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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 作者:桑逢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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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沫若和安娜不得不过着十分清贫的生活。刚到福冈的时候,他们住在离大学后门不远的一家性质与“当铺”相当、但规模较小的“质屋”的质库楼上,面积只有一丈见方,人立起来可以抵着顶板。东北两面各有一堵铁格窗,看去很像鸟笼,也很像监狱。就是这样的楼房,每月也要六块钱的房金。

  幸好这时成仿吾来看望他来了。成仿吾见郭沫若住处狭窄,就让他们另外在箱崎神社前找了一处有楼的房子,和来日本就医的湖南籍的陈老先生同住。于是安娜便成为陈老先生一门的家政妇,郭沫若便成为听差。陈老先生住院动手术时,他下课后常去看望,有时在病室里陪住。

  陈老父子在11月中旬走了之后,因为租房时预交过三个月的定金,郭沫若和安娜在那所大房子里一直住到年底。除夕之夜,又搬到了附近临海的那座被鱼腥包裹着的小房子,和渔民为邻。

  搬家是在夜里,天上亮着星星,松涛和海涛合奏着低沉的悲怆的哀音。安娜背负和儿,郭沫若手提行李,在家家户户都在欢度除夕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受迁徒之苦了。同受着生活上的压迫,啜饮着人生的苦味之杯,夫妻两人都不免有些伤感。途经十里松原,郭沫若昂首向天,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呀?”安娜停下来问道。

  郭沫若的眼眶红了,非常伤感地对安娜说:“说来真是巧合,五年前也是在除夕晚上,我离乡背井经朝鲜来日本。五年之后的今天,又是在除夕的夜里,我们不得不搬出那所大房子。我们总没有安生的日子。幸福总是远离着我们。想起这些来我的感伤索性大动了一下,做了好几首绝诗呢。”

  穿过十里松原,便到了海边了。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迎面扑来,渔家处处吐放着朵朵有凉意的圆光。原来这是一座只有六七户人家的渔村,名叫网屋町。

  好在地方近,行李又不多,郭沫若和安娜手提背负地搬运了一两次,也就搬空了。新居一楼一底。虽然简陋得很,但住在海边,住在森林的怀抱里,清风明月不要钱,松声海声任耳听,倒也怡然自得。每当夕阳落海时,血霞涴天,海色猩红。人在松林中,自森森的树柱望出海面时,最是悲剧的奇景。

  一对青年男女立在海边昏茫的旷野里。女的一只手持着洋烛,另一只手罩着西北风,免得把烛吹熄了。她的修长的手指被灯光照透,好像一条条鲜红的美丽的珊瑚。男的借着灯光在图谱上寻索星名。女的问道:“那北斗星下鲜红的一颗大星是什么?”

  男的把头举起来,朝天上看了一会儿,又找寻图谱:“晤,那是牧夫呢。”

  “那同牧夫品起的一颗清白的星子呢?”

  “……那是少女呢。牧夫燃到了那个样子,少女总是淡淡的。”男的回答说,分明在暗示着什么。

  “你是想说?——”女人的声音带些领悟的笑意了。只见那男的把她手中的烛光吹灭,两人在天星之下拥抱着了,紧紧地接吻着……

  这一对拥抱接吻的男女,就是郭沫若和安娜。

  郭沫若虽然打消了向京大转学的念头,他的烦闷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竟至狂到了连学堂都不愿进了,一天到晚踞在临海的这所小房子的楼上,只是读文学和哲学一类的书。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左拉的《制作》,莫泊桑的《波南密》、《水上》,哈姆森的《饥饿》,波奕尔的《大饥》,还有好些易卜生的戏剧,霍普特曼的戏剧,高尔斯华绥的戏剧。它们给他展示了一个无比辉煌的文学殿堂,一副多姿多彩、千奇百怪的人生的画卷。他愈是和这些文学书籍接近,便愈是厌弃医学,回国的心事便抬起了头来……

  正在这时,上海泰东书局邀请成仿吾回国任文学科编辑主任。踌躇满志的成仿吾把临到头的毕业试验也抛弃了,决定3月底由神户乘船动身。郭沫若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急转直下地决定和成仿吾同船回国。“这样急迫么?”安娜问他道。“是的,我想马上回到国内去。”郭沫若向安娜解释说:“‘五四’以后的中国,在我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很葱俊的有进取气象的姑娘,她简直就和我的爱人一样。”当国内许多青年感受着知识欲的驱迫,都争先恐后地跑向外国去的时候,处在国外的郭沫若却苦于知识的桎梏而欲求自由解脱,跑回国去投进“爱人”的怀里。

