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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不如去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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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痛啊!”
    “你说话再这么嚣张,下次我不会轻饶你!亚佐美才不是这种女人,她是我的……”
    我的女人啊。
    健也像一只虫子一样蜷缩起身体,不断地喊痛。
    他用力地弯着腰,捂着肚子,弯起胳膊,夹着腋下,抱着膝盖,缩着脖子……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每天每天。
    好痛好痛!
    痛吧?
    我曾经比你还要痛得多,一直都这么痛。
    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要被人拳打脚踢,为什么要过得像条狗一样,我不明白。
    明明是自己的事,但我不明白。
    而你应该很容易就明白为什么吧。
    “你这是在看不起我的女人吗?”
    “‘你的’吗?”
    健也站起身来。
    先前我抡出的拳头打中了这小子的脸,没有出鼻血,从按住脸颊的手指缝间看到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说到底还是‘你的’吗?”
    “是啊,是我的女人,我的东西啊!”
    “所有物吗?你把她当东西吗?你自己这么看不起她还这样说?看不起她的人……不是你吗?”
    是吗?
    不,不是!
    “小子,你别搞错了!”我怒吼道,“她是我的东西,你管我是瞧不起她还是打她骂她都随我的便,因为亚佐美是我的东西!能说她坏话的只有我!只我有才能数落她!我讲她的不是不需要别人来说三道四!”
    一团怒火正腾腾升起。
    我的头……
    “我,我可以说她的不是,但是我不爱被你这种人说三道四,知道吗?怎么?我不爽有人说自己的东西的坏话很正常的吧?不行吗?”
    “亚佐美……是东西吗?”健也说道。
    “都说了!是我的东西!”我回答道。
    “但她并不是只属于你的东西吧?”
    “不,就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那为什么她会和单位领导上床?你怎么会允许她做这种事?”
    “因为这是她想要的。”
    对。
    ——我是你的东西。
    ——只属于你的东西。
    ——永远。
    亚佐美希望“无论在谁的怀里我都只属于你”,她希望我也这样认为。亚佐美是这么说的。
    所以……
    所以是我的东西。
    “亚佐美是个好东西啊,只要是我想要的,她都会为我去做,不管是什么。所以我也一样,只要是她想做的我都让她做,只要是她想买的我都给她买。她说想和大叔上床我就随她去,然后——她不喜欢的就让我帮她赶走,她说讨厌的我就会去帮她解决掉,这样做的话……”
    因为这样做了,我,亚佐美,不都很幸福吗?
    所以……
    “不用你这种小鬼来说三道四。”
    健也用手摸着脸,又叫了一次好痛。
    “我之前已经准备好会挨你一拳了,拜托别再来了,很痛的啊!”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既不屈服,也不反抗,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总是爱编造理由,为了让事情合情合理而混淆事实,在编造的过程中好像事情就越像那么一回事了。
    耍些小聪明小心机,人永远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歪曲事实,要让自己显得正当。
    什么盗亦有道,什么一寸的虫也有五分的魂④……虽然有各种辩解之言,但小偷就是小偷,无论有什么理由也是毫无疑问的犯罪者,只要偷了就没有什么借口。
    而且,虫子就是虫子。
    但是一寸的虫子确实有一寸的魂。不会只有半分的魂。魂的尺寸应该和身体的尺寸相符。
    但是,也只有这么大了,不会再大了,不会拥有比自己更大的魂。一寸的虫子拥有一尺、两尺的魂?没这种道理!
    轻易就会被击垮的小虫子,也只会拥有轻易就会被击垮的那一点点魂。
    所以,我讨厌人强词夺理,讨厌人为自己找借口。
    不满的话就反抗,不能接受就反击,不喜欢就破坏,不好就毁掉。
    这世上的事大多都不尽如人意,全是让人不愿接受的事情,一切都那么让人讨厌,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是这样的,所以大家都是这样的吧!
