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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我在天堂等你-第35部分

小说: 我在天堂等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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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自己会冻僵,就爬起来走出帐篷想活动活动。一出帐篷,我发现管理员竟坐在那儿烧火。原来他见我们都疲劳得不行冻得不行,就自己一个人重新生了火,熬那锅代食粉糊糊。
  他说大家肚里没东西,肯定睡不着。我一看,锅里清汤寡水的,连忙把那块像石头一样的月饼放进去煮,我想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管理员熬好糊糊,让我叫大家起来吃。我大声地在每个帐篷前吆喝着,让大家吃点儿东西暖和暖和身子。好几个冻得睡不着的人赶紧爬了起来。辛医生也起来了。大家喝着热糊糊,在寒冷的夜里发出暖人的吞咽声。管理员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说管理员你也吃呀。
  他说我吃过了,你们吃。说完他又咳起来。
  那一夜好像特别长。我吃了点儿热糊糊,也不知是几点了,回到帐篷里,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叫喊声惊醒的。
  是苏队长的声音,她反复喊着:管理员,你醒醒!管理员,你醒醒。
  我一下坐起来,我想管理员怎么啦?昨天晚上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跑出帐篷,见好些人围在那儿,我挤上前去,原来管理员倒在了昨天烧火的地方。
  辛医生把管理员的头扶起放在怀里,我看见他的脸色像土一样。我害怕极了。我说管理员怎么了?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呀!没有人回答我。我连忙去倒了一杯刚刚烧热的水,递给辛医生,无意中我碰到了管理员的额头,滚烫。显然他在发高烧。
  辛医生给他服了3片阿司匹林,又喂了一些水。
  过了一会儿,管理员睁开了眼睛,但马上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起来。他一边喘一边说,我可能不行了。我可能走不到昌都了。
  苏队长立即说,别瞎说,你能行。你不会有事的。
  我轻声问辛医生,我说管理员生病了吗?辛医生不说话,表情很严肃。这时我们队的女兵全都围了过来,一张张的脸上全是害怕和焦虑。管理员喘着气大声说,我没事儿,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今天还有好远的路呢。
  见他说话的声音还这么大,大家都松了口气,忙着做出发的准备工作去了。
  等吃过饭,上好驮子,准备出发时,管理员仍是站不起来,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边高烧着,一边因为冷而浑身哆嗦。辛医生的神色忧虑异常,他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强行地给管理员穿上。
  苏队长走过去说,管理员,我们抬你走。
  管理员笑起来,像平时那样笑着。他摇摇头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让你们这些小姑娘抬。
  苏队长说,那你就骑马。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管理员扶到马上。他坐不起来,就趴在马背上。他仍是浑身颤抖着。
  我心里难过得直想哭。
  但走出没一里地,他就叫苏队长,他说苏队长,我想下来,我有话对你说。我们把他扶下马,在路边一个避风的地方让他躺下。我看见辛医生朝苏队长摇摇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害怕得要命。
  管理员靠在辛医生的怀里,不怎么喘息了,但声音也随之微弱起来。
  他说,我真的不行了,我自己知道。你们就把我留在这儿吧,别再让我拖累你们了。
  苏队长说,你瞎说,我不许你瞎说。我听见苏队长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苏队长说话带哭腔,我害怕极了。
  他说,苏队长,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苏队长点点头,她不敢再开口说话,一开口眼泪就会随之而下。他说我有个儿子,在江西老家乡下……等以后你们回内地的时候,把我的那支钢笔送给他……做个纪念。我啥也没给他留下。
  苏队长点头,拼命地点头。
  他又说,把我的棉衣脱下来给小白,还可以抵抵寒……搪瓷碗送给小赵……还有。
