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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野人部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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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于求成。
  万般无奈中,人们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从此后,勺娃子又变成了一个病床前的孝子,日日夜夜精心伺候着他这个姐姐。常常流着泪,一会儿叫“姐”,一会儿又叫“娘”,“我再不吃你的奶奶了,再不吃你的奶奶了,你好过来吧,你好过来吧……”那哀婉凄切之情,催人泪下。
  渐渐地,她确实慢慢儿有点好转了,白日里不再胡叫胡闹,只静静地躺在石板炕上,仰望石窟顶壁呆呆地出神。但是到了夜晚还是不行,常常于半夜三更冲出石窟,披头散发,满滩里疯叫疯喊:“快来领你的娃儿呀——我的奶水咂干了——”那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茫茫旷野,真如野鬼哭叫,弄得举国上下一夕三惊,人不能寐。

  五

  但,尽管事已如此,还是有人暗暗琢磨着这里面的蹊跷。
  某日,久久沉默的大法官独眼龙,忽然在地头叫住李老军,问道:“老朽,问你一句话,你要给我老实回答。”
  “什么话?”李老军问。
  “秦太太活着的时候,你是不是虐待过她?”
  “没有呀,我怎么能虐待她呀?我对她恨不能把心都掏了……”李老军急说。
  “那么,你是不是虐待过她的勺娃子?”
  “也没有呀,我待他真如亲骨肉一般,不信你去问他……”
  “嗯……”独眼龙沉吟一下,又问,“那你再回忆一下,秦太太去世前夕,身体上有什么特殊反应?”
  “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当时病了呀,身子当然不舒服……”
  “那——你问的是啥?”
  “我是问,她临终前是否——怀孕了?”
  “这……”李老军忽然脸色涨红,嗫嚅不成语。
  “好了!”独眼龙就不再往下问,手一摆,径自走了。
  旁边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他问这些事情干什么。第二天晌午,他忽然又走到车怕万一的跟前说,把你的宪兵集合起来!车怕万一问,干什么?他就说,你集合就是了!于是,车怕万一就吹一声哨子,把队伍集合起来。队伍集合起来之后,他又说,把枪放下,换上铁锨!于是,宪兵们又把枪放下,换上铁锨。而后,他才下令道:“跟我走!”车怕万一便率领宪兵队跟着他走。其他在场的人,都感到奇怪。宪兵队建立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大规模出动,谁也不知道带他们去执行一项什么任务,于是就好奇地尾随上去看。他一直把队伍带到了水山西侧的坟场中,在秦太太的墓前才停下脚。也不做任何解释,只吐一个字:“挖!”于是,二十名宪兵二十把铁锨,一阵尘土飞扬,不一会工夫,便将那具壳楼棺材挖了出来。这时候,围观的人群才隐隐感到了点什么。他们发现,那壳楼棺材的合缝处,膨胀裂开了一条口子,且有一种模糊的液体渗出,与沙子结成了温团。人们顿时瞪大眼睛闭住了气。
  “打开!”独眼龙又下声令道。
  车怕万一便和另一名宪兵上前,双手用力一抬,棺盖便被揭开。
  “呀——”所有人的头皮猛地奓了!万万没想到,那秦太太的尸体上,居然爬着一个婴儿!秦太太面色如生,状若熟睡,下身部分一片僵枯的血污。婴儿的脐带还没扯断,上半截身子爬在母腹上,下半截身子还裹在胎衣中。初如一只冬眠的肉蛋,突觉棺盖一揭,一道天光照身,竟蓦地抬起小脸,两只小眼里放出一道蓝光,向人群望了过来——人群立时骇绝,一片惊呼,有的颠仆倒地,有的撒腿就跑。那婴儿又自身后“嘎啦”一声尖哭起来……

