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案铭录-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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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家见到贺一九,韩琅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果然贺一九猛一拍案,眼珠子瞪得溜圆:“娶老婆?你敢!?”
“我不是没答应么。”韩琅摆摆筷子道,然后夹起贺一九刚做好的烧茄子就往碗里塞。他是饿狠了,本来就扛不住饿,在赵王府又如履薄冰随时保持着十二分警惕,一回到家,立马累得爬不起来。外面还下着雨,阴冷的秋风一阵阵地吹,天空灰暗得仿佛沉甸甸的石块,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韩琅几下把茄子搅碎,裹在饭里往肚里吞,口中还不忘道,“这个好香。”
贺一九忍不住漾出一丝宠溺的笑,但一想到刚才的话题,他又笑不出来了:“然后呢,赵王怎么说?”
“说要让你去当官。”韩琅满嘴饭粒,含混不清道。
贺一九嗤之以鼻:“谁稀罕!”
“我虽然没说什么,不过他以为我迟早都会答应的,我瞧得出来,他有那个自信。”
贺一九冷笑一声:“哼,天真。”
这两个人在京城憋屈这么久,这时候终于可以不受人摆布,成功扳回了一局,他们心里都有种难以形容的舒畅。贺一九高兴了,又回伙房去炒了两个菜,拿了一壶酒,拉着韩琅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下午,雨过天晴,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大风吹来就纷纷往下坠,落了路人一头一脸。阳光还是那么稀疏,偶尔露出来半张脸,很快又被灰白的云层遮挡了。韩琅和贺一九再次来到太傅府前,和门公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走了就去。
这回他们找了个探望太傅的借口,其实还是想来查案。韩琅总觉得案子没那么容易结束,整个太傅府的案子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里头关系复杂,难以理清。
“我们分头吧,”他对贺一九说,“我去见太傅,你想办法四处看一看。”
见了太傅,也只是说些场面话,何况太傅根本没什么心情搭理韩琅这种小角色。从后院出来,韩琅又碰见了四姨太,冷不丁又听了不少阳奉阴违的话。如今四姨太地位愈盛,看来是更加无法无天了。韩琅与她错身而过之后,忍不住回望了几眼,忽然看见那个叫舒云的丫鬟又紧紧随侍在她身侧。
这丫鬟不是给了太傅么,又收回来了?
看起来地位还不低。从韩琅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舒云在指责后头一个小厮,态度嚣张,和四姨太如出一辙。
韩琅收回视线,显得若有所思。他刚迈步回到庭院,贺一九就从旁边出来,快速把他拉到角落:“过来,我找到个东西。”
“什么?”
贺一九拨开枝叶的缝隙,左右四顾确定无人之后,才把韩琅往更深处拽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面前是一株秋海棠,开得正艳,满地落花被雨水冲刷之后泛着一层虚弱的印白,大部分已被泥土覆盖。这地方地势较低,秋雨过后,附近的积水大部分都经过这里,然后流入水沟之中。这几天大雨不断,这处洼地已经被冲出了明显的凹陷,层层淤泥之中有一抹白色异常突兀,韩琅伸手拨了拨,再轻轻一撬,一只完好的杯子赫然显现!
正是失踪的那个茶杯!
“谁把它埋到这里的?”韩琅自言自语地问道,答案顿时呼之欲出。这个家里,负责在书房伺候太傅,案发当时与太傅接触过,而且也曾亲口承认伪装过杯托的,只有一个人……
丫鬟舒云!
“我去带她过来!”贺一九断然道。
“不,先等等,”韩琅叫住他,“我们两个身份不够,肯定说不上话。我先回大理寺找人。”
于作书今天正好就在大理寺,两人道明来意,他顿时面露惊愕之色:“还有此事?!”
“千真万确。”韩琅直接把沾满泥土的杯子递给他看。
于作书顿时有几分犹豫,案子结了,又出事端,岂不显得他们大理寺办案摇摆不定,一会儿一个说法?可要放着不管,那不是纵容真凶逍遥法外?很快,正义感压住了息事宁人的念头,他立即吩咐道:“把那丫鬟带过来!”
