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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野人部落-第8部分

小说: 野人部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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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以下的结果却是一场空。那支野骆驼就像是偶尔入境后的一伙天外来客,一完成它特定的使命,就永远地销声匿迹了。其他的野驴野马野羊,也不见半点影子……
  意外的倒是,某日归途中,他们在一条干河上,又发现了一片干盐池。白茫茫、绿澄澄,一片硝土青盐。人们一开始兴奋地叫起来,纷纷跳下马去,争相捡拾那些盐块。但随即又沮丧了,先前有粮食时,等盐下锅,现在没粮食了,要这么多盐又干什么?一阵长叹之后,人们又软软地仰天躺倒在地……

  四

  粮食吃尽,骆驼跑光,打猎也完全落空之后,人们就干等着死了。有一些老弱病残者,就那么仰仰地躺在石洞里,枯眼向天,一声不吭,慢慢就变成了一具具干骨架……有一个女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男娃才五六岁,女娃七八岁。娘将仅剩的一块草面馍馍分成两半,给他俩吃。那女娃竟说,叫弟弟吃吧,男娃命小,不经饿,女娃命大,能经饿……她硬是不吃那半块馍馍,第二天,就死了……那些驯良的战马也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再不肯吃草,莫名其妙地,互相咬食起尾巴鬓毛。不出几天,所有残剩的马,都没了鬓毛和尾巴,光秃秃一副驴相,两眼里散着青光,一有人靠近,鼻孔里就噗噗地直喷绿色的泡沫。有一天,有一匹母马竟像狗一样叼起一具死婴的尸体,一直跑出城外,跑到那座大沙山上,犬坐于地,望着山下城郭长一声短一声地哀号起来……
  这可把人心彻底吓麻了。当天夜里,有几个兄弟就爬到我舅舅跟前说,大哥,再不能这样等下去了,这样等下去,肯定要发生人吃人的事情,索性早点死吧,免得落为人肉。我舅舅也说,死就死吧,早死一天,早脱一天罪。于是他们就决定,捆一束手榴弹,来一个集体自杀。
  “轰隆隆……”尚未等我舅舅他们拉响自杀的手榴弹,天空中猛然响起一串滚雷。一团团黑云从天边飞来,一道道闪电从云层里炸响。狂风大作,暴雨大作,冰雹大作……一会儿工夫,从黄土岭到旮旯城一带,成了一片水火交织的汪洋。纷乱如蚁的人群像遭了大地震一般,从各个豁口处向外逃窜。整个大戈壁滩,整个旮旯城,陷入了一片昏天黑地的大混沌……
  那风啊,那雨啊,那雷啊,是那么的大,那么的猛,直直持续了几个时辰,才稍歇下来。我舅舅昏昏沉沉从雨水中爬起来的时候,满滩里又成一片银白,冰雹落下有半尺厚,雨水雪水四处漫流。许多沟沟低洼处,凌空里降下成群成片的蛤蟆蝌蚪,有的小蛤蟆还爬在大蛤蟆的背上,逃难似的四处乱窜。这事情来得太突然,太骇人了!我舅舅他们趴卧在雨水冰雹中,半支起身子,目瞪口呆,失了知觉。过了许久,他们又惊奇地发现,那场冰雹雨雪中,除了活蹦乱跳的蛤蟆蝌蚪外,还夹杂着许多五谷杂粮,有青稞、有豆子,还有胡麻和小麦,有的漂浮在水面,有的在沙丘间聚成一道一道的陵子。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五谷杂粮中,还散落着许多铜钱,有的已生了绿锈,有的还明晃晃在水中打转。这真是白日做梦,活见了鬼!我舅舅一声怪叫,惊跳了起来。跟着,这里那里,独眼龙、羊副官、马黑马等许多未死的人,也都先后挣扎起来,莫名其妙地发声喊,趟着雨水,踩着蛤蟆,满滩里疯喊疯跑起来……
  跑着跑着,终于就清醒了,终于就相信了眼前的事实:一切都是真的啊!随之,所有的人群,齐刷刷跪倒在雨水中、双手合十、仰望苍天,齐声哭祷:“天呀……天呀……天爷爷啊……谢你的大恩了……”

