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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春明外史-第72部分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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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了一理鬓发,又将自己脸上,抚摸了一会。镜子反面,嵌的是一张四寸相片,一
个瘦小身材的女子,梳着辫子,站在一树花架下,手上拈着一朵花,凑在鼻子上嗅,
这正是四五年前自己的像,现在判若两人了。看到这里,一只手拿着镜子,一只手
放在桌上摔在耳边,又想呆了。手拿着那面镜子,只是抚弄不已。心想,早几年的
事,就在眼前。转一下眼,又是几年,这一生就算了。想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想
起刚才念的旧诗,记得《金缕曲》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借少年时,有花
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想到这里,自己不由得慢声低唱起来。正吟诗吟
得高兴,忽听得外面一阵高跟鞋子响,李冬青心里想,或者又是梅双修来了。接上
却听见王妈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何太太”,她这才知道何太太来了,便迎了出来。
    何太太进了上房,见她脸上黄黄的,鬓边蓬着几绺乱发,走上来,握着李冬青
的手,对她脸上望了一望,说道:“可不是瘦了许多吗?”这时,李老太太也在屋
里出来,笑道:“今日怎样得空来?”何太太道:“李先生昨天写信给我,说是病
了,我今天特意来瞧瞧。”李老太太道:“这可劳驾了。不是我说,现在年纪轻的
人,却像何太太这样好心眼儿的少,将来何太太一定是修得多儿多女的。”何太太
听了李老太太一派客气话,正想谦逊两句,而今听她说到这句话,她是一个未开怀
的,未免脸上一红。李冬青见机,便拉着何太太的手道:“我屋子里坐罢。”说着
便拉到她的屋子里去了。何太太一看,地下放着一只小火酒炉子,上面放一个瓦罐
子,正在熬药。桌上铜香炉里,正点着两支安息香,满屋子里,都是药味和着香气,
何太太笑道:“这屋子全是竹器家伙,本来很幽雅,加上这一股子药香,李先生倒
像个鼓儿词上,多愁多病的小姐哩。”李冬青听了这句话,未免心里添了一段感触,
却笑着说道:“你以为这是一句恭维我的话,其实在这个时代,女子要是如此,就
是一个废物了。重一点子说,就是没有人格。从前我们小的时候,喜欢看小说,看
了那种佳人才子的话,就觉得林黛玉杜丽娘都是好人。其实我们仔细想,这种吃了
饭,专做唉声叹气的女子,是自己活找罪受,什么叫多愁多病呢?”何太太笑道:
“李先生这一篇话,真是痛快!可是从来我没有听见你说过,今天是什么事生了感
触吧?”李冬青道:“我向来主张如此。而且这种话,也是人家说烂掉了的,不过
我懒得说罢了。我刚才念了一遍唐诗,引起我一肚子的心事,所以你一说,不由得
我就开了话匣子了。”何太太听了,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李先生应该提
起精神,不应该斯斯文文的在屋子里害病呀。”李冬青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吃
了旧文学的亏,什么词呀,诗呀,都是消磨人志气的,我偏爱它。越拿它解闷,越
是闷,所以闹得总是寒酸的样子。自己虽知道这种毛病要不得,可是一时又改不掉。”
何太太道:“李先生心事,我也知道些。不要在屋子里发问了,我到第一台包一个
厢,请李先生和老太太去乐一天,好不好?”李冬青道:“前天还听戏的呢,戏还
没完,我就走了。”何太太道:“那末,今天天气很好,我陪李先生到中央公园去
走走,好不好?”李冬青道:“这倒可以。可是你要等一等,我还没梳头呢。”李
