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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部分

长河惊涛-第93部分

小说: 长河惊涛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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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君和不耐烦道:“管他娘的是啥,反正我还你!”

    “谁信?割下你的脑袋,这三笔账倒是可以清。”老翁诡异地回头,盯着他的残剑,仿佛真要他当场自刎似的。

    谢君和眨巴着眼睛,张口结舌。要说以命相还,倒真是不过分的。即便不算今日的帐,雪域隔空传音之时起,这老头就已经盯上了他,而后又救过他一命。可是,或是称师父,或是掉脑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选择?

    这还真是山贼遇上土匪,痞子遇上无赖,不要脸的撞上没有脸的。

    老翁仰天大笑:“不舍得?那便乖乖做我徒儿!跟上,我的好徒儿!”说罢向他挥挥手,全然不给他转圜的余地。他不动,老翁又笑:“你不是想去找冷凤仪么?”

二四六 迷阵冰寒(六)() 
谢君和迟疑着,回望了一眼横躺在地纹丝不动的硬汉,再望一眼深不可测满是悬疑的老翁,只觉得脚像灌了铅似的。

    犹疑间,老翁却兀自往远处走了。他的脚步尤其轻灵,轻得仿佛是从树丛中掠过的飞鸟。望着他的背影,谢君和在原地叨叨着:“楚天阔……天阔……楚天阔?楚?楚家?!”一闪念,差点被自己的想法震惊:难道老者的轻功,正是楚家独有的逐羽飞步?!在老翁消失于灌木林背后之前,谢君和吼道:“喂!老头,不等你徒儿了?”

    远远的树丛背后,爆发出顽童一般的朗声大笑。

    这一笑,差点让谢君和气背过去:就这么莫名地多了个师傅?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他的脑海:羊皮纸从何而来?那倒地的粗汉是谁?粗汉又与老翁有何过节?这强拉徒弟的老翁又究竟是什么来路?却来不及多想了。

    谢君和飞奔向大路,终于见红色的酒旗迎风招展。

    马蹄声嗒嗒地如潮卷,激起弥漫的尘雾。黄沙道上,一支支过往的商队,寻常不过地奔走着。这酒家选了个好市口——只要有赶路的人,必然就有饥肠辘辘的食客。

    连续三天没上像样的东西,谢君和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却听身旁斗笠掩面的老翁嘿嘿窃笑:“徒儿,为师请你喝酒!”

    “我戒酒了!”谢君和特地强调。

    可是老翁根本听不见似的,径直入了这酒家。其实不过一间茅屋,几张桌椅,四壁围栏。穿堂的风呼啸而过。酒客们倒是半点都不计较在飞沙走石里用餐。

    刚刚坐定,一股熟悉的香散播在空气中。谢君和用鼻子嗅了再嗅——的确,任何酒香都骗不过他的鼻子,无论是南岸还是北岸。因为他整整醉了十年。

    那是凝香阁的味道——天香醉!

    天香醉,南岸最“江湖”的酒楼里最知名的酒,其酿造之法,素来是酿酒师独门的秘诀,凝香阁数年来几易其主,这地道的酒味可从未变过,更不必说外传。这天香醉的气息怎么竟然出现在荒野之地?谢君和的脸上已蒙了晦暗的阴云。

    “来壶酒!”他想也没想,就径直向着酒家的帐台上一声喝。

    “哟?”老翁好似故意捣乱似的应和一声,“此人喝酒必赊账,老板敢不敢做这生意?”

    “你!”谢君和怨气十足地回瞪一眼。

    “刚才你还说戒酒来着!”老翁戏谑地向帐台上扔去一锭银子道,“来一坛好酒,我一个人喝!”

    满满一坛酒,小二抱在怀里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谢君和抢先一步一勾手,那酒坛竟似粘着在手掌中一般顺着手臂滑落在他的怀里。得手,已眉飞色舞。

    待他托着酒坛,揭了坛封正欲饮,忽然一只更滑溜的手往他面前一掠。仅一掠罢了,谢君和便只觉掌中一轻——该死的,酒不见了!

    侧眼,老翁正咕咚咕咚喝个起劲!香醇的酒,顺着稀疏的山羊须滴滴滚落,晶莹剔透。谢君和的牙齿也随之嘎嘣嘎嘣作响。

二四七 迷阵冰寒(七)() 
老翁畅饮了一气,捋了捋须,又向谢君和似笑非笑地一展白眉,打了个饱嗝顺便喷了他一脸酒气——晦气!谢君和在心底暗暗地骂。可是自己刚刚说过戒酒,也不好发作,尽管这天香醉实在可疑。

    老翁却不以为意地调侃:“徒儿如此谦让,直教为师感佩!”

