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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野人部落-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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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不久,马黑马又颁出五条诏令:一说金刚寺既然已经毁,就再不必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二说鉴于这场血的教训,以后天虹宗的活动应适当加以限制,单个的行动任其自由,集体的活动则须事先向宪兵队提出申请。三是关于这场事件的最后处理,即以大法官的判决为准。如有不服者,可直接上诉于国王,如不上诉,即为诚服,以后不得再发任何怨声。四是对于这场事件中的死难兄弟;以“阵亡烈士”之名厚葬之。理由是当年屠戮警卫营,乃是叛逃,死有余辜;后勺娃子炸人,又属偶然事件,以自然死亡论处;惟这次事件,含有国计民生在内,故应区别对待之。五是自今而后,以本次事件为国耻纪念日,每逢周年,举国志哀,以志教训!
  五条诏令一下,风波完全平静。个别人对金刚寺的限制还略有微词,但平心而论,已够意思了,所以方方面面都再没有多事。
  接下来便开始——落实那五名囚犯的服刑过程。这又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所谓“火狱”、“水狱”、“三十年”、“二十年”,听起来正儿八经,很是吓人,实际上却形同儿戏,荒诞不经。按照《法典》的最初规定,红鸟王国是废除死刑和监狱的,但后来考虑到废除死刑将使作奸犯科者有恃无恐,于是又保留了死刑;但监狱却始终没有修建,虽有“水罪”、“火罪”之名,实无火刑、水牢之实。这些名称只是他们根据“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秩序划分的一种刑罚等级。一旦确有犯法者,也只是以“画地为牢”的形式加以惩处,并无实际的高墙铁窗。所谓“三十年”、“二十年”的刑期,更是特异,一年只等于一天。据说这个决定是受了当年白蛤蟆他们把在枯木林的五年当作五天的启发。当初公议法典草案时,有人曾提出,红鸟王国虽然自封为一个王国,实际不过是一个槐树上的蚂蚁洞。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覆灭,也说不上什么时候会突然遇救。王国的臣民也大都已经人过中年,如果直接按实际时间计算,那么凡判有期徒刑者,实际上等于判了无期徒刑。因此,建议特殊国度特殊立法,参照天界时间而定,也就是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以此类推,卜连长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十年,实际只等于一个月!
  但是,千万要说明的是,这种特异的刑罚虽然是如此的荒诞可笑,但却丝毫不背离法律的本质。而且,它甚至比一般的刑罚更为严苛残酷。因为那“画地为牢”虽然没有高墙铁窗,但却是一种真实的牢狱——犯罪者要独坐于光天化日之下,经受烈日暴晒、风雨侵袭,以及其他种种的折磨熬煎,所以意志和体力较弱者,往往刑期未满就先行倒毙。因此,一日当一年,实是一种刑役的浓缩,而不是稀释。
  事实也确实这样。
  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独眼龙便领着车怕万一等几名宪兵,亲掌一把木勺,调一桶红土水,来到旮旯城外水山脚下,在一块面南向阳的沙滩上,按梅花状画了五个红色的大圈——即金、木、水、火、土五座牢房,而后便命五名罪犯(包括他自己)分别坐进各自的牢房,开始了所谓的囚徒生涯。这实在是一个天方夜谭的古怪场面。遥想五千年前的远古社会,人类或有如此做法;五千年后的红鸟国也如此效法,真叫人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人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场面,竟无半点的戏谑和轻佻;五名囚犯也一脸正色,不苟言笑,严肃地接受着这一惩处。