  六

  这一惊人的奇事把人的魂魄都吓飞了,车怕万一和那名宪兵在棺盖一揭开的当儿,就吓软在地;其他的宪兵则纷纷丢下铁锨,作鸟兽散;独眼龙似乎有些思想准备,但在此时此刻亦禁不住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地呀,鬼神呀,山川草木啊,一切的一切啊,竟是这么的令人千思万想不可思议!所有目睹此事的人,皆如饮了哑药一般,啊啊地干叫着,无一人说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由混混沌沌的人群又慢慢地回过神来。日月经天九星汇聚,胎卵变化无穷,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他们不过是又遇到了一次少见多怪的事情而已。独眼龙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伸双手用力将面颊搓了一阵,而后又长长地吁口气,转过脸对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怕!秦太太死前怀了胎,沙漠里干燥通风,尸体不易坏。婴儿在母腹中余息尚存,就吸精血活了下来。现在一朝破土而出,也是瓜熟蒂落,不足为奇。这种事我以前就听过。”说着,又朝闻讯赶来的李老军说道:“把你这娃儿抱走吧,说不定以后还能养活!”
  李老军则如一根呆木桩,直直地僵立着,没有反应。
  “听见了吗?把你这娃儿抱走吧!”
  李老军依然呆若木鸡。
  “怎么,还怕吗?还害臊吗?如果你不要,我可就要了!”
  “不不……”李老军这才如梦方醒,一连声叫道:
  “不能不能,大法官,这万万不能,这娃儿不能收养……”
  “为啥不能收养?”
  “他不是人……”
  “他不是人?”
  “对对,他不是个人娃娃,他是个妖娃娃……”
  “胡扯!”独眼龙呵斥一声,又转过头,把那娃儿细做一番打量。其他围观的人也跟着一阵骚动,向前拥挤过来。只见那娃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五官端正、四肢齐全。只是两只小眼睛碧绿碧绿,与人目光相对时,好奇中透着一丝冷意,其他一切如常。
  “不对呀!”独眼龙又说:“这娃儿很正常嘛,明明是你的精种所播,秦太太的母体所生,怎么变成了妖娃娃?”
  “不不……”李老军再次惶恐叫道:“你不懂,你不懂,这是个妖魅呀,这是个不祥之兆啊,如果收养了他,咱红鸟王国将遭受大灾大难!”
  “对!对!”人群中又有一些老兵,也跟着站出来道:“这是个妖魅呀,这是个不祥之兆啊!……你们看,如果他是个人娃娃,怎么一出生就长牙齿?”
  一时间,人群哗然大动,各种惊疑、各种议论,纷然而起。独眼龙也有些慌了,旋即又问:“那,你们说,咋办?”
  “烧掉!烧掉!”
  “什么?要把他烧掉?”
  “对!烧掉!一把火烧掉!连同他母亲的棺材一起烧掉,送他归阴去!”顷刻间,一股阴风卷过荒原,水山之下顿时一片狼嗥鬼叫。一帮老兵们,不等独眼龙还有啥话可说,就乱纷纷行动起来,就地拾柴打草,劈棺架木,不一会工夫,秦太太的墓前又成一个高高的柴堆,她的遗体以及那个遗腹婴儿,都被搁置于柴堆之上,只待一把火燃起,就将顷刻间化为一堆灰烬……
  独眼龙、车怕万一和其他的围观群众顿时也都瞠目结舌。他们想阻止,又无力阻止;想说话,又无话可说,只能被动地愣观着这一切,魂如脱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婴儿突然又放出一声凄厉的尖哭,声若莺啼啸天,又若狼崽发怒。随着这一声尖哭,远远的旮旯城方向,又传来一阵急迫的呼叫:“住手!住手!赶快住手——”
  人群惊回首,只见勺娃子又率一帮童子军策马飞奔而来。其中一匹马上还骑着雪女子,她忽如大病初愈一般,神清气爽,气色复常。奔至跟前,一个滚鞍落马,勺娃子就大叫一声:“我弟弟在哪儿——?”遂径直奔向那座柴堆,将那婴儿抢下,接着传入雪女子怀中,三个人顿时一阵抱头大哭……
  这一个突变,又如一个闷葫芦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懵了……
  良久良久,那一帮老兵才省过神来。李老军踉踉跄跄奔至勺娃子跟前,哭也似的嗥叫一声:“勺娃、勺娃,这不是你弟弟!这是个妖魅!你赶快放开,赶快放开……”说着,就扑上去夺那婴儿。雪女子又惊又恐,喝一声:“你要干啥?”紧抱婴儿不放。其他的老兵见此情形,益发着慌,齐吼一声“抢!”就一拥而上,展开争夺。勺娃子不由热血冲顶,朝身后的童子军猛一挥手:“给我上!”顷刻之间,水山脚下,坟墓场中,一老一少两支帮派,展开了一场夺婴大战……婴儿啼号,如哭爹娘,老少恶斗,势若水火。胡子头发空中乱飞,鼻血断齿喷然四溅。谁是谁非,孰正孰邪,俱成一锅乱浆子……
  混战良久,独眼龙急了,猛地一推车怕万一:“还不赶快维持秩序?”车怕万一恍然醒悟,噔噔噔跑上一座坟头,朝天连放数枪,破嗓门一阵叫喊:“安静!安静!都给我安静……”