    一碗阳春面却悠悠然从一双白皙优雅的手中被递到谢君和面前。

    谢君和心惊肉跳,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面很寻常,不寻常的是这双手。

    “嫣红!”谢君和厉声道,“果然是你!”

    “书生说得一点儿没错,但凡有天香醉的地方,总能把你这狗鼻子熏来。”嫣红依然带着她柔媚的笑脸华丽丽地给谢君和递上筷子,“不过,刚刚那坛天香醉,已经是最后一坛了!这碗面,就算垫垫饥!”

    谢君和一脸绿道:“我何尝说过要喝酒了?”

    身旁老翁哈哈大笑:“是头蠢驴说的!”书生那俊俏的脸从折扇后幽幽地露出来:“蠢驴哪有这般嗜酒?别侮辱了蠢驴!”

    “喂!”谢君和突然觉得自己该找个地方烧个香去去晦气。比刀剑他心里有底,比耍嘴皮子,绝不是嫣红与书生的对手。把头埋进面里,猛吃。

    嫣红手中鸡毛掸子朝他后背重重一扫:“别噎死,问你话!你在这儿,老大在哪儿?他把我们唤来,害得我匆匆盘了凝香阁的生意来此荒山野岭,自己却不见了人,为何?”

    谢君和被这句话一提,胃口顿时消减了一大半,筷子一扔,眉头也凝成了疙瘩。

    “唉!”

    “少主怎会在此时发信与我?谢君和莫非是你假传少主之令?”角落里裹着头巾的苍老面容突然惊悚地开口说话。

    谢君和吓一跳,细看才认出来,汪鸿伪装成了西域商人的打扮,一直坐在角落里饮茶。

    “你不是在碧莲洲么?”

    汪鸿的声音犀利道:“本该是,不过,我得弄清是谁屡次假传少主之令,非来这儿不可!果然,又与你有关!”

    谢君和大呼冤枉,却是百口莫辩。他和楚涛在一起,鸽书一封,署楚涛之名,盖掌门之印,绝非难事。但是天地良心,他怎么会这么做?随即猛醒,回头向刚才老翁坐的方向。奇怪,竟不见了人?!

    恰此时,荒野上朔风起,呜呜鸣响,远远地,隔空飘来神秘的声音,回荡在四人的脑海:“烽烟汇聚,九死一生。萍水相逢,莫问因果。”

    “一定又是那老怪物!”谢君和骂骂咧咧道,“说是带我去找冷凤仪,却被支使到了这地方!都是他干的——不过他怎么能弄得到掌门金印?”

    “这是谁?”嫣红问。

    谢君和道:“不知道,不过别人称那老头儿楚天阔。”

    楚天阔?一脸泥灰也掩盖不住汪鸿面色的苍白,素来稳重的他竟脱口而出:“楚天阔?这个楚家的败类!老天爷还不收他去阎王殿?”

    “为何?”书生看不懂了。

    “楚家门庭之辱,不提也罢!”汪鸿长叹。

二四八 迷阵冰寒(八)() 
谢君和着急地顶杠道:“你不提也得提啊,这家伙来路不清,让人防不胜防啊!”

    汪鸿缓缓道:“楚天阔年轻时便因背叛师门,屠戮同族,大逆不道,被逐出了逐羽剑派。这还是楚老庄主那会儿的事。后来回来过一次,纠结百余魔道中人,誓要血洗逐羽剑派。那一战逐羽剑派损失惨重,接连折了十数豪杰。血战的后果是此人被楚老庄主废了武功,断了手筋,扁舟一叶,令其自生自灭。原是要当场斩杀的,楚老庄主不愿背同门自戕之名,才留他一条生路。逐羽剑派上下,没人认为他还活着。只是偶尔提起背叛者的下场时,会言及此人的恶毒。”

    “竟是此等恶毒之人?”书生叹息道,“莫不是我们要中了他的什么诡计?”

    “可他若别有图谋,为何又授我寒冰诀?”谢君和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砰”地,他猛一拍桌子,提剑而起:“我去找那老怪物算账!”

    但是他刚踏步跨出酒家,嫣红的脸色就“唰”地一白:“别动!”凄厉的呼喊声里,一张巨网凌空而降,瞬间将谢君和裹挟在中心。

    “跟老子过不去?是谁活腻了?”谢君和的骂声却不能改变这张网越缠越紧的架势。未及剑出鞘,那绳索已紧紧勒紧了皮肉。暗香袭来,他还没来得及说声“不”,便已失去了知觉。数柄长刀立刻森森然逼上。

    与此同时,道上来往的武人竟齐刷刷抽刀出鞘,迅疾把书生与汪鸿扣在酒家内。寒凛凛的刀架着脖子,这滋味并不好受。书生笑道:“汪叔,早些识破这老头的诡计就好了!”

