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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山海八荒录-第17部分

小说: 山海八荒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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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乔笑而不答,未几,鱼线突地一颤,王子乔喝道:“上钩了!”

    “哗啦!”水花溅开,一条银灿灿的肥硕鲈鱼蹦出水洼,足有三尺多长,摇头摆尾,弹跳挣扎,六瓣鱼腮莹白如美玉。王子乔拉起鱼竿,捉住鲈鱼,支狩真瞥见鱼线上还沾着几片雪白的芦花。

    刮除鳞片,剖开肚肠,清洁鱼身,剔片成脍……王子乔修长莹白的手指似剪交叉,如刀切划,花巧时如蝶戏群芳,简洁时如秃笔钩纸,竟将杀戮演绎出一种超越生死的优美。支狩真瞧了片刻,忽而对剑术的领悟深了一层。

    寒芒一闪,支狩真挥匕轻旋,地上的鱼鳞、内脏被匕首带动,齐齐转成一堆。匕首轻推,鳞脏落在蜗壳外。

    这一手运劲巧妙,动作利落,王子乔也不由赞了一声,随口问道:“你私下里学剑多久了?”

    “两年多。”

    “两年?”王子乔目露异色,只看少年娴熟流畅的架势,没有十年以上的苦修休想达到。更难得的是,挥匕动作自始至终不带一丝匠气,隐现宗师风范。

    支狩真误解了王子乔的意思,苦笑道:“无人指点,进境是慢了些。巫族终究不是羽人,没有他们与生俱来的剑道天赋。”

    “那些羽人只是擅长剑技,离‘道’还差得远哩。”王子乔轻描淡写地道,心中狐疑,支狩真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天生剑术奇才?他昔日猎食各处天地宇宙,见过的英才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有支狩真这般惊才绝艳的剑术天资。

    “敢问先生,剑技和剑道有何差别?”支狩真不解地问。

    “就像苞米窝头和六腮鲈鱼之别。”王子乔微微一笑,手指捻起一片透如水晶、薄似细雪的鱼片,“支公子请吧。”

    鱼片纤嫩细滑,入口即化,一缕鲜甜之极的滋味萦绕支狩真舌齿,经久不散。忽然间,一股精气从支狩真脏腑升起,温润绵和,生机勃勃,向全身筋骨血肉缓缓渗透。

    支狩真的精神顿时一振,苍白的脸也多了一丝血色。“先生,这尾六腮鲈鱼……”

    “六腮鲈鱼除了滋味鲜美,还能补益气血。虽不能根治你的气血枯竭,却有延缓之效。”王子乔笑了笑,“公子不妨多用些。”

    两人就着鱼脍,一边观望蜗壳外的蛮荒雨景,一边随**谈。天色渐晚,云暮沉沉四合,雨水哗哗泼在草木上,被凄风卷起,飘散成一道道迷蒙白烟,宛如树影深处野兽渺茫的叫声。

    “酥雪飞缕堆,银鲈钓江辉。”王子乔捏起一片晶莹鱼脍,遥望满林烟雨,曼声长吟。

    “夜兴醉山雨,此味二人回。”支狩真细抿鱼脍,接口应道。

    二人相视一笑,王子乔道:“支公子,以你诗词歌赋上的天分,再加上这副丰神俊秀的卖相,足可在大晋混得风生水起了。”

    支狩真心知戏肉来了,王子乔先前暗示的新交易,多半与大晋有关。当下道:“还请先生指点。”

    王子乔指了指鱼脍:“支公子,你可知这尾六腮鲈鱼,作价几何?”不待支狩真答话,他竖起一根手指,“三尺长的六腮鲈鱼,市价一千金,这还是最末流的气血补品。若是再好些的如青花乳、百香蕊、草驴胶……至少上万金。你就算耗尽支野留下的部落财富,又能吃上几回?至于更罕见的英招肝、白虎髓、香瑞露、烛花泪等奇珍,动辄十万、百万金,还有价无市,非王侯世家、道魔正统不能得。”

    他颇含深意地看了看支狩真:“你想要根治气血衰竭之症,既得有万贯家财,还须有显赫当世的背景。”

    支狩真苦笑一声:“照先生所说,我是休想活过这一年了。”

    “也不见得。”王子乔拈须一笑,“若你成为大晋永宁侯的世子,自然有财有势,补足气血也绝非难事。就看你愿不愿意,换一个身份活下去?”