  五

  以后的事情就是绝路逢生了。那从天而降的谷杂粮,虽然有一部分是碎的坏的,经水一泡,经风一吹,就化成了黑灰;但大部分好着,拾掇在一起,太阳晒干,足够他们吃一年半载的。这是一个真正的奇迹,我们也曾听说过,龙卷风中会降下多种地面上的东西,但那只是一种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可我舅舅他们就亲眼见了,亲自经历了。日后我舅舅回来,和我在山里放羊的时候,一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他就会情不自禁地跪在山头上,像当年跪在雨水中那样,双手告天,默念那几句祷词。久而久之,我也就灌下了耳音。
  接下的境况便是柳暗花明。一场春雷春雨,彻底惊醒了入蛰的万物。大地青草勃发,草中虫鸣鸟飞。人身上全脱了一层老皮,手一搓,白沫子乱飞。垂死者复活了过来,未死者恢复了元气。那些得了怪病的战马也日益恢复常态,不时地眺望碧野青天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嘶鸣。伴随着战马的嘶鸣,那些逃遁了的骆驼,也开始小心翼翼,再次向人群重新聚拢过来……
  这真是一个天意的转折。
  某日,天空中飞过了一群长脖子大雁,咕噜咕噜地鸣叫着,自东南而西北,飞向天际。人们默默地仰望着,不觉就动了思乡之情。一人说:“动起来吧,我们该上路了!”另一个就问:“还上什么路?”前一人就答:“不是上西藏吗?”后一人就笑道:“还说上西藏的话吗?”前一人又说:“不上西藏,那就回家乡吧!”后一人又道:“家乡能回去吗?能回去早回去了!”前一人又说:“不管咋样,总不能老待在这儿呀?……”
  是啊,能老待在这儿吗?虽说现在有了粮食,但那毕竟是无源之水,坐吃山空,迟早还会断顿的。可是不这样又咋样,真要下决心继续前走,那前途也实在是太渺茫了,之前路上的种种灾厄已使人们再也鼓不起冒险的勇气了。于是,队伍又出现了深重的忧虑。
  一种意见认为,还是抓住这天赐良机,将那些五谷杂粮全部驮上,继续上路,走到哪步算哪步!另一种意见又认为,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最好还是就地坚持,以待新的转机,万一实在不行,死在这里,也算个饱暖之鬼!两种意见相持之下,只好暂时得过且过。
  这样的日子又过月余,形势就逐渐明朗了,那粮食确实日见其少,粗略地估计一下,熬过夏天不成问题,但一入深秋,又会捉襟见肘,当大雪一落、严冬降临,他们无疑将重陷绝粮之境……刚刚获得新生的人们,重又被一片阴云笼罩。
  但,想不到的是,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伟大智慧的人物,他正是那坏种独眼龙。这家伙在前时的议论中始终没有吭声,整天背杆猎枪,远离人群,满滩满野里四处游荡。近见众人愁眉不展,忽然说道:“我有一条锦囊妙计!”众人忙问,什么锦囊妙计?他便说:“开荒种地!”大家就笑了,这算什么锦囊妙计?开荒种地,大家何曾没有想过,但开荒种地须有起码的条件,土地不说了,农具不说了,种子也不说了,但水从哪里来?这茫茫戈壁仅沙山下那一汪泉泽,人畜饮水尚嫌紧张,哪里能够用来灌田浇地?
  但独眼龙却未动声色,又说:“泉水不够,还可挖井!”人们就有些恼火了,以为他故意插科打诨。马黑马首先破口骂道:“扯你娘的裹脚!这干沙滩上是能挖出井的吗?你就是挖出一百丈深的井,有一百丈长的绳子吗?”
  独眼龙就扑哧一笑:“马旅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说的那种井,跟我说的那种井不一样。你说的那种井,是汉家地方的直筒子井,须得用绳子吊着桶才能将水打上来;我说的这种井,是新疆维族人的坎儿井,能自流,像渠一样,不用绳子吊桶……”
  “什么?‘坎儿井’?能自流,像渠一样?”“对!这是全中国独一无二的一种井,别的地方没有,只有新疆的一些地方有。这种井,不在平地上打,而是在高坡上打。先选好一座有水的山,再按山的斜度,从高往下,每隔十丈八丈挖一个直井,再在地下挖一道横井,把这些直井连通起来,水就慢慢地渗到了横井里,横井里的水又慢慢地汇成一条地下河,一直流到山坡最低处,再切开一道明口,水就流到了地面上……”
  大家听了他这番介绍,心头才转动了一下。但人们又问,你说的这种井听起来确实好,但首先得有一座“有水的山”,这才行;可在咱这地方,哪有什么“有水的山”啊?
