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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部分

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584部分

小说: 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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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弹《快乐的农夫》,以我之深厚功力也能插科打诨地给圆过去,不至于太丢人。可别弹《月光》啊!我正想着,音符从钢琴里跳了出来。



 



先是几个小节低音区的前奏,鲜明、强壮、力道十足。接着是主旋律。非常熟的旋律。主旋律起来的时候,杨百城放下了左手,只用右手弹着,右手弹起极高,落下极有力,每一下都直击在心脏上,但很快又变得像在轻柔地叙事。同时他扭过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那是一种错愕和惊恐与庆幸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以上是修辞手法。其实当时我根本看不出那个怪脸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神经病犯了。然后他一边弹一边说了一句蠢话。



 



“师父,”他右手时而节奏鲜明、时而起伏连绵地弹着,“这啥啊!?”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然后他扭回头,加上左手,专心致志地盯着键盘弹起来。女孩们开始低声叫起来:“这是四手的《军队进行曲》啊!”“对啊,这右手的颗粒感也太强了!”“哎,你快去弹四手啊!”乐队的姑娘开心地“嗯”了一声,跑过去坐在琴凳上。杨百城往右挪了挪,手里的琴声丝毫没有中断。他好像已经不那么惊慌了。他闭着眼,眼前大概浮现着梦里自己弹《月光》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短西服,白衬衫袖子整齐地露出一截,灵巧的十指在前面飞舞,时而温柔地抚爱黑键,时而果决地敲击白键。那旋律极干净、极清冽、极冷静,但又不冰冷,不晦暗。那种跳跃和起伏,让人联想到弹跳的玻璃珠、从袋子里成堆滚落的钻石和杯子里的冰。a段结束时,姑娘抬起右手,杨百城的左手来到低音区,两人的手臂像两只天鹅一般优美地交叉了一会儿,表现出惊人的默契。主旋律回来了,两只右手在两个键区上跳着一样的舞步。一个短而有力的休止符,两人同时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放在腿上,又同时回到键盘上继续跳舞。在那个休止符上,所有的人都眉毛一挑,除了没看出其中妙处的我。我没看懂,只觉得太帅了,坐在那的要是我就好了。



 



这首曲子弹完,没有人鼓掌,所有人都发出低而悠长的“噢”的一声赞美。姑娘站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放着兴奋的光,她等着拥抱杨百城。结果谁也没想到——包括我——杨百城一步跨过琴凳,噌噌噌跑到门口,一把抱住我,大吼起来:“师父啊!这是啥啊!吓死我啦!”涕泪交流。我两眼上翻,双手摊开,活像托着一口看不见的大锅。



 



关于“肌肉记忆”,我曾经找各个专业的人求证过,没有得到科学的证实。可能我找的人不对。比如前面提到过一个神经学博士,他是这么说的:那不是肌肉的记忆,记忆在大脑皮层里。大脑的特定区域受到刺激,有时会发生远久的记忆突然恢复的情况;具体到杨百城的情况,他小时候摔伤过头,可能颞叶(注:大脑的一个区域,负责处理听觉、情感和一部分记忆)受到了损伤。但这依然无法解释一个学龄前儿童拥有这等水平,还能在场面马上就要不可收拾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恢复出一首四手联弹来。



 



博士说,这可能还是颞叶的问题,颞叶受伤或存在肿瘤的病例中,确实有一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音乐创造力。有些音乐天才患有颞叶癫痫。据说拉赫玛尼诺夫的颞叶附近有一块弹片,他一歪头,音乐就自己冒出来。这件事我在别的书里读到过。权当它是真事,能解释杨百城的四手联弹吗?我想不清楚。



 



婚礼上,杨百城继续介绍说:“要没有我师父的冷嘲热讽和坚不可摧的怀疑精神,没有他陪我去赴一次重要的约会,没有他站在那儿给我底气,我也不会娶到这么美丽的新娘。”我捂着耳朵不忍听这些肉麻话。这些话不仅肉麻,还很麻烦,因为大家马上就要来追问我这些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再往后都是些陈词滥语,海誓山盟,更加肉麻,我没有记住。不过我确实觉得这件事里我的功劳还是挺大的,大概可以排第二位,仅次于颞叶。