  安娜平常虽是阻挡他,不要他转学,不要他回国,但她看到郭沫若就像成为了狂人一样,呆在家里几个月不进学校,也就决心让丈夫把医学抛掉,回国去另外找寻出路。“这样也好,”她对郭沫若说:“你的天性如此,谁也不可强求的。”

  安娜的脸上滚动着几滴水珠,不知是雨滴还是眼泪。郭沫若和她吻别后,独自一个人到箱崎车站去搭夜车。在夜雨中从十里松原穿过时,他回头望了一下那座临海的小房子——那里犹自亮着灯光,安娜仍伫立在门首向他眺望

  她的心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如像圣母玛利亚一样在为他送行。

  郭沫若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和夜雨一样淋淋漓漓地洒落着。他的心中这时涌起了万千的感慨,就好像古代的武士出去上阵一样……

  “不是说自己很勇敢,有视死如归的精神,是自己的漂泊的前途,吉凶莫卜。”

  这样思量着,他冒着夜雨大步朝前走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黝黝的松原之中了,而声声海涛仿佛在身后催促着他快快赶路,又仿佛在呼唤着他早早归来……

  

  






郭沫若和他的三位夫人(四)福哉圣母






(四)福哉圣母

  “五·四”运动以后,郭沫若为了推动新文学的发展,往返奔波于上海和日本之间。1921年7月,他和郁达夫、成仿吾等人组织了著名的文学团体“创造社”,并为《创造季刊》、《创造周报》撰写和组织稿件。同年8月5日,他的第一部诗集《女神》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这是“五·四”新文学运动中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一部新诗集。

  在文学事业上取得卓著成就的同时,1923年3月,他从九州帝国大学医科毕业并获得了学士学位。这一年的年初,安娜又生了第三个儿子,取名佛儿。

  毕业前夕的一天,郭沫若曾收到长兄郭橙坞的来信,让他回四川谋职,并对郭沫若的婚姻问题提出了两种解决的方案:一是与张氏离婚,二是和两位妻室同居。前一种勉强可以称之为“咸与维新”;后一种则是沿用的旧习了(旧时妻妾同居者甚多)。但郭沫若考虑了半天,终觉不妥,于是便给大哥回了一封信,表明心意道:

  “离掉张氏,我思想没有那么新;二女同居,我思想没有那么旧。不新不旧,只好这么过下去。”

  只好这么过下去。与安娜母子相依为命。

  现在他们已经是五口之家了。虽说郭沫若在取得学士学位后自己可以独立行医,但毕业之后却不能再继续享受官费待遇。唯一固定的经济来源一下子断绝之后,生活的重担陡然间又加重了许多。这时老家给他汇了三百块钱来,要他回四川。郭沫若因此于1923年4月1日携安娜和孩子乘船回上海。他当时的计划是:回国之后暂时到上海附近的乡下去,把《浮士德》的译稿整理出来,然后或回四川或到别的地方去,再从长计议。

  安娜是一个日本女人,又是一个中国诗人的妻子。第一次到中国去,安娜心情特别兴奋。她觉得自己离开生长的故土到一个新的陌生的国度去,而这个陌生的国度恰恰又是她应当熟悉的,亲近的。中国——已经是她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之地。临行前,安娜满怀憧憬地对郭沫若说:“我感觉着幸福,因为你已经毕了业,以后的生活好像是只有朝好处走的一样。”

  次日便到了上海。

  在上海,他们临时借住在哈同路民厚南里泰东图书局编辑所的楼上。郁达夫偕妻儿从安庆来上海期间也同他们住在一起。再加上成仿吾,创造社的三位主要成员同在上海写文章办刊物,创造社出现了一个鼎盛的局面。

