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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山海八荒录-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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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手谈凭空生雷() 
    “啪”的一声轻响,黑琉璃的棋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楠木纹枰上,凝着一缕幽冷的光。

    三面被十多枚白子合围,以边角为根基,隐约连成一条腾跃的大龙。黑子投向其中,更像是孤军探入,一试白方应手。

    “潘家是在钓鱼,要把我引出来。看来他们对银钩赌坊设局一事,念念不忘啊。”王子乔摩挲着光洁的白水晶棋子,淡淡一哂,双指夹起白子,脱先挂角,对黑棋的试探置之不理。

    这几日,永宁侯世子申请道门受挫,已被潘家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建康的几处地下赌庄甚至开出盘口,以一赔十,赌原安今年进不了道门。

    “若是不加理会,恐怕潘氏还会步步紧逼,后手无穷。”支狩真跪坐对面,捻起黑棋,投在先前那枚孤子的斜下角,与白方一子紧紧相碰,悍然冲撞白方阵营。

    “手谈之道,在于统观全局,一时之地何足挂齿?”王子乔神情悠然,夹起一枚白棋,继续落在盘面上角,任由黑子在下方自由腾挪。

    支狩真捻起一枚黑子,沉吟不定。王子乔的意思很清楚,不会出手助他预录道门。支狩真心头忽然一动,早在王子乔给潘安仁下套之际,定已算到了今天这一步!换言之,王子乔为了牢牢控制自己,故意选择潘氏下手,再诱使潘氏反击,绝了自己预录道门之路。

    “若无一时之地,何来全局?”支狩真断然投下黑子,压在白子顶上,与先前黑子呈夹击之势,对白方展开连续攻势。以此推断,他唯有尽早加入道门,扯起道门庞大的虎皮,才能令王子乔心生忌惮。

    “一时之地难免眼光受限,坐井观天,又哪里看得清全局?”王子乔漠然一笑,指节轻轻敲击纹枰。

    二人相继落子,黑、白双方陷入中盘,时而对峙补防,时而纠缠厮杀。支狩真一边对弈,一边向王子乔请教些八荒的轶闻异事、修炼疑难。王子乔倒也一一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支狩真与文渊阁的藏书相互对照,顿觉豁然开朗,见识又有增益。

    “敢问先生,天地真的有意志么?”支狩真想起无名氏所著的《天地猎奇》,信口问道。

    王子乔执棋的手微微一滞,目中寒芒一闪:“世子何来此问?”

    支狩真注视着对方将落未落的棋子,心思微动:“上次在杨柳居听到谢玄谈及,觉得有些荒唐,所以向先生求证。”

    “是么?”王子乔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沉思片刻,道,“此事难以求证。世子觉得有就有,觉得没有就没有。”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先生如此含糊作答。”支狩真微微一笑,“先生忘了吗?据传巫灵便是天地恩赐巫族的礼物,既然如此,天地应有意志?”

    “啪——”白子落下棋盘,欲将中腹的黑色大龙冲断。王子乔面无表情地说道:“即便天地拥有意志,也不过是区区一具不能动弹的死物。依王某看,它更像是一头肥硕的鹿,群雄共逐,强者先得。巫灵何尝不是巫族从天地割下来的一块肥肉呢?”

    支狩真思索片刻,捻棋落子,同样欲将侵入的白子围断:“先生说的有理。我想再求教先生,可曾听说过一种组成天地、生灵的奇物,唤作——”他正要说出“薪火”一词,猛然间,“轰隆”一声,高空炸开一个响雷,震得耳膜发麻。

    二人同时侧首向室外望去,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蜂蝶绕着姹紫嫣红的园林嘤嘤飞舞,毫无一点雷雨的迹象。

    不过是一个晴天旱雷。

    “唤作什么?”王子乔目光一闪,沉声喝道。

    支狩真盯着王子乔微微前倾的上身,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唤作‘气’。天地包括生灵,本质都由气而生。正如裴夫子所言‘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人怀五常之气,即为礼、义、仁、智、信。人亦怀粗、精之气,夫粗者,体也,精者,魂也……’”

    王子乔夹紧棋子的手指缓缓松开,淡淡一哂:“这套理论不过是承袭了庄梦当年所创‘宇宙万物源于气’之说,并无新意。”他默然了一会儿,眼神里犹自透出一丝狐疑,“世子从何时起,开始对天地之道感兴趣了?”

