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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部分

庶能生巧-第119部分

小说: 庶能生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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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掌柜嘀咕着:“啊呀,十几岁的青春年华,能有什么大事啊。”鹿娘子笑道:“长得好看才有青春才有事呢。就你!有什么青春年华,有什么好哭好笑的!”她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来,生怕吵着外面的小儿女。

    九娘呜咽着,伸手又去拿包子。赵栩赶紧把蒸笼挪开:“阿妧!不能吃了,乖,再吃你要吐了。”

    这话听着也耳熟。九娘一怔。前世在杭州,苏瞻煮的猪肉实在好吃,她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块,被苏瞻提醒“再吃你要吐了。”后来她夜里真的吐了,苏瞻气得跳下床,直笑说可惜了他烧的好猪肉又痛惜床单被面,自顾自去沐浴了。她气得好几天都不理他也不肯吃肉。后来她病得厉害,苏瞻倒让高似每晚都买鹿家的鳝鱼包子,可惜她那时再怎么努力也吃不下。

    九娘抓住蒸笼摇着头,赵栩,你不懂,我要多吃几个,好事会来的,阿昕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看着她眼泪一颗颗默默往下掉。赵栩无奈松开了手。

    什么时候周围没人了?赵栩转头看看空荡荡的铺子,关闭了的铺门,想到鹿家娘子的言语,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扶起九娘,她一脸的眼泪鼻涕,一嘴的油,这时候的阿妧,说真的,有些丑,不过丑得也怪好看的。

    九娘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抬起脸:“六哥!”泪光盈盈的大眼在灯火下似乎也摇曳起来。

    “嗯”。赵栩心突然跳得快了起来。

    “我——我想吐!”九娘来不及推开他,“哇”地已经吐了赵栩一身。

    赵栩一怔,不禁自责起来。她头一回杀人,头一回被杀,头一回亲眼见到身边的人死伤惨重,她才不过十一岁,再聪慧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儿,所以想着她能哭出来就好也没拦着,现在反倒又让她吃了苦头。鹿家娘子说得没错,他还真笨!

    他顾不得一身污秽,赶紧将她扶到一边坐下,顺了顺她的背,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来,喝两口热茶水,难受了吧?下回可不能这么吃了,都怪我没拦着你!这包子呢,味道是好,就是太油腻了些。你就算心里难过,吃那许多下去怎么受得了?刚刚那个我就不该由着你吃!你夜里回去含两颗梅子,让你家的大夫来看上一看,开一些养胃的方子。还有,这几天千万吃得清淡一些。我明天去青州了,我让阿予从宫里给你送几包药,是我娘吃的。对了,圣人也吃那个方子。不过吐了也好,不然这面食胀开来你会更难受。阿妧——”

    他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想到上次社日舅母拍着阿妧的模样,赵栩轻轻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九娘的背:“你哭吧,阿妧,哭一下,大声哭,像那天在阿昉家院子里一样,哭出来就好了。”

    九娘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茶水,用力压了一压反胃的感觉,看着一地的鳝鱼包子,看着赵栩满身的污物,听着赵栩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自责,还有他拍在自己背上温热的手,一下一下,心里有一堵不知名的墙被撞松了地基,有裂缝从地底缓缓蔓延开来。那拍着背的手,温柔,甚至越来越轻。可那堵墙所承受的撞击越来越重,再也支撑不住了,裂缝越来越大,突然终于瞬间崩塌!

    九娘揪着赵栩的袖子,死命抱着他的手臂,宛如溺水的人抱着一根浮木,拼命压抑着的嘶哑声音低不可闻:“婆婆!婆婆!婆婆死了!翁翁也死了!三十几个人!为了我!为了我们都死了!死了!是我的错!怪我!都怪我!还有阿昕怎么办?阿昕!”