不出多时,人就带到了。韩琅明显感觉到,这丫鬟刚来的时候还显得镇定,一见到那杯子就慌了,甚至喃喃自语了一声“怎么可能”。这下韩琅笃定,这杯子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巧合。
“舒云,这杯子是怎么回事?”
舒云往后退了几步,摇头道:“奴婢、奴婢不知,可能是有人偷了杯子,然后埋在院里的……”
“被谁?”
“奴婢真的不知!”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为何知道这杯子是被‘埋’在某处?”
舒云瞪大眼睛,猛地打了个寒战,停顿了片刻她才支支吾吾道:“上、上面有泥土,所以……”
反应倒挺快,韩琅暗想,不过越描越黑了。狭窄的审讯室里挂满刑具,在于作书的示意下,韩琅取来其中一件重重扔在桌上,果然看那丫鬟浑身战栗,捂着头叫道:“大人饶命!”
韩琅朝于作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他转朝舒云,冷冷道:“太傅大人所中之毒,就是你下的吧。”
第112章 茗茶11()
“大人胡说些什么,下、下毒什么的,不是大太太么……”
韩琅直接打断了她:“没错,何氏的确下了毒,但她用的是起效很慢的水仙毒。从她下毒之日算起,太傅还远远不到毒发的时候。”
舒云紧张地看着他,像是要争辩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韩琅见她不答,便继续道:“何氏的确对太傅心存杀意,而你们察觉了这一点,索性利用起来。这样不但能谋害太傅,还能趁机除掉何氏,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舒云这才干巴巴地开了口:“大人说什么呢,‘我们’?大人除了我,难道还怀疑谁么?”
韩琅冷冷一笑:“当然是你幕后的主子……四姨太梅氏!”
舒云浑身震颤,瞪大了眼珠。于左书闻言捋了捋下颚短须,自言自语道:“害死太傅,嫁祸大太太,然后名正言顺地扶持二少爷掌权,梅氏这算盘打得好啊。”
“两位大人,你们、你们莫要胡乱指证我家主子,你们可有证据!”
“当然有,”韩琅正色道,“你们府内上下都知道太傅大人爱品茶,而且非常讲究,不但要炙烤茶饼,还要碾磨,洗滤,加糖和橘皮做成茗粥。而这一系列过程他都不让人参与,直到最后几个步骤时,他才允许你和另一个丫鬟芳月碰触。”
“太傅中毒之后,我们已经检查过书房中的茶叶和器皿,甚至是洗茶水,最后只在糖罐中发现有毒。这毒是何氏下的,死去的丫鬟芳月恐怕已经被她收买,后来何氏为了掩饰罪行,将芳月杖毙。”
舒云急忙争辩:“是啊,所以凶手是大太太才对!”
韩琅扫了她一眼,继续分析:“何氏将水仙毒混在糖罐中,因为水仙毒味道古怪,偶尔令人呛咳,她便欺骗太傅,说是新茶才有的怪味。太傅信以为真,没有在意。但你作为书房陪侍的丫鬟,太傅时常咳嗽,肯定已被你觉察到。”
“我……”
“那天他喝茶时再度剧烈咳嗽,你给他倒水顺气,没人知道你已经将毒下在了这杯水中。太傅喝下以后,咳嗽不见缓解,反而表情痛苦,犹如中毒一般。混乱之中,你趁机将装过毒水的杯子匆匆掩埋,回去假意帮助太傅。由于太傅之前就有过呛咳的举动,所以众人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你递过去的水。”
“不、不是这样的!”
韩琅冷笑:“那你如何解释埋在院中的杯子?”
“那是……”
“太傅呛咳之时,已惊动外面值守的仆役。每个人都看到你给太傅递水止咳,难不成你还想狡辩?”
“是他们血口喷人!”
“依我的推理,你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掩埋杯子,更别提清洗里头的□□了。这毒见效如此之快,恐怕放得不少,你说我现在拿去验,还能不能验出来?”
“让我来。”于左书道,直接拿过杯子出了审讯房。门开关的片刻,韩琅看见了仍守在屋外的贺一九。对方因身份使然,不便入内,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贺一九用口型对他比划了“干得漂亮”四个字,引得韩琅忍不住露出微笑,挠了挠头。
小半晌之后,于左书回来了,极有气势地道:“杯中的确有毒。”
舒云听到这句话,瞬间魂飞天外,彻底呆立当场。末了,她双膝跪地,尖声尖气地哭喊道:“大人,奴婢真的是受四姨太指使,奴婢这就招,这就招!”