    支狩真欣然道:“昨日麻先生授剑时讲,剑术到了极致,也要取法天地之道。裴夫子也说,天地间有浩然正气,怀之当鬼神不侵。”

    “取法?正气?”王子乔移开目光,嘴角渗出一丝淡淡的讥诮。

    二人不再多言,专注落子,进入收官阶段。王子乔的白棋占尽四角,支狩真的黑子却成功在白方阵营做眼成活,并以此为根基,反扑过去,吞下白方底边的一条大龙,再以作劫夺回一角。

    一局棋罢,清点盘面,白方输了三目。

    支狩真不动声色地道:“先生这算是输了全局吧?”

    “世子错了。”王子乔静静地看着支狩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午后的日光透过碧色纱窗,映上他洁白的牙齿,亮得眩目。

    “哗啦”一声,王子乔轻轻抬手,翻转楠木纹枰,黑、白棋子雨珠般纷乱洒落,滚了一地。

    “世子,这才是我要的全局。”王子乔缓缓说道。

    支狩真望着满地乱子,默然许久,起身一礼:“多承先生指教,此局学生受益匪浅。麻先生的剑术课时要到了,我先告辞了。”

    少年沉静的背影映在门槛的光束里,半明半暗。王子乔莫名觉得一丝不妥,沉声说道:“世子,侯府荣华富贵,门阀显赫。修行外物应有尽有,此乃常人难得机缘。世子当记,人贵自足啊。”

    “学生记下了。”支狩真淡淡一笑,跨出门槛,目光掠过上方明朗的碧天白云,心中微微一动。

    他并未立即去找老麻,而是在侯府拐了几个圈子,随后直奔文渊阁。

    进了藏书楼,他走到上次的书架前,去拿无名氏所著的《天地猎奇》。谁料翻找半天,居然并未寻到此书。

    支狩真愣了片刻,他记得很清楚,北面左首的第三座金纹樟木书架,上数第四排,左起第八位,还有一层防止虫蛀、吸收湿气的透明麝香花纱相遮,书怎会莫名消失?

    他稍一思索,又将其余的书架细细寻过,仍然未有所获。再去问了文渊阁的守门侍卫,确认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人进入过文渊阁。

    书竟真的不翼而飞。

    支狩真前思后想,心中疑云难遣,不由自主地踱步到那座书架前,全神贯注地再次翻找。

    倏地,目光偶尔瞥过,原先陈列此书的底板上,似乎多出了一小块指甲大小、色泽深暗的斑块。

    支狩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深斑,手指刮了刮,再凑上前,深深一嗅,竟然闻到一丝燥热的烧焦味。

    支狩真心头蓦地一跳。

    这是雷痕!

第二十二章 生死一搏之剑() 
    “咚!咚!咚!”

    两柄木剑忽进忽退,在半空以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交击,发出急促沉闷的响声。剑风来回激荡,四周桃杏落英如雨。

    倏然间,持剑双方同时后撤,背靠树干,又疾扑而上,双剑连续碰撞数百下,猛地贴近,两柄剑身紧紧相格,咯咯作响。

    僵持数息,支狩真剑身疾旋,转向直劈。老麻顺着对方剑势后退,反手回刺。“笃!笃!笃——”双方攻守转换,兔起鹘落,绕着繁茂锦簇的园林一路游走扑跃,地上不时扬起一缕缕尘土。

    一连串腾挪刺击之后,双剑猝然冲起,不断接近,两柄剑尖“砰”地在空中相撞,崩出米粒大的缺口。

    双剑一触即分,各自收回。

    “今天就到这里。”老麻垂下木剑。

    “是。”支狩真竖起木剑,剑身贴额,认真地行了一个剑客礼仪。

    老麻默然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了支狩真一眼:“世子,我教了你二十天的剑,该学的你都会了。我去找王长史,把多收的蜜玉退还,让他另请高明吧。”他随手抛下木剑,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老师暂请留步。”支狩真快步跟上,“恕学生冒昧,老师的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不知能否直言相告?”