    她承受不住了,她再也没办法独自承受。她害怕,她恐惧,她也会怀疑。

    赵栩一怔,默默站了片刻,靠近了九娘一步,伸手拂去衣服上的污物,轻轻把她的手臂放到自己腰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哭得更舒服些。拍在她背上的手,越发轻柔。

    “阿妧,前些时,有个很好的人,为了办成我交代的事,不惜己身,在我眼前死去了。她,原本不用死的。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事后,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特别难受,甚至想放弃一切,因为我心里头害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去死,甚至还会有我很亲近的人为了我——”赵栩慢慢柔声说出自己的心事,这些,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说出来,更没想过会对阿妧说。可是他懂得阿妧此刻的心情,这并不只是为了安慰她。

    九娘点着头哭得更厉害,是的,她是有这样的自责和恐惧。如果是阿昉呢?如果是阿昉为了救她受伤甚至——她想都不敢想!那她重生一次算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她宁可从来没有过今世,起码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栩柔声道:“可是阿妧,你看,我写字,我画画,一笔下去不满意,我可以重新再写再画。但有些事,没办法重新来一次,我们不做这件事会变成怎样?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你听着,今日这些遇难的人,如果有错,不是阿妧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提议的结社,是我舅舅引来了刺客。阿妧,你怪我才是。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不要怪你自己,好不好?”

    九娘摇着头,手里死死揪着赵栩的衣服,抽噎着说:“不怪你,不怪你!”长房的那些生命,怎么能怪在赵栩身上?他不明白前世的因。

    “也不怪你,知道吗?”赵栩坚持着,重复了好几遍,直到九娘终于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一时间,铺子里静悄悄的。

    鹿娘子抹了抹眼泪,这孩子原来不是呆头鹅啊,还怪会体贴人的。旁边递来一块干干净净的旧帕子,帕子一角是她笨手笨脚绣的小鹿,曾经被他笑着说像只兔子。可做着鹿家包子店当家人的他,这么多年,一直用着这样的小鹿手帕,穿着这样的小鹿袜子呢。鹿娘子接过手帕,鹿掌柜低着头没吭声。

    一时间,厨下也静悄悄的。

    过了许久,感觉到九娘逐渐平复了下来,赵栩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摸了摸九娘披散着的乱发:“逝者已往,生者如斯。你放心,阿妧,血债血偿,我们不会放过阮玉郎的!”

    “那四张神臂弩,已经查过番号,都是河北路的。河北路这两年军中大多是蔡佑的人。除了阮玉郎,还有谁能从禁军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在编的重弩偷出来?靠西夏梁氏万万不可能。还有那些马,都烙着巩义所用夏马的记号。阮玉郎勾结异族,行谋逆大罪,已经毋庸置疑。苏相和舅舅准备连夜进宫,哪怕把汴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搜出军中重器藏在哪里。”赵栩沉吟了片刻:“西夏梁皇后竟然有这许多死士在汴京,看来她和阮玉郎早有勾结。你们以后出入要倍加小心,多带些人手。”

    “巩义的夏马?”九娘松开赵栩,抬起头低声问道。

    “不错。一百多匹,都是从巩义偷盗的。”

    “在巩义!”九娘忽地压低声音叫了起来:“神臂弩!连弩!床弩!一定都在巩义!”

    赵栩蹲下身子,凝视着她:“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在巩义?”

    前世我见到床弩了!九娘心底呐喊起来,她轻轻颤抖起来。在元禧太子的永安陵!她看到是分开的没有装好的床弩!她太傻了!压根没往哪方面想!甚至那宫人回答她是元禧太子生前喜欢的一些木头家具,她当时着了凉,又累又倦,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记得自己在札记上写过两句,感叹元禧太子去世那么久,还有人送旧家具去祭奠,可见也不都是世态炎凉!

    赵栩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有道理!梁氏女不可能盗了马,去洛阳偷了头颅,还来得及去另外一个地方取重弩,还要寻找舅舅的踪迹。你说得对,很有可能重弩都藏在巩义!难道——?”

    “藏在永安陵里!!!”九娘脱口而出。

    赵栩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九娘。

110 第一百一十章() 
“阿妧?”赵栩喃喃地轻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永安陵!那是元禧太子的陵墓。元禧太子——他爹爹的二伯父,成宗帝的二哥,是武宗皇帝最爱的儿子。当年他暴毙一案,牵连太多人致死。后来以太子之礼下葬,陵墓却被武宗命名为永安陵。大赵历来只有皇帝的陵墓才能以“永”字命名,礼部、台谏多少人因不合礼法而上书,结果被贬被流放的超过十位官员。

    谁也不能掘开永安陵去查看!武宗怕后人有异议,圣旨一道金牌一面压在永安陵呢。

    九娘想了想,她和苏昉看札记的时候,赵栩不在田庄,赵栩不知道札记遗失的事情!