  根据金木水火土的刑级划分,五座牢房的面积也各不相同。金狱最重,木狱次之,直径都只有一米多长,入狱者只能坐立或蜷卧,而不能直挺挺躺倒。一旦躺倒,手脚伸出红土圈外,便有“越狱”之嫌并遭到狱卒(宪兵)的干涉。另外,吃喝拉撒也都在红土圈内。吃喝自有外人供给,拉撒却在牢内就地挖个坑,一次一盖土,余臭不可闻。这可真是害苦了卜、白两位重刑犯。白蛤蟆虽因久坐念佛养成了打坐入睡的习惯,但那秽物脏气却严重地侵蚀着他的修炼半成的清静佛心,实在苦不堪言。卜连长更是两苦交攻,痛苦难当,堂堂一条七尺汉子,昼夜不能躺倒一睡,如坐针毡一般。他常常一泡尿从早憋到黑,只等日暮放风之际,才跑出圈外,对着旷野一阵淋漓浇洒,而后仰天躺在沙滩上,重重地喘几口粗气,才算是得个调节。
  相比之下,水火二狱的情况就好多了,羊、黄二人至少可以坐累了躺倒休息一会,仰脸望望天上的流云,侧耳听听山间的风响,再默默回想一下今生此身的种种遭遇,确有一种坐罪反省的效果。
  至于土狱之中的独眼龙自是最为轻松。土狱的面积足有五六个平方米大,他不但可以斜躺横卧,而且还可以自由溜达。再加土狱恰居于那梅花状牢狱的中心位置,他便常常背着手儿,沿着那红圈做一种巡视,而且还不时地对着这个喝一声,对着那个喊一声,常常引得卜、白、羊、黄诸人对他侧目而视,他也不在乎。
  千幸万幸的是苍天开眼,接连数日,野驼摊一片风和日丽,虽然季节已到盛夏,却无盛夏沙漠中常见的那种炎热。天上白云朵朵,地上清风飒飒,再加上牢狱无墙,不遮视线,觉有烦闷,还可互相对望一眼。不久,独眼龙“五年”徒刑期满,率先出狱,这又给其他人鼓起很大的信心,大家都觉得这是苍天对他的宽恕和垂怜。
  然而,苍天的宽恕和垂怜并不是无限度的。“七年”之后——也就是一星期之后,情况发生了突变。那天黄昏,本来是晚霞满天,一片火烧云分明地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大晴。但没想到晚霞消退,夜幕降临之后,那高悬中天的月轮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晕圈,昏黄而惨白,朦胧而阴沉,人们就知道,后半夜要起大风。于是纷纷给他们加皮袄,添毡毯,以御寒冷。为防止大风将他们吹跑,车怕万一还率领宪兵们,给每个牢房里各钉了一根木桩,又给每个人的腿上拴了一根毛绳,像拴狗一样把他们拴在木桩上。尽管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还是没有抵挡住一场灾厄。大约二更时分,一股大黑风便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势如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直刮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其凶猛恐怖的威势几乎比十年前那场大黑风还令人惊心动魄。大风一起,值勤的宪兵便撤离了现场,其他的人们也都乱纷纷抱头窜回了城穴,只剩下那四名囚徒被遗弃于大漠夜风之中,任听着无情的天惩……
  这场大黑风直直刮了一夜,直到东方黎明之际,又降下一场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
  大雨过后,惊魂未定的人们才探头缩脑地走出洞外,前来探视他们。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令人倒吸一口冷气:五座牢房俱已毁坏殆尽,被雨水冲得无影无踪。四名囚徒,除白蛤蟆还奇怪地和衣打坐于地,另外三人俱赤条条昏卧于泥水中。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衣裳不见了,裤子也不见了,只有腿腕上还挂着半截挣断的毛绳。那个黄瘸子还被雨水冲出二里地开外,侧脸倒在一条沙陵下,似已无救。人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恍若做梦。
  静默良久,人们才开始进行抢救。一阵灌汤送水,手忙脚乱,卜连长率先苏醒了过来,接着羊副官、白蛤蟆也慢慢睁开了眼睛。人们惊问昨夜的情形,却又个个白眼翻,无一语可诉。之后,人们又全力抢救黄瘸子。抢救半天,总算呼出了一口气,但神志仍然昏迷不醒。独眼龙沉吟一阵,便说,反正他的刑期也只有一年了,就保外就医吧!于是,他便被提前释放,抬回城中,捡了条小命。
  其余三人,却在给他们换过衣服后,继续坐地为牢,照旧服刑。

  二十三

  水火交逼,磨难未已。暴风雨过后数日,又是接连不断的炎阳赤日,红太阳高悬,热风骤起,先前没有出现的那种戈壁暑热终于降临。灼热的气流犹如火浪,烤得人睁不开眼皮,喘不过气来,浑身的汗水如蒸气浴一般,上自眉心滴落,下自尻槽流淌,三名囚犯如遭炮烙之刑,几成木乃伊之状。