    汪鸿却摇头淡笑,向着唯一没有被控制住的嫣红抬了抬下巴:“未必。有时,熟人远比生人危险得多。”

    书生难以置信道:“嫣红,难道是你布下的陷阱?”

    “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汪鸿高声喊话道。

    “是命……”嫣红凄凄地咬着嘴唇道,“还是迟了……”

    其中一壮硕的汉子,上前就给了她火辣一巴掌:“你的命是主子的,你给我记着!躲在凝香阁有何用?以为楚家能罩得住你?”

    “我……”嫣红似乎想辩解什么,却望着受困的另三人,终于放弃了。她长叹一声,柔媚一笑道:“我跟你走,别伤害他们。”

    “嘿!”壮汉绽着贼眉,闪着鼠眼,猥琐道,“嫣红也有求人的时候?你用什么跟我换他们的命?这可是主子的猎物,值钱着呢!”油腻的双手已经搭上了香肩,轻抚。双目流光,分明是对美色垂涎三尺的迫不及待模样。

    “不准动她!”书生急叫道,岂料脑后当即棒喝一阵,他便瘫软在地。棍子上殷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有了新相好?”壮汉颇有些嫉妒。

    嫣红猛一甩肩膀,挣脱两步道:“你做梦!”

    壮汉却笑得越来越不堪:“久未见,仍是如此烈性。唉,你不知道我就偏爱这种烈性的么?这才让男人有征服的欲望。再给你个机会,是让我快活,回去跟主子美言,还是等着主子对你痛下毒手?”他又近前一步,直接把手伸向了嫣红的衣领。

    “呸!”嫣红毫不客气吐了他一脸唾沫。

    “呵!”壮汉不怒反笑,“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带走!”

    黄沙漫漫,一行人沿着大路迅速地撤去。片刻,便唯有艳红的酒旗迎着夕阳,空自招摇而已。一切都被裹挟进了尘埃,无论这究竟是谁布下的迷局,为何布下迷局。

    谢君和的承诺,只剩了十日。

二四九 残恨何处(一)() 
望江台,楚涛独坐石亭,倚栏而憩。

    澄澈的蓝天下,满园菊花正艳,泼泼洒洒的,或素雅,或热烈,或深沉。五彩的光华,在朝阳里炫然夺目。绕过小径的假山背后,秦石与他的新婚之妻子君正漫步花丛,携手相扶。采菊一朵,插于佳人的鬓角,立刻,对面羞涩的笑意如彤云。耳鬓厮磨,甜蜜若醉。

    楚涛撇过头,淡笑着,仰望苍穹,正飞云流转,鸟雀欢腾。

    嘴角微微扬起的时候,心底的疼痛也正追赶而来。那个在庭院里日日摆弄花草的女子,那份没有勇气面对的歉疚……

    “兰……”他默念着,从幻影中抽离。

    起身,欲饮茶,抬臂,望着自己手上裹缠满的白纱,又作罢。终不甘愿似的,以手去勾那茶壶的柄。手指触及壶身的刹那,却好似被轰然推进了深渊。那不是痛,比锥心刺骨的疼痛更难以让人忍受的是毫无知觉的麻木——就好像这双手从来不是他自己的。

    苦涩一笑,他的手,如今端不起一只杯子。

    遥远而又悠长的声音恍恍惚惚晃动在他的耳畔:“骨节尽碎,筋脉寸断,已不可治。”齐恒买通了北岸诸多名医,他们或不出诊,或以各种借口搪塞不来。碍于秦石的面子不得不来者,却抛下的是这样的话。更有甚者说他肺经已遭重创,活不过三个月。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秦石把这些人轰出门去,听着他一路怒吼:“不治便不治,何故咒人死?”随后他再平静地劝秦石:人有旦夕祸福,身处江湖,生生死死哪有不习以为常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如那些名医所咒,只能活三个月,也不在乎他们到底愿意说多少天,哪怕他们说他活不过日落也无妨。但是他知道有一句话是真的:这双手算是废了。

    重咳,声声牵连着心口的伤。

    闭了眼,那砰然一声痛彻心底的重击就迅速击穿他的意识,让他再一次陷入全身麻木,沉沦在濒死的绝望。斧背的寒光,血色的飞扬,还有自己手指骨节碎裂的声响,混沌地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废了,意味着什么?在这之前他可从没想过。

    当事态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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