    不是击垮别人,就是被别人击垮。
    被咬了就反咬一口,但是如果被击垮,就只能顺从。
    既然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就只有这条路了吧。
    人与人的关系,并不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能决定的。
    头脑与心是不同的。
    道理上讲得通的东西,感情上未必讲得通,你所思考的与内心想要的并不一样。
    有时候明知是正确的,但是心里却在抗拒,有时候明知是错误的,却拼命想把其正当化。互相磨合,互相妥协,把不满敲成小碎片,让这些小小的不满镶嵌在平平淡淡的每一天中,唯唯诺诺地过日子——我不想要这种生活。
    最后靠的还是身体。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我是用我的身体实践而学到的。这不是什么道理——强者为胜。打败他人的肉体,就有能让他人屈服的强大灵魂。至于道理,之后要多少都有。
    就和猴子一样。
    威胁对方,撕咬对方,谁把对方踩在脚下,谁就是胜利者。
    因为只有一寸的魂,所以虫子只有一寸长。如果不想被踩死,就只能长成五尺的人,五尺的身体里宿着五尺的魂。这样的话,对付虫子之类,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其击垮。
    对被击垮的虫子来说,不管有多正大光明,也不占一分理。不去偷东西过日子,连小偷都不如。不管再正确、再美丽,被击垮的那一方仍不可能得到救赎。
    只能屈服。
    如果不想屈服就只有反抗,不断反抗,不断挑战,直到对方屈服。
    曾经是虫子的我,明明只是一只虫子却向别人发起挑战,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击垮,就算被击垮也仍然反抗,每次反抗又被击垮,没有其他选择,于是我体会到了……
    像我这样的人,只能生存在我们的世界里。
    这小子……
    健也眨了好几下左眼说道:“别打了,一拳够了,我不想被打了。”
    “不想被打的话……”
    就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吧!不是应该哭着喊着说对不起我错了吗?不是应该磕头求饶吗?不是应该全身战抖着叫着请原谅我吗?
    你小子不害怕吗?
    “道歉的话我一开始就说了。”他说道。
    “你说什么?”
    该说是有胆量吗?
    还是只是太愚钝?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吗?”健也说道。
    “说什么?”
    “我说,我这人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礼貌,人又笨,很可能会惹你生气。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明白佐久间先生气愤的心情,所以被打我也没办法,而且不管我再怎么道歉也不会变聪明的,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讨人喜欢。”
    “哦?”
    “光嘴巴上说也没什么用吧,我又不精明,也不懂得装模作样。虽然不想被打,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被打,不是任性胡来,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所以除了求你别打我,我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健也说道。
    “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
    “那——被揍了不会不甘心吗?”
    “为什么会不甘心?我不懂。不甘心不是应该是比赛输了,或者被别人抢走了想要的东西时才会这么觉得吗?”
    也许是吧。
    “我又没有打算和佐久间先生比。”
    “比?”
    “我的确是挨打了,但也不觉得我输了。就算是输了吧,也没想过要赢。既没觉得自己输了,也没想要赢。因为我讲了些没营养的话,惹得你生气了,然后揍了我,这事情不就这么简单吗?我也知道我是笨蛋,也想过可能会挨打,应该说是意料之中吧,反正本来就没什么输赢。”
    有输赢吧?!
    “不然还有什么?”我说道,“因为太弱了所以挨人打,这不就是输了吗?”
    “但是我还活着啊。”健也说道。
    “什么?”
    “虽然痛是很痛,但我又没死,只是痛而已,但我和刚才也没有任何区别。又不会出现HP值,有伤害值吗?等级会下降吗?”
    “这又不是游戏!”
    “是游戏。”小鬼回答道。“如果游戏规则是被打的一方取胜,那胜利的就是我了。如果规定被打了就输了,那会怎么样呢?不是很无聊吗?”
    我无法回答。
    “你别生气。”健也又说了一遍,“我们——说是我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我周围的人是不喜欢这种争胜负的关系的。和人竞争,和人比较,太傻了。”
    “很傻——吗?”