  其他的民众无不恻隐大动,轮流换班走出岩穴,去给他们遮阴搭凉,送水煽风。不知不觉,人群就分了把子。凤凰营的女人们主要去照顾卜连长,金刚寺的和尚主要去照顾白蛤蟆,其他的群众则自然地倾向于羊副官。送饭事小,遮凉事也已搭好各种毡伞,唯送水一事成了时刻也不能停顿的要务。从三座牢房到九眼井海子的路上,打水的队伍络绎不绝,一盆一盆的凉水浇头,一口一口地清泉灌肚。那情形真是令人感动得发憷。
  可叹尽管如此,还是难挡暑毒侵害。数日之后,三个人都已出现中暑现象,尤其是羊副官,终日鼻血横流不止,面目渐已失形。人们就急了,别人可死,大宰相却万万不能死。于是齐声求告独眼龙,希望能禀请国王,赐以特赦。独眼龙也有此意,便去请示马黑马。不料马黑马却问,宰相刑期还剩几年,他答还剩五年;又问天虹法师还剩几年,他答还剩十年;马便嘿嘿一笑说,五年的要特赦,十年的特赦不?他便语塞,默然而退。众人闻之,只好仰天而叹,祈求天佑。又竭力支撑两日,情况愈加恶化,赤日流火愈演愈烈,九眼井海子中的水也下落了三尺。不仅羊副官已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卜连长和白蛤蟆也数次出现昏厥现象,而且浑身上下长满了狼斑疮一样的红疹子,终日水米不进,彻夜呻吟不绝。人们彻底恐慌了,这画地为牢毕竟是有期徒刑呀,难道非要逼死人命不可吗?就说羊副官还剩三日徒刑,或可能坚持到出狱之日,那么卜连长和天虹法师呢,他们的刑期还很遥远呀,从眼前种种迹象看,他们是绝对挨不到那一天的!……
  大旱金石流,大浸济天而不溺,是人也,非神也,囚徒也,亡命漠海,与世隔绝,自结罗网而投身不逃,真正天地孝子也,人之赤子也,如果上苍还不开眼,那就实在是天理不存了!就在这万民哇哇的时刻,李老军忽然灵智大开,献了一计:他说,我红鸟王国之所以不修监狱而画地为牢,根本的目的就在于考验人心的自觉。越狱不越狱,全在于那个红土圈圈。犯人的脚步不越过那道红线,就等于没有越狱;越过那道红线,才算是越狱。而现在的情况恰恰是,一场大雨早已将那道红线冲得不知去向,那么犯人的脚步就可以自由行动。这可以说是上苍有意给人们放开的一条生路,可我们却懵盹不知,死守刻板……
  这一个提醒真是妙不可言,既合天理,又遂人愿,还不悖王法,再好不过。独眼龙断然决定,就按这方法办。大家分头去给他三人寻找三座牢房的红土界线,什么地方碰见红土残迹,什么地方止步;如果碰不到红土残迹,便可任意行动!
  于是,人们又一声欢啸,乱纷纷地去给他们解绳松绑。这本来就是那么个意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人们还是故作万分认真之状,低着头,眯着眼,抹着泪,满滩里寻那雨后红线。有时候还故意争辩几句,你说是,他说不是。夕阳落山夜幕降临,有人还打来一个灯笼,继续详察细辨。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羊副官的红线恰恰被冲到了宰相府的门前;白蛤蟆的红线恰恰被冲到了金刚寺的门槛;而卜连长的红线更是顺流而下一直冲入了凤凰营内……
  于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行动,便成一个伟大智慧的美谈。人们都长松一口气,觉得做了一件莫大的善事和乐事。马黑马闻之,也摇头一笑,未再多言。
  然而,可叹的是人心很好,人的舌头却不好,事情刚过三天,麻烦又出现了。凤凰营的那些女人们,在把她们敬爱的卜连长接回洞穴之后,却又多嘴多舌说,天虹宗的和尚从中作弊,金刚寺的石阶那么高,雨水怎么能把红土冲进洞里去?分明是捧了一捧锈沙做的假。和尚们听了这话非常生气,也跟着反唇相讥说,他们确实是给天虹法师捧了一捧锈沙;但婆娘们给卜连长找着的红线连锈沙也不是,干脆是她们用血马子结成的一道血带。于是双方发生了争吵,结果导致两位男人的自尊心大伤(此时的羊副官已经刑满,再无关涉),卜连长索性发誓说,我就不信不能把这牢底坐穿!随之挣扎而起,又赴先前的土牢之中。白蛤蟆见状,亦不示弱,又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也跟着拄一根拐杖,踉跄追去。
  于是,野驼滩上水山脚下,又出现了两个囚徒怒目对坐,比赛坐牢的滑稽场面。
  这当然也是感动人的。卜连长毕竟年轻气盛,经三日静养,恢复元气不少,再加女人们的濡沫疼爱,克服困难的勇气便陡然倍增。白蛤蟆又似在这场一波三折的磨难中,终于通了大道,圆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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