    老麻脚步不停,皱起眉头道:“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你的老师,你也不是我的学生,充其量是一场交易。建康城里多的是剑客,你能找到更好的老师。”

    支狩真抱剑躬身一揖,并不答话。汗水从他额头滴落,胸背湿透,也不曾擦拭一下。

    老麻瞧了瞧他,大步流星地走远。出了园林,他扭头望去,支狩真兀自立在树荫下,躬身相送,姿势纹丝未动。

    老麻楞了一下,木剑抱在少年怀中,笔直、沉默又孤傲,闪着一簇金闪闪的夕晖。

    老麻停下脚步,同样默默地站着。暮色渐起,他丢下的剑安静地躺在草丛里,风吹过,就被草浪淹没。

    他低声骂了一句,忽地折回来,重重拍了一下树干,震得花枝乱颤:“世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支狩真沉声道:“您说该学的我都会了,那么不该学的呢?”

    老麻胡乱拍掉身上的落花:“世子,你是个娇贵人,和我这种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芥可不一样。那些不该学的,有什么好问的?”

    “您错了。”支狩真抬起头,缓缓举剑横胸,“在这柄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贵贱。”

    老麻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光,嘴里却不住冷哼:“那是因为你命好,才说的出这种荒唐话。名剑、良师、秘笈、丹药……哪一样你不是唾手可得?你可尝过为了学得一招半式,跪下来求人的滋味?”

    支狩真看了看老麻,道:“这样的人,一定会有站起来的一天。”

    老麻呆了呆,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到底是个公子哥,发白日梦呢!这个狗屁世道,既然跪了,就只能一辈子跪着。想站起来?能爬就不错了!”他似不愿再说,足尖挑起草地上的木剑,一把握住,眼中闪动着剑一般的锋芒,“想学不该学的?你行吗?”

    “求您指教。”支狩真木剑扬起,徐徐指向对方。

    “来,回到前面那一招!”老麻冷笑一声,挥剑劈下。

    “咚——”两柄木剑再一次相格,紧紧抵住。支狩真正要如先前那般,转腕变招,“啪嗒”一声,老麻的木剑自行折断,老麻手握小半截剑身,顺势直穿,刺中支狩真胸膛,将他远远击飞出去。

    “砰!”支狩真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脊背疼痛欲断,他拄剑撑起,胸口又是一股钻心疼痛,气血激荡之下,忍不住一口热血喷出。

    “来,继续!”老麻如苍鹰扑至,断剑卷起呼啸的气浪,疾刺支狩真小腹。

    支狩真半蹲在地,木剑撩起,指向老麻左肋,仗着剑长欲将其逼退。老麻不管不顾,挥剑冲上,“砰!”木剑剑尖率先顶中老麻左肋,刺出一个血洞,老麻身躯微侧,冲势不改,任由木剑撕开左肋,扯开一大块血淋淋的皮肉。

    顷刻间,他欺近支狩真,断剑横扫,支狩真回剑不及,被抽飞出去,血珠一路飞洒。不待支狩真缓过气,老麻再次贴身逼近,一小截断剑如匕首疯狂攥刺,又快又狠,全无招法,简直如街头地痞殴斗一般。支狩真瞬间中了十来下,鲜血从两肋、小腹、胳膊纷纷溅出。

    “学啊!你不是想学吗?”老麻悍然猛攻,毫无罢手之意。支狩真忍痛挥剑,木剑划过弧圈,封向对方暴雨般的密击。

    “还不会?”老麻手臂上抬,肘部硬受一击,硬生生夹住木剑,断剑抽隙刺出,插中支狩真肩头。

    鲜血溅出,支狩真痛哼一声,木剑不由自主地垂下。老麻旋即转身,靠入支狩真怀里,肘夹的木剑也随之一扭,剑柄倒转,“噗嗤”插进支狩真肋部,直入半寸。

    “还不会吗?”老麻厉喝一声,“什么是剑?对你是道,对我呢?不过是杀人技!”

    支狩真蓦然一震,若有所悟。

    老麻牢牢握住剑柄,面无表情:“就算在羽族,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剑术天赋,你的剑甚至有了道意,比我更高明。可有用吗?你的剑道练到像吃饭、喝水、呼吸那么容易了吗?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向你扑过来的时候,半吊子的剑道只有死得更快!”

    他转过身,正对支狩真:“面对比你弱的对手,仰仗剑道,你可以轻易击败。可遇上比你更强的,你这种剑法只有死路一条,连生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他失望地摇摇头:“你太惜命了。命真的比剑重要吗?”

    支狩真茫然看着他:“剑比命重要么?”

    “这样的选择,只有一次。选错了,你就要永远跪着。”老麻喃喃地道,脸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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