    “荣国夫人遗留的札记。她提到过元禧太子陵墓里,熙宁元年,送进去一些像旧木床一样的家具!”九娘再也顾不得别的了,谎言如果终会拆穿,那就拆穿的时候再说吧。

    赵栩目不转睛地看着九娘。

    他喃喃地道:“的确没有比永安陵更好的地方了。”

    九娘点点头,振奋起来:“如果刺客取出过重弩,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样的盗掘,官家必然——”

    赵栩的嘴角轻轻地弯了起来。他的阿妧啊!真是聪明!!!

    月光下的孟府角门,灯火通明。受命在翰林巷口候着的仆从们远远地见到挂着宫里标识的马车驶近,立刻有人往二门报信去了。

    九娘下了马车,转过身,静静看着赵栩。

    他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满身血污,带着鳝鱼包子的腥味,发髻散乱,左臂上厚厚的纱布包着,和上次那个伫立在碧水芙蓉间的少年郎,完全没法比。上一次他最狼狈的时候,是四年前金明池救她的时候。

    可他还在笑着。

    九娘眼睛涩涩的。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看的赵栩了。

    赵栩点点头:“进去吧,家里人一定吓坏了。”他顿了顿,轻声道:“我明日去青州,不知道几时回来。你替我探望一下阿昕——还有,阿妧,——”

    九娘轻轻点点头,看着他等他说完。

    赵栩伸手入怀里,那只牡丹钗,虽然上次说了等她生日给他,可他此去青州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转。他今日特地带在了身上。

    “九娘子!——”角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九娘一怔,转过身。杜氏、孟彦弼、吕氏和程氏带着不少人站在了角门外。六娘含着泪喊了声“阿妧!”再说不出话来。

    众人上前给赵栩行礼。

    赵栩苦笑了一声:“免礼——阿妧,我走了——”

    九娘福了一福,轻声道:“六哥,你一路小心!”

    看着他上马,带着马车和随从缓缓离开,九娘默默地合了合双掌,赵栩,你要好好的,平安回来

    身后的灯火渐暗,人声渐远。赵栩在马上回头望去,孟府的角门处,只余门上两个灯笼在微风中晃荡,两圈光晕投在地上,空荡荡的。他不由得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转身摊开手掌,白玉牡丹钗在他手中盛放着,月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一夜浴血奋战,丝毫未染血污。

    赵栩勾起嘴角,他会一路小心的。先让今夜的大赵翻天覆地吧!

    ***

    熙宁九年的八月二十,史书上也只含糊其辞地记载了一些片段。

    可只有当夜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整个大赵朝堂经历了怎样的狂风暴雨风云变幻。

    京师著名的戏班子“玉郎班”,连夜被查封,罪名是“串通反贼房十三,刺杀太尉和宰相。”班主和名震汴京的玉郎君被列为谋逆盗匪,画像通缉。开封府开始通宵达旦挨家挨户地持画像搜查。

    蔡家因与“玉郎班”的关系密切,引得官家雷霆震怒。苏瞻上书,列蔡佑十大罪。当夜蔡佑被二度罢相。

    因巩义皇陵的贡马被盗,守陵士兵死伤十几人,官家特派太尉陈青,率领禁军精锐骑兵一千人,连夜赶去巩义,彻查皇陵村,竟然正遇上胆大包天的盗匪们第二次盗马,人赃俱获,还发现永安陵和两座妃嫔墓惨遭贼人盗掘,震惊万分。

    官家下旨由陈太尉主持修复永安陵事宜。永安陵掘出的重弩和各色兵器、铠甲,几日后都被悄悄运回了京城。

    官家痛心疾首之余,又将蔡佑召入宫中当着众人骂得他狗血淋头,直骂到哽咽难语。

    蔡佑以额顿地,大哭起来:“陛下!罪臣年幼失怙,日子拮据,宗族里无人帮衬,过得艰难。这辈子拼死效命官家,为朝廷出力,从没想过搏一个贤臣之名流芳千古,罪臣目光短浅,就想多攒些钱财,好让寡母有些依靠,让子孙有些傍身之物。臣该死,臣贪财!臣罪该万死!这才被逆贼蓄意利用而懵懂不知,实在有负皇恩,但臣对陛下和大赵丹心一片,天地可鉴,唯求一死以谢陛下!”

    史官也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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