    支狩真沉吟片刻,毅然道:“我本来也没什么打算,只想远离蛮荒,暂避风头。既然先生为我安排了一条明路,那是再好不过。”他语声恳切,神情真挚,心底却掠过一丝寒意,犹如被一条狡诡的毒蛇死死盯住。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王子乔预谋好的。对方的目的,是要他心甘情愿成为永宁侯世子。

    王子乔先是出言恐吓,指出自己只能苟活一年;然后晓之以理,用支野、巴狼唤起自己求生之念;最后诱使自己不得不向其求助,落入对方设好的局。

    支狩真夹了一片鱼脍,任其在舌尖融化,清甜鲜滑的风味一点点弥散开来。

    与其说王子乔是钓鲈,不如说是钓人。这位天下第一方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直指人心,驱动心志,哪怕自己明知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为。偏偏此人风姿清扬,言辞优雅,让人情不自禁地信服,难怪能将边无涯、玄明那等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支公子当断则断,真乃少年英杰!”王子乔击掌赞道,“俗语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支公子一旦成为永宁侯的世子,哪还用担心羽族追索呢?有此尊贵身份,大晋最顶尖的道门、武院也可拜山修行,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支狩真道:“先生要把我变成大晋的小侯爷,不是那么容易吧?”

    “不容易,却也不算太难。”王子乔笑了笑,“支公子不必操心这个,某自会为你铺好一条直上青云之路。”

    支狩真又问:“不知先生需要我用小侯爷的身份,为你做什么呢?”

    “此事容后再议。时辰不早了,支公子好好歇息,明早我们还要赶路。”王子乔笑而不答,起身走向蜗壳深处,身影似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难辨。

    支狩真目光一闪,兴许山寨初逢之时,王子乔就起了这些心思。此人睿智又极度无情,光瞧他暗中取了风语的银发,便可见一斑。眼下,自己最好虚与委蛇,见招拆招,且看最终谁是鲈鱼,谁才是垂钓之人。

    他捏起最后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脍,放在眼前,久久凝视。脑海中蓦然浮出一位巫族先贤说过的话:“搏杀猛虎之际,自身终将成虎。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亦然。”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支狩真醒来时,大雨仍未停歇。蜗壳内弥漫着湿漉漉的寒气,雨点声依旧如利箭密集有力。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早启程吧。”不知何时,王子乔站在了蜗壳外面。身后匍匐着一头墨绿色的巨型袋豹,一双碧绿色的豹瞳幽幽看过来,凶残又透出一丝呆滞。

    袋豹毛色油亮,胸前悬着一只布满褶皱的育儿肉袋。支狩真爬进去,又厚又软,颇感舒适。王子乔在旁坐下,轻催一记,袋豹霍然弓背,箭一般窜了出去。

第三章 夏蝉汲养秘术() 
两边林木如浪,往后飞速倒退。

    袋豹像一头丛林幽灵,时而迅如奔雷,直穿高耸密集的草丛;时而曲折蛇行,绕开张牙舞爪的荆棘灌木;时而连续弹跳,跃过地面纵横交错的气生根;时而灵活探爪,抓住虬结缠绕的藤蔓攀上树顶。

    雨水打在它油亮的斑纹皮毛上,如滚珠纷纷滑落,不沾半点水渍。

    支狩真紧紧抓住肉袋褶皱,只觉剧烈颠簸,头晕目眩,胸口烦闷作呕。他强忍不适,瞥了一眼王子乔,后者双目似寐,气定神闲,舒适得像倚在一张平稳宽大的软榻上。支狩真心思转了转,如果事事都向王子乔求助,只会一步步陷入弱势,沦为他随意拿捏的棋子。

    这或许正是对方用意所在。

    支狩真闭上眼,不去瞧四周纷呈缭乱的景物,竭力调匀呼吸。

    “砰砰砰!”袋豹接连跳过几处老树桩,猛地颠了一阵。支狩真再也忍不住,一股恶心的胃酸涌上喉咙口,几欲呕出,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吱——”金蝉嘹亮长鸣,恰在支狩真心烦气闷之时,又一幅玄妙图景浮现于心灵深处:春雷轰顶,雨骤风狂,一只金蝉趴在一片树叶底下。疾雨如千万利箭齐发,打得枝梢抖动,树叶翻转。

    恍恍惚惚中,支狩真身化金蝉,栖伏枝头。

    四下里电光闪耀,怒雷咆哮,与汪洋雨点、急旋风向、狂舞枝叶汇成一片汹涌不息的怒海。

    而金蝉恰似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跌宕起伏。支狩真感同身受:自己的触须探伸,口器鸣响;腹部一鼓一缩,吞吐气息;八翅展开,巧妙震颤;六足姿态各异,以不同的角度蜷缩、划动、摇摆……

    尽管周围电闪雷鸣,风雨飘摇,但金蝉犹如怒海行舟,时进时退,时沉时浮,全身上下似舵、似橹、似桨,探、伸、鼓、缩、吞、吐、震、抖、卷、曲、摇、划……,无一处不在动,无一处不在变化。

    迎面扑来的惊涛骇浪尽化作一道道平衡的助力。

    夏蝉汲养术!