一番审讯下来,案件的真相与韩琅推理并无太大出入。要说例外的,就是大太太和四姨太都错估了五姨太的本事,她们没能成功害死太傅,等于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不过半月时光,太傅府中几乎被彻底洗牌,三位夫人一个不剩,唯一善良的被人陷害而死,其余两个则是自作自受。两位少爷也没了依托,太傅更是如同五雷轰顶,得到消息以后一连五天没有露面,听说以万念俱灰,不想插手任何事务了。
连圣上都同情他,允许他休息半年。
案子得破,最大的功劳当属大理寺。于左书为人厚道,没有独揽功勋,而是同赵王一起力荐韩琅。圣上听闻民间还有如此人才,龙颜大悦,赐下财帛无数,而且破例将韩琅提为寺正,瞬间官居六品,堪比之前的钱县令。
不但如此,他还对韩琅之前破获的案件起了兴趣,让赵王带韩琅进宫见了一面。韩琅平日里再镇定,这回也吓出了一身冷汗,面对一国之君,他都不知道自己东拉西扯地讲了些什么。好在圣上只是图个新鲜,没让他再去第二次,不然他真的要被吓出毛病不可。
然而消息总是不胫而走,韩琅这下真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如此殊荣,还同时被圣上和赵王看中,顿时成了低阶官员追捧的对象。这几天韩琅着实体验了一把名人生活,连家都不敢名正言顺地回,因为门口时常站满无数巴结送礼之人,弄得他只敢半夜翻墙进门,像做贼一般。
甚至连贤王的人都来了。
“为庆贺韩公子升迁,殿下特地邀请韩公子和贺公子一同赴宴。”
贤王的使者说完这句话,还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张请柬,上头的日期就写在五日之后。韩琅心情复杂地接下来,目送使者离去,好长时间以后他才回身对贺一九道:“这怎么办?”
“可能有诈。”贺一九和他想的一样。
“而且他连你也一起邀请了,”韩琅思忖,“这几天来巴结我的人,都没有留意你的存在”
“那倒不一定,毕竟贤王认识我,可能只是顺道捎上我罢了,”说着,贺一九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别说得好像你亏待我了似的,瞧你这两天被闹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对比起来,我倒愿意乐得清闲。”
“是啊,谁不想呢,”韩琅叹了口气,回身四顾,屋里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贺礼,“过些日子消停了,这堆东西能退的退,不能退的差人送回安平给街坊邻居们吧。”
“退是肯定不能退了,”贺一九摆摆手,“他们给你这些,不就想拉近关系靠你办事么?反正咱们以后迟早是要跑路的,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如卖了当盘缠,以后去乡下买幢房子什么的。”
韩琅无奈一笑:“好吧。”
说完贺一九就去清点礼品了,他比韩琅会过日子,还知道统计一下数额,算一算哪些可以卖,哪些可以留。韩琅坐在一边看,看了一阵还是上去帮忙了。一个负责打算盘,一个负责记笔记,韩琅看到不少他以前很少接触的东西,比如说珍珠玉石什么的。他拿过一块翡翠玉佩仔仔细细看,觉得这个比他送给贺一九的精致得多了。
没想到贺一九伸手拿走塞回盒子里:“这个估计值五百两,你记着。”
“不留着?”韩琅禁不住问。
“留着干什么?”
贺一九说完就背过身去了,腰上的金丝玉佩在韩琅面前摇摇晃晃,虽然粗糙了些,但仔细一对比,似乎也挺好看的。
韩琅忽然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蛮好的。”
“什么?”
韩琅蹲在贺一九旁边,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就这样。”
“嗯,这叫做平头百姓的小日子,没事就数数存款,算算柴米油盐酱醋茶。”
没等韩琅感慨多久,贺一九突然抱出来一只锦盒,惊喜道:“哎哟!一盒鹿鞭!这可是好东西,留着留着!”
韩琅顿时哭笑不得,朝他屁股踢了一脚:“呿,乐成这样,你还要脸不?”
“怎么不要脸了,大补的呢,改日做个鹿鞭壮阳汤,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