  他听了这话,又诡秘地一笑,说:“这,你们就别操心了,我早已替你们考察好了,看——”说着,伸手一指西北方向的那道黄土岭说:“那是什么?那座黄土岭,你们把它叫土山或沙山,其实却是一种干水山。所谓干水山,就是表面看没水,其实内部却蕴藏着很丰富的地下水。这种山,一般的肉眼凡胎看不清,只有像我这样独眼之人才看得清。我这些天干啥去了?就在考察它啊!你们别再犹豫了,照我的去做,保证马到成功!”人们终于半信半疑了,面面相觑一阵,便把目光盯向马黑马。马黑马显然也动了心,噗噗地吹了一下嘴上的胡须,又问:“你能肯定这是一座有水的山吗?”
  “能!凭我多年的经验,敢以命相许!”
  “你能肯定挖出坎儿井吗?”
  “能!单凭你马旅长对我的不杀之恩,我也要效尽犬马之劳!”
  “万一将来挖不出水呢?”
  “你掐我脑袋当尿壶?!”
  “好!”马黑马终于断然一挥手,“干!”于是,一个伟大的或者叫开天辟地的决定做了出来:挖井开荒,屯田种粮,就地坚持,以待后变!
  多少年过去了,我舅舅一提起那个决定,还激动得不行。那会儿谁也没想到,那个千人唾骂的独眼龙,竟会想出这么一个好主意;谁也更没想到,正是这个好主意才决定了他们日后那十几年的生而不死。
  长话短说,那座干水山,远看是一座孤山,深入里面才发现大得很,沟连沟,坡连坡,方圆不下数十里。有的地方是沙土疙瘩,有的地方又长满野草,从山脚下那汪水泽看起,果真就发现了一条隐约的水脉。没有工具,他们就将马刀、刺刀、甚至马镫收集起来,打成铁锨、镢头、铲子;没有吊土的桶子,他们就将那成片的芨芨草割倒,编成一个一个的大小筐子;没有炸药,手雷、手榴弹就是最好的炸药。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妇女和儿童也都全部上阵,送水的送水,煮饭的煮饭,日以继夜,不分黑白地大干起来……
  这时的马黑马,俨然成了个治水的大禹,头顶一头乱发,脚踏一双赤脚,腰里挂着军刀,整天价东奔西喊,嗓子里都冒了烟。每逢有艰难危险之事,他都能身先士卒。有一次,一束手榴弹在一眼竖井里哑了火,拉不发,也拽不出,他拨开人群,亲自跳下井底,排除了险情。又有一次,由于长久的辛劳而不见水,有个别人就装病偷懒磨洋工。有一个士兵确实得了病,连日高烧不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就走过去,单腿跪在那士兵跟前,一手握刀柄,一手抚摸着那士兵的额头,轻声发问:“好些了吗?”那士兵慢慢睁开眼睛,一见旅长大人跪在身边,虽然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手中军刀却已半截出鞘,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骨碌爬起来,连声叫着:“好了,好了。”就跑向工地。从此再也没人敢装病偷懒了……
  就这样,在他的统帅之下,掘井工程马不停蹄,日有所进……
  此时此刻的独眼龙,也成了个一呼百诺的风云人物,俨然一个工程总监,发号施令,没人敢不听。有一次卜连长抡大锤,不小心砸伤了扶钎者的手,他竟走过去“啪”地一个耳光,骂道:“你狗眼长到哪里去了?”卜连长满面怒容,但也没有发作出来。如此苦干月余,干水山上布下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竖井窟窿,地下的横井也逐渐贯通,连成一串。可是水却迟迟不见出来,人们就不断地向他发出焦急的询问,他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急什么?时间没到,时间一到,啥也有了!人们就不再多声,继续苦干。又过多日,还不见水,马黑马也沉不住气了,问他:“你到底有没有这个金刚钻?”他就把脸一沉,赌气说:“旅长大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委我以重任,就不该怀疑我!”马黑马又说:“不是怀疑你,而是时间不等人,春耕夏锄,都有个季节,如果错过季节即使洪水滔滔也赶不上趟了!”他又转脸一笑说:“旅长多虑!其实水早已出了,而且水头还很旺,只是你们识不得。不信,你趴到井口仔细听!”马黑马就趴到井口,贴耳仔细听。听了半晌,还是没啥动静。他又塞给马黑马一块光溜溜的鹅卵石说你把眼睛闭住,嘴巴闭住,拿这石子把屁眼子塞住,再仔细听。马黑马又气又好笑,随手就把那块鹅卵石扔进了井底下。却不料石子落井,井底深处就隐约传来一声水花溅起声。马黑马大喜,一个蹦子跳起来,扬手高呼:“出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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