 



婚礼结束后,我没有直接去开车,坐电梯上楼上商场里逛了逛。在一家琴行里,我看看四下无人,就拉了把凳子坐下,把手放在钢琴键上,等着“肌肉记忆”冒出来。等了一会儿没有,本拟放弃,转而一想,会不会是调不对?换了个键位,摆了一会儿,还是不对。我翻了翻白眼,两手一分,随便往键盘上一放,脑袋里什么都不想。突然间,我觉得我应该左手如此,右手这般,往下一按,声音还挺和谐的。我还没来得及吃惊,曲子就源源不断地弹出来了,后面的事情我完全控制不了。先是四个小节递降的轻快伴奏,接着是轻松诙谐的主旋律。弹着弹着竟然还出了变奏,在里面夹了一两句多瑙河,一两句拉德斯基,一两句欢乐颂。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手指很软,没有力量,在这种不科学的力量下很快就疲劳了。但是我完全顾不上疲劳。我左看看,右看看,因为我完全不需要看键盘。越来越多的顾客和店员加入了围观,说说笑笑,有的还打拍子,完全都打在脚后跟上了。我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最后用极大的力度给这首曲子画了个干脆整洁的休止符,然后双手一举,做了个乐队指挥收尾的姿势。



 



“我操,”我在一片掌声中,发自肺腑地大叫道:“这啥啊?”



 



(本文选自囧叔新书《我讲个故事,你可别当真啊》)



 



 



 



囧叔,作家。已在「一个」发表《狗王周骐圣》、《快手刘五洲》、《夜间出租车》。@一条囧叔摇着尾巴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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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632 成为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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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照人



 



我的中学是一所校风严谨的百年老校,为了抵抗新兴名校的进击,在我高一下半学期也搞起了素质教育。



学校一下子来了好几位新老师,但我们班却一直没有动静,都传说重点班没戏了。



所以当那个年轻的新老师远远地从操场那头走过来时,男生们都兴奋得挺起了胸膛,而女生的眼睛则全部都看直了。



我们拥有了一个新体育老师,他也立刻拥有了一个有趣的绰号。



新老师本身那稀罕的复姓帮了忙,更因为他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像光一样跑起来!像光一样穿过去!像光一样笔直笔直!”



这个滑稽的绰号狠狠地抵消了他潇洒外表在女生们心中泛起的涟漪,然而也让他和男生们更接近了。



体育委员史晨是我的好友,他就很喜欢模仿新老师说着“光!光!光!”的样子,戏谑中不无崇拜,我却不怎么欣赏新老师,感觉那腔调有点儿做作。



我也不喜欢体育,初一时我在体育课上摔断了胳膊。虽然后来接好了,但从此就对体育产生了厌恶,右前臂上那两道骇人的伤疤倒是十分方便,每逢阴雨天我都以胳膊酸为理由请假了。



雨季到来的时候,我独自坐在教室里,书桌上摊着一本《萤》。



啊,书中的少年不正是我么?心中生出一种被包裹在蛹中的快慰,脱离集体令人感觉自由,然而想到此刻大家正在体育馆里愉快地玩耍,又忽然寂寞了。一开始是为什么要在体育课上请假的呢?明明胳膊一次也没有痛过。



正在想的时候,门忽然开了,是老师。



“哈哈,来看你了。”



老师的肩膀和头发上都湿漉漉的,肯定是从广场上抄近路跑过来的。



“在看什么书?”老师问。



我把封面翻过来。



“好书呀。”老师赞叹说,“好书好书!”



“老师您也读过吗?”我故意这样问。



“村上春树嘛。”老师回答的样子像是在说,村上春树我怎么可能没读过,“他也很热爱体育运动,还是个马拉松好手呢!”



“啊?”