  然而在文学不值一钱的中国,郭沫若的物质生涯如像一粒种子落在石田里,完全没有生根茁壮的希望。他和成仿吾为泰东图书局出了大力,不知流了好几斗汗水,但始终没有接过聘书,没有正式领过薪水。书局老板赵南公只是像朋友似的间或给他们一些零用钱,他们的地位好像是奴隶又好像不是奴隶。四川老家汇来的三百块钱是郭沫若唯一的财产,但这一点钱又岂能供长久的开销?郭沫若整日做文会友,抚养孩子的责任主要落在安娜的肩上。眼见着孩子们一天一天地长大,安娜愁着三个儿子的衣食教育,几乎连睡觉也不能安稳。实在无法了,她就旧话重提,劝郭沫若开业行医。

  “你如今医科毕了业了,为什么不开业行医呢?世间有很多怕死的病人,开业行医吃饭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郭沫若对当时社会上的腐败情形深恶痛绝,他激愤地对安娜说:“医学有甚么!我把有钱的人医好了,只使他们更多榨取几天贫民。我把贫民的病医好了,只使他们更多受几天富儿们的榨取。医学有甚么?有甚么!教我这样欺天灭理地去弄钱,我宁肯饿死!做医生的能够杀得死寄生虫,能够杀得死微生物,但是能够把培养这些东西的社会制度灭得掉吗?”

  安娜虽然觉得郭沫若说得有理,但她不能不为一家人的生活着想。因此换了一种平缓的口气,说:“在目前的制度之下,也不能不迁就些。”

  “要那样倒不如做强盗,做强盗的人还有点天良,他们只抢有钱的人。”

  郭沫若的态度仍执拗得很。安娜没法,只得在上海和孩子们节衣缩食,勉为度日。

  上海人满为患。他们住在民厚南里真是如像住在监狱里一样。这是一所弄堂里的房子,寓所中连一坯自然的土面也找不出来,更无一草一木了。郭沫若素来尊崇自然的灵性,认为美丽、开阔、自由的大自然对儿童们的身心发育有莫大的益处。他可怜孩子们被禁锢的心灵无处伸展,便决心带他们去吴淞看一次海。可是一问车价:单趟要五块!来回要九块!只得作罢了。又不忍让孩子们过于失望,只好带着他们去黄浦滩公园看月蚀。

  那时上海的几处公园门口都写着“华人与狗不许入内”,所以郭沫若特地穿上了一件西服,冒充东洋人。安娜问他道:“为什么,不穿洋服便不能去吗?”

  郭沫若一边打领带一边说:“不行,穿和服也可以,穿印度服也可以,只有中国衣服是不行的。上海的几处公园都禁止狗与华人入内,其实狗倒可以进去,人是不行,人要变成狗的时候就可以进去了。”

  安娜听后很为中国人鸣不平。她愤愤地说:“上海市上的西洋人,怕都是些狼心狗肺吧!”

  月亮悬在浦东的夜空。因为是月蚀,在第一象限上残缺着一块。按照迷信的说法,所谓“月蚀”是指天狗把月亮吃了。因此在黄浦江的江心中有几只装饰着彩灯的游船游来游去,一边打着铜器一边放花炮。立在岸上观看的人很不少,残月和彩船成了谈笑的中心。安娜和两个大一点的儿子瞧着热闹,但不知道这种习俗是什么意思。

  “哦,还没有圆。”和儿望着残缺的月亮,问道:“那些人打锣打鼓放花炮做什么呢?”

  “就是想把那吃月的狗儿赶开的。”

  郭沫若给他们讲了中国民间的“天狗吃月亮”的传说。和儿和博儿听后一齐叱咤起来—

  “是那样吗?吓哟,吓哟……”

  “赶起狗儿跑吧!吓哟,吓哟……”

  黄浦江水在夜里好像变成了青色一般。安娜从未见过像长江黄河那样的大江大河,日本的河流都是短短的,窄窄的。望着夜色笼罩的江面,她问身边的丈夫:“是扬子江?”

  “不是,是黄浦江,只是扬子江的一条小小的支流。”郭沫若告诉她说。“扬子江的上游就在我们四川的嘉定叙府等处,河面也比这儿要宽两倍。”

  “唉!”安娜惊骇了。“那不是大船都可以走吗?”

  “是啦,是可以走。大水天,小火轮可以上航至嘉定。”

  郭沫若望着黄浦江水,十分深情地说。是的,从这儿乘船可以一直上溯到嘉定。他是多么怀恋故乡的山水啊!他是多么想念年迈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啊!然而他不能回去,因为……

  故乡的家中有原配的妻子张琼华,他怎能带着安娜和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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