冬青一面和何太太说话,一面梳头,不到一刻儿工夫,头就梳起来了。李冬青又对
李老太太说了一声,要出去玩玩。换了一条裙子,便和何太太一路到中央公园来。
    进了门,先在各处看了一会儿花,便在柏斯馨门前找了一个茶座喝茶。她们隔
座,坐着两个少年,一个穿了一件鸭绿色的哔叽长衫,架起脚伸出腿来,露出白丝
袜子,绿哔叽鞋。一个穿了一件蓝华丝葛袍子,背着脸坐着。那个穿绿哔叽长衫的,
脸上的雪花膏,擦得雪白。头上的头发,都是杭得光溜溜的。何太太一眼看见,笑
着对李冬青道:“你看这是一个男的还是一个女的?”李冬青听了她这话,也就望
了一眼,低声对何太太说道:“公园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坐在这地方,讨厌得
很,我们搬过一个地方罢。”何太太道:“怕什么?搬了反倒不好。”何太太这样
说了,也就算了。坐了一会,何太太忽然想起一桩事,有一位同乡的刘太太,她丈
夫是外交官,他们夫妻俩,是每天必来的,来了,是不喝茶的,专在来今雨轩喝咖
啡和汽水。这时候也许来了,何不去看看。便对李冬青道:“李先生我们绕个弯儿,
好不好?”李冬青道:“我实在累了,不去了。”何太太道:“我要到来今雨轩找
一个人。”李冬青道:“你一个人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得了。”何太太见李
冬青不去,一个人顺着柏树林下的大路,慢慢的走去。走到格言亭边,偶然回过头
来一看,只见那个穿绿哔叽长衫的人,却在身后,离着不远。何太太也没理会,自
己走自己的路。走过围墙,听着后面还有脚步响,回头看时,那人还跟随在后面。
当何太太回转头来,那人却嘻嘻的一笑。何太太一看这个地方,前后并没有人,心
里未免有些着慌,便放开步,快一些走。谁知后面那个人,也是一样,你走得快,
他也追得快,看看竟要追到身边来。何太太越发慌了,涨得脸通红。那人在一边笑
道:“走得这样快做什么?仔细摔了。”何太太眼睛望着前面,并不理他,一直往
前走。那人又道:“天气不早了,我们吃饭去,好不好?”说时,那人差不多要挤
到身边来。何太太没法,便停了脚,笑着对那人望了一眼,摇摇头道:“我有事不
去。”那人见何太太开口,越发得意了,满脸堆下笑来,弯着腰道:“不要紧!”
何太太等他脸就得近了,冷不防伸出手来,啪的一声,在那人左脸上打了一个耳巴
子。那人万不料有此一着,打得头往右边一偏。何太太脸都气青了,索性伸出左手
来,又在他右边脸上打了一巴掌。然后指着那人骂道:“你家也有姐姐妹妹,就不
出门吗?你以为女子都是好欺侮的。调戏上了,你们可以拆白,调戏不上,也不蚀
什么。可是你今天遇见了我,你就碰到青石板上去了。我打了你,算替你父母教训
了你一顿,我也不报告警察,等你去改过自新,你给我滚!”那人被何太太打了两
个耳巴子,本来打愣了,说不出话来,而今听见说叫他滚,才醒过来,回转身一溜
烟就跑了。
    



    何太太见他走了,心想刚才像发了狂一样,也是天字第一回的事,不觉自己好
笑起来。她丢开那人,自往来今雨轩。一走到茶座栏干前,就看见刘太太。因为刘
太太身材高一点,加上烫着一头刺猬也似的头发,老早的就可以看见。不过今天她
却不是和她丈夫来的,同座另外有个老太太。这老太太,大概有五十来岁年纪,胖
的像白象一般,她倭瓜式的一张胖脸,虽然有些皱纹,究竟擦了许多粉,不十分看
得出来。她身材既笨,可是穿着一身西服,两只胳膊,脖子底下前后都露出一大块
肥肉。那老太太又戴着一顶西式帽子,帽子上一大丛孔雀毛,临风招展,颤巍巍的。
何太太想道:“我听说他们外交班里,有什么中国鱼,外国鱼。中国鱼听说是胖太
太,难道说这就是吗?”走上前去,和刘太太笑着招呼了,又和那位胖老太太点了
一个头。刘太太便给何太太介绍道:“这是虞将军夫人。”又对虞太太道:“这是
我的同乡何太太。”那虞太太站起来,笑着眼睛成了一条肉缝,说道:“请坐,请
坐。”何太太扶着桌子刚要向椅子坐下去,只觉一个又热又软的东西,在手上摸了
一下。低头看时,却是一条棕毛的狼狗,站在虞太太身边。狗脖子上,有条钢练子,
那一头正牵在虞太太手上。刚才分明是这狗舔了一下。何太太本来怕狗的,加上这
条狗,又高又大,两只狰狞可怕的眼睛,望着人转也不转,吓得何太太缩住两只手,