    “是啊,怎么说呢,我们互相保持距离,不怎么靠近别人。这世上的人不全是聪明人,也有不少不讲理的危险的家伙,他们明明不了解自己,却只会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和这种人接近肯定会闹矛盾的。我们不想惹人生气,也不想让自己生气,只会弄得自己又烦又累而已。”
    “或许你说得没错。”
    “我并不是讨厌别人。我觉得,和人保持距离,比较像是一种体谅或者防御。有些人无法很好地保持与他人的距离,就会变得在家里不出门,不去人多的地方,像是不肯去上学啊,家里蹲啊,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妥协而已,太难的东西我是不懂的,但是这个我觉得很正常。”
    “或许吧。”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不是不想见任何人,而是不想踏入那种互相比拼的烦人世界。”
    “烦人吗?”
    “烦人啊。”健也立马回道,“我比你了不起,我比你快,我比你强……我觉得那些嚷嚷着这些东西的人都很傻。速度慢的人没用?弱小的人没用?真是受不了!就因为这种无聊的东西而被逼着排出名次,如果认输的话,就是放弃比赛。明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人比的意思,却被迫走进赛场,一堆人呐喊助威喊加油,说实话真是受不了啊!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只是普普通通地生活就是没出息——这也太奇怪了吧?”
    “也许——是很奇怪。”
    “我觉得很正常,本来就是我自己找到佐久间先生,所以如果让你不爽的话挨打也是没办法的事,为这个不甘心那就太不对头了。”
    “你不想挨打吧?”
    “当然不想了。”健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着脸颊,“死也不想被打啊。”
    “那你不反击吗?”
    健也摊开双手,摆出个像外国人吃惊时的姿势,“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吗?”
    或许确实没有意义。
    不管怎么挑战,结果都是输。
    我跟的老大高浪是我高中的学长,比我大两岁,是个离家出走在外晃荡、神经质、无可救药的男人。我也一样,但是,我的身体更强壮,我的动作更快,我不想输给他。对这个让我厌恶的男人,我故意反抗他冲撞他,然后被打倒,一次又一次。
    因为我想赢,像傻子一样地去找碴儿,然后被他打倒。
    我想赢。
    只是赢的意义——我不知道。
    “我曾经想由一只虫子变成人。”我说,“变成人就能打人,而能够打人,至少让我觉得有点儿人的样子。”
    “虫子?”
    “虫子只有被踩扁的份儿。”
    “不靠近人的话就不会被踩扁啊。”
    “我讨厌那样。”
    我也不聪明,和你一样。
    不,也许比你还笨。
    因为我都未注意到自己已经逃走了,已经输了。
    我站起身来,撸起已经没弹性的运动服袖子,打开立在沙发边上又小又旧的冰箱。
    真不像样。我想。
    每次看到这个冰箱时我都会这么想。
    不像样,真的很不像样。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这东西是我开始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时候父母买给我的,并没有说我堕落,没骂我荒唐,不知道是对我已经不关心还是已经懒得管我了的父母,在我没有给出理由而说要离开家时,给了我这台冰箱。
    母亲在五年前去世,父亲也在去年走了。我记得他们的脸,却记不清他们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注意听他们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和我说话。
    我拿出一罐碳酸烧酒⑤:“喝吗?”
    “我不能喝。”
    “生病了?”
    “我不会喝酒。”
    “真没用。”
    “很正常啊。”健也回答道,“过了二十岁就要抽烟喝酒,那是很早以前的规矩了。”
    “你还真是个老实小子啊。”
    还是个优等生吗?
    “因为讨厌醉酒吗?”
    “没想那么多啊,就只是不喜欢而已。虽然我不抽烟,但是很讨厌别人单方面地说什么厌烟权⑥啊啥的,讨厌人把自己的东西强加于别人。”
    这样吗?我打开罐子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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