  他闭上了眼睛,我想他一定是说累了,想歇息一会儿再说。
  但他再也没有睁开。
  还有……还有什么。
  我们把他重新扶到马背上,苏队长亲自牵着马。我们这支队伍又继续向前走,默默地向前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泣。管理员还在我们中间,和我们一起向前走着,我们没有道理哭泣。
  一直到晚上,我们到达宿营地时,队伍中才爆发出哭声。
  谁也没想到,最先爆发出哭声的竟是辛医生。
  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哭泣,毫无节制毫无掩饰地大声哭泣,泪水像雨季涨水的河漫出了河堤,哗哗地流淌,流得到处都是。我怔怔地看着他,因为意外反而忘记了自己的悲伤。我听见他哭喊着: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呀,为什么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呀,我真是无能啊。
  他就那么站在那儿仰着脸哭,哭得无依无靠。我真想走过去,让他靠在我的怀里哭,我真想替他擦掉那一脸冰凉的泪水。但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了,一头扑向身边的牦牛,嚎啕大哭起来。我用头抵着牦牛,因为悲伤而不停地捶着牦牛的背。那牦牛像明白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任我宣泄着心中的悲痛。
  我们把管理员安葬在了一个向阳的山坡下。苏队长说,管理员是冻死的,要让他死后多晒晒太阳。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要他身上那件棉衣,我说让他穿暖和些吧。但辛医生一定要我留下,他把自己的一件军衣给他穿上了。棉衣很大,散发着浓烈的烟味儿和汗味儿,令我窒息。我最后握了一下管理员的手,尽管那手是那么冰凉,但依然传达出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我在心里对他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们。等路修通了,我们再回来看你。
  就在安葬他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说的“还有……”是什么,那是两包菜子。我们在他棉衣的口袋里发现的,一包上写着“白菜”,一包上写着“萝卜”。
  苏队长把两包菜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对着管理员的坟冢发誓似的说:管理员,你放心吧,我一定要把这两包菜子带到拉萨去,我一定要把它们种进高原的土地里。
  我们告别了管理员,继续向前。
  8
  我们往前走。
  雪山一次次横亘在我们的面前。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出现在眼前又是一座山。好像那些山长了腿,不断地跑到我们前面去阻挡我们。
  就这样没完没了,感觉永无出山之日。
  但我们还是往前走,雪山冰峰都不能挡住我们的去路。
  时间一长,生活越来越艰苦,即使是号称“高原之舟”的善于吃苦耐劳的牦牛,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有的蹄子被磨烂,有的背被磨破,有的走着走着忽然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
  牦牛的膘情迅速下降,常常是走几步就不肯走了。我们队里已死了三头牦牛。每天晚上一到驻地,我们顾不上自己休息就先看牦牛。很多时候,我一边为它们擦洗伤口,一边在心里默默祈求着,坚持住呀,千万别死呀。
  但许多牦牛还是坚持不住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牦牛虽然吃苦耐劳,但毕竟不是骆驼。
  它只适合短途运输,时间一长,它的蹄子磨出了血,就不愿再走了。如果你赶它它就急,急了就往林子里钻。也许是我们待牦牛太好了,使牦牛们不忍心逃离我们,它们就一直坚持着,直到坚持不住时,才轰然倒下。
  每当有牦牛死去时,我们都伤心异常,忍不住痛哭。那是我们患难与共的伙伴啊。但在哭过之后,我们还是硬起心肠,把其中的好肉砍下来,驮到其他牦牛的背上,留给前线的部队做给养。
  传来的消息说,先遣支队为了作战的需要走得很快,牦牛骡马运输跟不上,已经断粮了。
  有的部队战士每天只能吃几个萝卜充饥了,但他们仍在昼夜行军,准备作战。我们焦急万分地往前赶,我们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地把物资送到前线部队的手中。
  黄昏,我们在一座山脚下宿营。尽管十分疲惫,大家仍是一口气未歇就忙碌起来,搭帐篷的,做饭的,喂牦牛的,紧张有序。
  因为已经没有柴火做饭了,所以捡柴小组的已经先一步走到我们前面了。等我们搭好帐篷时,她们陆陆续续回来了。我正在喂牦牛,看见吴菲背着柴火和牛粪从山上下来。她看见我说,简直找不到什么可烧的。我随口问,毓蓉呢?吴菲说,咦,她还没回来吗?我还以为她先回来了。