倒退几步。刘太太道:“不要紧……不要紧!”说着她对那狗说了一句英国语,又
叫了一句“佛兰特”,那狗便由虞太太身边走到刘太太身边去了。何太太看狗走了,
才勉强坐下。刘太太便问道:“要不要喝点汽水,或者冰淇淋?”何太太笑道:
“天气还不热,不能吃这些东西。而且我在那边刚喝茶的,口还不渴。”又笑道:
“你们总说茶喝了有碍卫生。这吃冰淇淋,喝汽水就不有碍卫生吗?”刘太太要说
时,只见虞太太站起身来,和人点了一个头。坐下来便对刘太太道:“刘太太认识
这个人吗?他刚从英国回来。”一言未了,虞太太又站起身来,接上就有两个穿西
装的人,走过来和虞太太握了一握手。那两个走了,虞太太对刘太太道:“这两位
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位是礼官处的礼官,听说他做过一个地方的领事。昨天晚上,
他们都在李参赞家里宴会。”这时又有一个人叫了一声虞太太,抬头一看时,是个
穿西服的女人,彼此笑着招呼了一声,就走了。虞太太坐下来道:“这是王小姐,
昨天才从天津回来,她的英国话,现在越发说得流利了。”说完,虞太太抬头一看,
那边来了一群人,有好几个熟人,她便牵着狗迎上前去了。何太太看时,那些人一
个个都和虞太太握手。何太太低低的问道:“这虞太太在交际界上大概占很重要的
位置,所以人很和气。”刘太太笑道:“你也许听见过她的名声。你就是没有听见
过,你回去问你们何先生,一定能告诉你的。”何太太笑道:“我倒听见说过,人
家说什么中国鱼,就是这位太太吗?”说到这里,声音放低了些,又道:“我听说,
她的干女儿很多,差不多会跳舞的小姐少奶奶,有一大半是他的干姑娘,这话真吗?”
刘太太笑道:“那倒不见得,不过人家总把她当老前辈罢了。”何太太道:“这位
虞太太也跳舞吗?”刘太太道:“自然跳舞,不过瞧高兴罢了。”何太太道:“她
这么大年纪,身体又这样沉,跳起舞来,我想不很合适。”刘太太听这话,笑了一
笑,也就没说什么。何太太道:“什么跳舞,我只在游艺园里看过,并不像电影里
那个样子。你们跳舞是怎么个样子呢,也像电影里一样吗?”刘太太道:“自然一
样。”何太太道:“我倒想去看看。”刘太太道:“这很容易。华洋饭店哪天都有。
最好是礼拜六晚上,时间很长,可以去看看。何太太若是愿意学跳舞,我可以介绍
一个朋友教你,包你不久就会。”何太太道:“很好,但是等我先看了一回再说。”
正说时,那刘太太的丈夫来了。何太太的话打断了,这才想起李冬青还在(木百)斯
馨那里候她,便辞了刘太太又到这边来。
    李冬青面前,摆着一叠报,站起来笑道:“怎样去了这久?你再不来,我就要
走了。”何太太回头看,隔座那两个人,已经看不见了,就把刚才打人的话,全告
诉了她。李冬青笑道:“痛快是痛快,不过你动手打人,我有些不赞成。”何太太
道:“那个时候,你不打他,有什么法子叫他走?你若是不理他,随他在后面,若
是遇见熟人,像个什么样子?”李冬青道:“你找人找着没有?”何太太道:“找
着了。那位刘太太,还教我去学跳舞呢。”李冬青道:“这事我却不很赞成。本来
跳舞在西洋是桩极普通的事,但是到了中国,在大庭广众之中,男女搂抱,究竟不
很合适。在新的人物,一定认我这句话,是极腐败的话,其实不然,譬如中国人作
揖磕头,在我们自己从来认为是极隆重的礼节,而今因为我们沾了欧化,就说这是
野蛮行动。设若我们原来是个强国,把西洋各国都征服了,恐怕他们学着我们作揖
磕头,也不可知呢。反过来说,我们看见男女不分生熟,搂抱着跳舞,一定也要说
他是野蛮风俗。”何太太笑道:“男女真的搂着跳舞吗?我不信。”李冬青道:
“你难道还没见过吗?哪天你去看一回,就知道了。”何太太道:“刚才刘太太说
了,约我礼拜六到华洋饭店去看,那末,我和李先生一块儿去,好不好?”李冬青
笑道:“不会跳舞去看跳舞,那好像乡下人进城,到那里去装傻子去,实在没有意
思。”何太太笑道:“这个傻子,总要做一回的。要不然,一辈子就与跳舞无缘了。”
李冬青道:“你要去,还是和何先生同去。”何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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