老师说着弯下腰挽起裤腿,“我这条腿也断过。”他给我看那条疤痕,“你看,现在也一样当上了体育老师,在雨里跑都没事。”



“下次来体育馆上课吧。”



“唔。”我随口答应着。



 



就试一次吧。



我去上体育课那天外面暗得要命,体育馆顶上的大灯照得人晕乎乎的。



我从侧面的小门钻进去的时候,大家一齐四十五度地扭过头,像是在看转校生。



“啊,你来啦!”老师跑过来,把我领到队伍前面。



“史晨,你们是好朋友吧?”



我猜老师是要史晨照顾我。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周宁就是新的体育委员了!”老师洋洋得意地说,“史晨是副体育委员,协助工作!”



“啊?”大家一片哗然。



“我,我,跑得慢,也不会喊口号,”我想说,我不行!别捉弄我!



老师挥挥手,大家安静下来。



“谁说体育委员就一定要跑得快?”老师说,“当然,跑得快是很好的,可以拿高分,可以在比赛里超过其他选手。”



“但还有更重要的事!”



“今天,我们没有人去拉他、逼他,周宁自己走到这儿上来体育课。”



老师伸出光一样笔直的胳膊指着我:“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的体育,真正体育精神是超越自己!”



回到家里,父亲得知我当上了体育委员,笑得把眼镜都砸在书桌上。



母亲也觉得我当体育委员这件事滑稽至极,到处去和亲戚说,害得我每次到亲戚家做客时对方都给我盛上一大碗饭:“给!体育委员!”



我把烦恼都和史晨说了,他让我不要在意。他一点也不怪我抢了他的宝座,反而说自己不用喊口令了很轻松。史晨把口令教给了我,我忘记口令的时候,他就在队伍里做口型提醒我。



 



我当上体育委员的第二周就出事了。



英语课快下课的时候,李老头掏出一叠卷子:“现在开始小测验,课间不休息,连下堂课一起。”



“唉——?”但也没有办法。



试卷做了一半,老师就来了。



李老头坐在讲台上转过头去:“嘿,这节体育课给我吧。”



“哎?”老师说,“这可不行,这是大家的体育课。”



“马上就要统考了,又下雨,你歇歇吧。”



“这是大家的体育课,体育可是人类的jus natural,”老师说,“你,我,高考都不能剥夺。”



“什么?”



“jus natural”,老师摇摇本子,“而且我今天也测验。”



“啊?”



“仰卧起坐,”老师说,“大家排好队去体育馆吧,路上保持安静。”



我第一个站了起来。



 



就这样,我有点儿喜欢体育了,雨季渐尽,换上了夏季的校服,一个神清气爽的清晨,我早早地走出了家门。天空还是蓝涔涔的,跑鞋也白得泛出浅蓝色的光,在天空中徘徊不散的云团像是大朵的莲花,我向着它们伸出手去,猛然感觉到了胳膊上新生的肌肉。



是呀,当了一段时间的体育委员,好像也真的是个体育委员了。



我沿着门前的河一直向学校走,在高桥下面站住,夏季的凉风迎面扑来,身体里某个地方“咔嗒”一下,像是开关,我猛地摆臂,向着靛蓝色的天空跑去。



 



运动会检阅式的队型,是全班一起围坐在体操垫上决定的,最初是类似“超级变变变”似的一个点子,讨论了一节课变得十分完美。



“好点子!那么,谁来做这个’光’呢?”老师说。



“老师你做?”



“不行。”老师摇摇头,“这可是你们的队列演出。”



“体育委员?”班长说。



老师看看我,“行也是行的。”他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不过要获得好的效果,一百米差不多要跑进,”他想了一会儿,“12秒吧。”



我蹭地站了起来,“我会跑进12秒的!”



“哈哈,那就好。”



老师也是校田径队的教练,他邀我放学后去操场训练的时候,我立即拒绝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放学后我径直来到父亲的学校。



“哈哈,体育委员来了!”体育系曹老师是父亲的好友,父亲大概早就和他说了我当上体育委员的事情。



“伯伯,我要跟你训练!”我说了自己的目标。



“12秒?”曹老师皱着眉头,“谁给你出了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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