    支狩真清晰觉察到,在风雨雷电中,一缕缕清、浊之气源源不断生出,被金蝉吸入体内,化作自身养料。

    支狩真豁然明了,冬蝉蛰藏术是绝对的静,夏蝉汲养术则是绝对的动!冬蝉蛰藏术在静中融入天地,无声无色无形无味无觉,我于天地无碍,天地于我无碍,双方虽然合一,却泾渭分明,互不影响。

    夏蝉汲养术以动融入天地,有声有色有形有味有觉,我于天地有碍,天地于我有碍。既受天地浩劫,亦承天地反哺。

    “扑通!”袋豹迅疾跃起,在树冠上空划过一道高耸的弧线,避开了一头树狼的猝然扑击。“砰!”袋豹落地,腰部猛地一扭,尾巴闪电般抽出,打得树狼飞撞在树干上,腰背断裂,呜咽毙命。

    这一跳一落一扭,支狩真又被震得头晕恶心,从夏蝉汲养术的玄妙景象中跌出。

    夏蝉汲养术!下意识地,支狩真仿效金蝉,精神力探、伸、鼓、缩、吞、吐、震、抖、卷、曲、摇、划……幻出无数道繁复奇异的轨迹。这一刻,他的皮肤、毛孔、血液、肌肉、骨髓、内脏都以肉眼难辨的状态瞬息万变,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动,无一处不在变化。

    跳跃不休的袋豹如一重重波浪,他便是浪尖上的一叶扁舟,肢体似舵、似橹、似桨……逆流则避,顺流则迎,一次次调整自身,把握那一点运动中的平衡。

    嗯?王子乔直起腰,恬淡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针。从表面看,少年并无异样,依旧保持原来的坐姿。但精神力感知下,却能洞察出对方全身始终在微妙变化,一刻不停,无休无止。

    袋豹每一次扑跃的冲撞力,不仅尽数化解,还被少年转为平衡的助力,身躯牢牢“粘”住了肉袋。

    过了许久,支狩真仍然沉浸在夏蝉汲养术的奇妙状态中,浑不觉时间流逝,天光近暮。四面阑风长雨,昏昏暗暗,一丝丝清气、浊气从变化的天象中生出,被夏蝉汲养术默默吸取,蕴养自身。心烦胸闷荡然无存,连肌肉的酸痛感也在一点点消退。

    支狩真恍然大悟,夏蝉汲养术不仅不会消耗气血,还有滋养之效。若能把夏蝉汲养术修至化境,即便不用补药,他亏损的气血也可弥补回来。但这门巫灵秘术甚为凶险,境界越深越难把握。正如怒海操舟,一旦不慎,舟毁人亡。

    骤然间,他胸口一凉,再次从夏蝉汲养术中回过神来,才发觉冰冷的雨水涌入肉袋,湿透了衣襟。

    不知何时,地上积聚了大量雨水,汇成一条条急涨的小溪,四处蜿蜒流淌,整片山林似要变作汪洋泽国。袋豹正伏低身子,趟入一条深溪中心,水流逐渐淹过了肉袋。

    “支公子似乎对巫灵又有新的领悟,真是可喜可贺。”

    支狩真偏过头,望见王子乔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宛如打量一件新奇玩物。他苦笑一声,半真半假回道:“的确学了一点八翅金蝉的保命之术,只是气血耗损,我怕是又少活了几个月。先生,成为永宁侯世子一事,真得请你多费心了。”

    王子乔深深看了支狩真一眼:“其实这事,我早有安排,只是苦于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你若成了小侯爷,对我们都有好处,王某怎会不尽心呢?”

    支狩真顺势问道:“大晋的永宁侯自己没有儿女么?”

    “都死了。近六年内接连死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也算是一桩邪门的事了。”王子乔笑得高深莫测,“十四年前,永宁侯在外面藏了个相好,还秘密生下儿子,后来被永宁侯的夫人,也就是当今晋明王的姐姐华阳长公主得知消息,大闹了一场。母子二人被赶出建康城,流落异地,不知所踪。”

    支狩真奇道:“永宁侯为何要私藏相好?莫非华阳长公主善妒,不许他娶妾?”

    王子乔摇摇头:“你久居蛮荒,对云荒的人类王朝所知甚浅。晋楚二地,士庶之别如隔天渊。永宁侯的那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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