  刘毓蓉是个挺内向的人,分配工作时,她坚决要求去了捡柴组。捡柴又累又危险,有时为了捡到一些枯树的枝干,得爬到悬崖上去。但她说她年龄大些,体力也好,应该多吃些苦。
  苏队长就依了她。
  捡柴的同志一个个都回来了,还不见刘毓蓉。我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因为以前总是她先回来。等我们做好了饭,天擦黑了,还不见她的人影。苏队长有些急了,就和辛医生去找。我和吴菲也连忙跟着去找。
  我们在山上大声地喊她的名字,但没人答应。吴菲把我们带到了她们分手的地方。为了多捡柴,她们总是分头行动。我们就顺着刘毓蓉去的那个方向往山上走,天彻底黑了,没有月光,路也看不清。苏队长怕我们出什么意外,不准我们再往上走了,我们只好退回来。
  肚子很饿,却一口饭也咽不下。
  我几乎彻夜未眠。不只是我,苏队长,辛医生,吴菲,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都在一分一秒地等着天亮。我们都这样想,天一亮,太阳一照,她就会出现。她一定是被黑夜藏起来了。
  天终于亮了,我们全队人顾不上做早饭,一起上了山。我们分成几路去找。我想她大概是迷路了,在山上哪个地方睡着了,现在我们一喊,她就会听见的。于是我们一个个扯开嗓子喊:刘毓蓉!刘毓蓉!刘毓蓉。
  除了回声,没人答应。
  我们走到了昨天退回去的地方,意外发现路边有一小堆柴,还没有捆好。一看就是有人把它们搁在那儿的。再往前走,是悬崖。我不顾辛医生在后面制止,固执地走到悬崖边往下看,我一眼就看见了新的雪痕,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碾过去了。我大声地叫苏队长,大概我的声音有些可怕,苏队长冲上来先把我拉住,接着她也看见了那痕迹。
  我们无望地朝着悬崖下大声喊道:毓蓉,毓蓉。
  回答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已经有了泪。
  吴菲失声痛哭起来。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一定为自己和她的失散感到后悔。
  我没哭。我不相信毓蓉死了,除非我亲眼看见。
  辛医生二话没说,找了一根绳子捆在腰上,另一头捆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拽着绳头,冒着危险朝悬崖下滑去,但他滑了几十厘米后再也下不去了,下面是万丈深渊,什么也看不见。
  辛医生手上脸上被岩石和冰凌划得血淋淋地上来了。我不信,要自己下去,就算毓蓉死了我也要见到她的尸首。
  辛医生一次次强行把我从悬崖边拉开,我又一次次地冲上去。后来苏队长火了,她朝着我大声吼道,白雪梅你不是个孩子,不要再使性子了!我愣了。苏队长又说,刘毓蓉同志如果真的牺牲了,难道我们就不继续前进了吗。
  这样的话,终于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默默地挣脱开辛医生的手,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母亲给我的那件旗袍。我返回到悬崖边上,将旗袍展开,让它轻轻地飘落下去。如果毓蓉真的在下面,我希望这件蓝色的旗袍能盖住她的身躯,为她挡挡寒。
  我们一起从重庆出发的四个好朋友,就剩我和吴菲了。
  我走过去,和吴菲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流着泪说,别哭,苏队长说得对,就是刘毓蓉牺牲了,我们也得往前走。
  我们在清理刘毓蓉的遗物时,发现了那摞没有寄出去的信。看着那一封封的信,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那个中秋的夜晚,浮现出了刘毓蓉写信的样子。
  我傻傻地问,信写了也寄不出去,你干吗还要写呢。
  她羞涩地回答说,你不懂。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些信带到拉萨,一定要把这些信寄回到内地去,一定要把这些信送到它们主人的手中。
  我的确做到了。
  但我不知道信的主人后来怎么样了,我不想知道,不敢知道。
  前面有人喊,雀儿山到了。
  其实我们早就看见它了,我们一直在走向它。用现在的话来说,雀儿山知名度很高,它以形如大鸟的羽翼而得名,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寸草不生,渺无人迹。关于雀儿山有不少歌谣,一首是:雀儿山,鸟不飞,马不翻。另一首是:登上雀儿山,伸手能摸天;一步三喘气,风雪弥漫漫;深沟峻岭多,断岩峭壁连;要想过山去,真是难、难、难。
  不过像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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