容父腰间,将他带得飞起来。来者出招太快,身形如影,容父看不清来人,但脸贴着来者暖和的狐裘,依据衣着,很快猜到救他命的,是正巧回家的邻居周峦。
周 峦的武艺时好时坏,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谁也测不出来。反正周峦三下两下,就夺了一名刺客的剑,接着屈起手臂,用手肘重重撞击那名刺客,将他撞向另外一名 刺客。两名刺客跌在一处,控制不住要后倒。不待两人倒下,周峦便松开容父,飞身上前,毫不犹豫一剑穿过两人肚肠。
刺完了,他眨眨眼,似穿了个肉串。
杀完了周峦自顾自笑了:“他还是动手了……我们要一起出手咯。”
容 父瞧着周峦这副模样,不由得心生迟疑,不敢上前。片刻后,他镇定下来,方才上前向周峦道谢,感谢他救命之恩。周峦却弯下腰拖两名刺客的尸体,口中道:“伯 父若是方便,帮小侄洗洗地上的血迹吧。”周峦一手拽住一名刺客衣领,往周府里拽,又对容父道:“伯父帮忙开一下门,小侄手上没空。”容父稍怔,上前开门, 周峦环顾四周后,麻利地将尸体拖进府里,一直拖到樟树底下。当着容父的面,他就毫无顾忌地挖土,累累白骨露出来,周峦抬头,望着诧异的容父,叹道:“唉, 又要多埋两个人。”总让他收尸。
周峦将尸身翻面,让刺客的脸朝向土里,刺客腰间的令牌很快显露出来。周峦蹲下。身,将令牌取出来看,上头漆着“汉”字——这令牌周峦熟悉,汉王府的侍卫人手一块。周峦双肩一颤,立即回头望向容父,果然,容父正专注盯着周峦手里的令牌。
周峦立刻解释道:“伯父,这令牌是伪造的。汉王殿下答应过我,不会刺杀伯父您,还有琴父。”
容父不置可否,周峦有两三分焦急,进一步解释:“这一定是陛下使的离间计,伯父切莫上当。还有,琴父现在何处?他有没有见到这块令牌?千万不要冲动之下,去宫中向谢景交底,那样正中谢景下怀,将至小侄,还有汉王殿下于火上烤,琴父自己也有危险。”
容父仍瞅着地面,道:“不知道我儿是否瞧着这令牌。”
“唉,琴父!”周峦摇头叹气,冷不防瞥见容父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周峦心中一慌,以为容父根本就不相信他:“伯父,小侄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伯父千万要信我。当今天子,绝不可信!”
容父道:“我自有主张,你带我去汉王府。”
周峦一愣,瞧着容父的眼眸仍是冰冷的,不辨其意。周峦心一横,引路道:“伯父速随小侄来。”
到了汉王府门口,守卫见是周峦登门,立即开门。周峦和容父跨入门来,守卫正欲去通报,容父却伸臂把守卫一拦,道:“劳烦小哥通报,就说有一位姓洪的故人,要见,常、蕙、心。”
末了的名字念得一字一顿,周峦不安,挂着笑试探问:“伯父,此处是汉王府,哪里会有……对了,你说的是谁?”
始终不苟言笑的容父终现了笑容:“她不在这,又能去哪呢。”瞧着周峦脸上的笑容就要挂不住,容父劝他:“别紧张,我自有分寸。”
常蕙心很快赶来,容父左右瞟了一眼,见只常蕙心一人,便问:“汉王殿下呢?”
常蕙心相邀道:“洪大夫,里边请。你若想见殿下,我这就差人去请。”
容父点了下头,与常蕙心一同往堂内走。周峦耸了耸肩,朝常蕙心飞了个眼神,便悠悠转身,自行离去。两路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周峦的身影消失不见,容父才低声问身侧的常蕙心:“这位周大人,究竟是何人?”
常蕙心眯了眯眼,并不接口。
容父摆头,缓缓道:“方才,家里闯进了刺客,要取我和琴父的性命。但他们剑剑都刺不精准,反倒与我们交谈起来,刺客声称,他们是受了陛下差遣,可两人腰间均挂着汉王府的令牌。”容父一边走,一边问:“夫人,您说,这刺客究竟是陛下派来的呢,还是受殿下差遣?”
常蕙心正欲作答,却听见在她和容父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孤若要行刺你,定命人一把刀割了你的脖子。杀便杀了,何必同这等小角色废话。”
容父嗤地一笑,立定了身躯,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谢致道:“那看来,要杀我爷俩的,不是殿下您了。”常蕙心闻言亦转身望向谢致,瞧见谢致的目光也正投在她脸上。两人沉凝对视,常蕙心分明瞧见,谢致眼中的悲痛和唏嘘。
他难过的是:皇兄最终还是动手了。
容父出声:“我家琴父糊涂,这会儿可能已经跑进宫里去,向杀人凶手表忠心了!”
常蕙心听了,内心挣扎,谢致却冷冷出言:“哦,这么说,洪大夫急急赶来孤的府里,是要央求孤放过容桐么?”谢致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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