  七

  枪声终于将混战止住。老少两伙都已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有几个老兵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独眼龙又随后登上一个高处,扬开双臂,嘶声叫道:“弟兄们——弟兄们——不要胡闹!不要胡闹!这事情已经撞了天地,惹了鬼神,我这个法官已不能做主,你们也不要枉自争斗!咱们去请示国王和皇后吧,国王和皇后咋说,咱们就咋办,如何?”
  “好!”未等老少两派如何表态,其他观者齐声一呼。于是,车怕万一又跳下沙包,飞马直奔旮旯城王宫大厅……马黑马和花奴皇后以及宰相羊副官也已风闻此事,只是不知详情,还在将信将疑。正待前去亲察,车怕万一赶到,一阵绘声绘色的禀报后,三人亦大惊失色。呆骇良久,始悟此事离奇严峻,不可草率。遂紧急召开一个御前会议,以商定策。
  经一番天地鬼神之论证,王国百年之大议,最后竟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以奇制奇、以怪制怪的奇特决定:以马黑马国王的名义颁布一道安民告示:全体军民悉听:顷闻秦太太墓中生儿,不胜惊喜。此非妖魅,亦非人事,实乃天降人瑞,地生灵杰,为我王国兴旺发达之朕兆。凡我军民,对此婴儿之出生,俱应善待爱护之,不得有任何轻慢伤害。为秉承天意,特立其为红鸟王国之太子!令到之日,全体遵守。勿误!
  钦此红鸟十一年秋七月望日布告一出,全体人众又一个沸动。勺娃子一伙欢呼雀跃,李老军一伙则目瞪口呆,如遭梦魇……

  八

  一场惊涛骇浪就这样敛息了。谁也想不到,晴天丽日的野驼滩上,竟会平地生出这样一股风波:谁也料不到,马黑马国王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平息这样一场风波。真是意出表之外,海水不可斗量。
  随后,雪女子勺娃子的情形也渐趋正常。虽然两性间的那种关系还未根本突破,但雪女子的邪病却一夜间好了,勺娃子的变态也大为改观。事后人们问及雪女子患病时的那些胡言乱语,她竟完全茫然不知,人们也就不再细究,只当是神意难测,鬼事难问。不久,马黑马又颁出第二道诏令:特赐那婴儿为“墓生儿”之名,意取本色,以贱显贵,可谓天然。又令:雪女子即为太子保姆,羊副官为太子太傅,两相协助,精心抚养,待其年满三周岁之后,再择吉日迎入王宫。此令一出,上下又是一个大欢喜。
  自此,红鸟王国又恢复了它周而复始的正常运转。但,有一个人的命运却从此发生了逆转。这人就是李老军。这个曾经以善良的心肠和智慧的胸怀,为王国臣民立下过大功大德的人,在这场风波中却栽了跟头。当那汹汹洪水泛滥之时,人人自顾不暇之际,他强忍惊痛,力主焚儿禳灾,其行其状虽觉有些残忍,但在当时人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视之为一种大义灭亲的壮举。但当风波渐息,一切恢复正常之后,人们又渐渐地变了态度,认为他那行端令人不齿。一个狠心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活活烧死的人,还有什么良心可言?再联想到马黑马那种视邪祟为神祈,化妖魅为人瑞的大智大勇,他那点胆略和见识算得了什么!因此,他的威信一落千丈。
  人们再见到他的时候,已没了往日的那种尊敬和热情;他以粮草大臣的身份再发布这样那样的命令的时候,已没了过去那种雷厉风行的权威。甚至还有人带开玩笑地嘲弄说,老来得子,千金难买,好不容易老天给了个小宝宝,你却不要,是不是早就算好要给绝种的国王造个太子?这使他伤心之外又添了一分羞辱。
  更使他寒心的是,经此一事之后,勺娃子也不把他这义父放在眼里了,恩情虽未断绝,孝心却大打折扣。他曾好几次试探着想去看看他那个“太子”骨肉,都被勺娃子拒之门外。这使他伤心至极,仰天长叹一声“我究竟做了什么孽啊”!跑到秦太太的坟上去大哭了一场。
  当然,也有理解他和同情他的人。某日,他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压力,跑到羊副官那儿说,宰相大人,我已老了,不中用了,做事常糊涂。请您转禀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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