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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安德的代言-第12部分

小说: 安德的代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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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中学到了许多有关人类的知识。而我多年来致力于研究他们的社会,所了解的情况却远不及他们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如果这些仅仅是他们的弱势群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们的标准,有资格朝见他们的“妻子”们和“父亲”们。
  这些情况我不能向上汇报,因为不管出于什么意图,我显然违背了法令。可是,没有人能做到对坡奇尼奥完全隐瞒我们的一切信息,这项法律本身就愚不可及,达不到它的预期效果。我触犯了法律,一旦被发现,他们将切断我们与坡奇尼奥的交流。如果出现那种情况,形势将比目前的受约束的交流更加恶劣。所以我不得不欺骗,使用种种可笑的骗术,比如把这份笔记保存在利波的加密个人文件夹中,连我亲爱的妻子都不会想到在那里头寻找什么东西。这里就是我发现的信息,它极为重要:我们所研究的坡奇尼奥都是单身汉。囿于规定,我无法将这个信息通告异乡学者。
  ——皮波的秘密笔记,见德摩斯梯尼所著
  《正直的背叛:卢西塔尼亚外星人类学家》,
  刊于《雷克雅未克历史学报》1990:4:1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绷得紧紧的。再过一个月就是华伦蒂女儿的预产期。这是个时时恶心、大腹便便、步履蹒跚的过程。每次她要带一个历史班的学生出门参加野外研讨会时,上述情形必定出现。过去搬行李上船她一个人就能干,现在却只得依靠丈夫手下的船员帮忙了。她连从码头爬上船都很困难。船长尽最大努力把船泊稳,他做得不错,不愧是个老手,她头一次到这儿来时,船上的事儿就是拉乌船长教她的。以她目前的情况,按说不该举办野外研讨会,但华伦蒂可不是个被迫接受蛰居的人。
  这是她举办的第五次野外研讨会了。第一次就遇上了雅各特。她原本没想过结婚,特隆海姆只不过是她和她那个漫游宇宙的弟弟所到的又一个星球罢了。她会在这里教书、学习,四五个月后拿出另一本内容丰富的历史著作,以德摩斯梯尼的名字发表,然后逍逍遥遥享受生活,直到安德接到另一次代言请求,动身前往另一个世界。两人的工作通常衔接得很好:请他代言的都是重要人物,这些人的故事就成了她著作中的核心。两人只把自己当成巡回教授,但事实是,他们每到一地,都会使那个世界发生改变,因为所有人类世界都把德摩斯梯尼的著作当成最后的权威。
  有一段时间,她以为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德摩斯梯尼的著作总是与她的行踪同步,由此产生疑心,并最终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但不久她便发现,德摩斯梯尼的身份已经成为一种神话,类似于死者代言人,只不过程度稍逊。人们相信这个名字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的代称,他们认为每一本德摩斯梯尼的著作都出自不同的天才,他们完成创作后再以这个假名发表自己的作品。还有的人相信,电脑自动将作品转交一个由当代最杰出的历史学家组成的委员会,再由这个委员会评定,看这部作品配不配得上这个伟大的名字。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作品试图以这个名字发表,但这些并非出自真正的德摩斯梯尼之手的著作都被电脑自动拒绝了。即使这样,人们还是不肯相信存在华伦蒂这样一个人。毕竟,作为言论领袖的德摩斯梯尼诞生于虫族战争期间的地球,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与现在的德摩斯梯尼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是这样。华伦蒂想,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每创作一本书,我都会改变,随着我写下一个个世界的历史,我自己也不断改变。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世界上,我彻底改变了。
  她不太喜欢这里流行的路德主义,对其中激进的加尔文教派尤为厌恶。这些加尔文信徒自以为无所不知,别人问题还没出口,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她想出个主意,将一群她亲自挑选的研究生带离雷克雅未克,到夏季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上。每到春天,大群斯克里卡鱼便洄游到这个群岛产卵,被繁殖的冲动刺激得躁动不安。华伦蒂试图克服大学里不可避免的智力退化。学生们不带食物,自己摘食山谷丛林中野生的浆果,有本事捕鱼的话,还可以以斯克里卡鱼为食。一日三餐完全依赖自己的劳动,这种亲身体验必将改变他们对历史事件轻重缓急的看法。
  大学勉强同意了她的要求。她用自己的钱租了一条船,船主就是雅各特。他是一个世代以捕捞斯克里卡鱼为生的家族的族长,与所有饱经风霜的水手一样,对校园里的人物充满蔑视。他告诉华伦蒂,一个星期之内她就会恳求他回来救这伙人的性命。结果,她和她那些自称为流浪者的学生不仅挺过了整个研讨会期,过得还相当不错:搭起茅屋,形成了一个类似村庄的聚居点,而且思维极其活跃,创造力超水平发挥。回到学校之后,这些学生创作出一大批才华横溢、见解深刻的著作。
  此外,上百个地方向华伦蒂发出邀请。现在,每次研讨会都有二十个地点可供选择。不过,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收获是雅各特。他没有受过高深的教育,但对有关特隆海姆本地的知识却了如指掌,不带海图也可以遨游半个赤道海。他知道冰山会朝哪个方向漂,哪里鱼群最密集。他好像单凭本能就知道斯克里卡鱼会在哪一处浪花尖跳跃,船员们在他的指挥下收获巨大,打鱼时不像捕捞,倒像是鱼群自动从水里跃到船上。而且,他从来没被恶劣天气搞得手足无措。华伦蒂觉得,可能没有什么他应付不了的困难。
  他唯一应付不了的只有华伦蒂。当证婚人宣布他们结为夫妻时,两口子没有欣喜若狂,倒有点儿发愣。幸好婚姻是美满的,两人都很幸福。自从离开地球,她第一次觉得没有缺憾,心情宁静,觉得回到了家,所以她才会怀上孩子。漫游结束了。这一切安德很理解,为此她很感激。安德知道,特隆海姆就是他们俩三千年浪游的终点,也是德摩斯梯尼著述生涯的尾声。她已经将自己的根扎进了这片冰封的原野,这片土地可以为她提供别的地方无法提供的养分。
  胎儿动了一下,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她抬起头,正看到安德沿着码头朝她走来,肩上是那个桶包。她以为自己知道安德来的目的:他想和她一起参加野外研讨会。她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安德是个平和的人,不会故意引人注目。但他对人性的那种洞察力却是无法掩饰的。平庸的学生会忽视他,但最优秀的学生,那些最富创造力的学生,肯定会追随他无意间显露的一星半点真知灼见。学生们将会由此获益。她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安德的见识为她提供了巨大的帮助。问题是,学生们的幼稚见解将会被安德的思想淹没。所以,从某种程度上看,安德在场反而会影响野外研讨会的效果。
  但只要他提出要求,她是不会拒绝的。说实话,她希望他去。虽然她很爱雅各特,但她仍然非常怀念婚前与安德的亲密关系,她和雅各特得过许多年才能达到她跟安德那样的密切程度。这一点雅各特也知道,还有点不满,但当丈夫的总不应该与内弟竞争妻子的爱吧。
  “喂,华伦。”
  “你好安德。”码头上没有别人,她可以叫他童年时代的名字,哪怕全人类都在诅咒这个名字。
  “要是小家伙决定在研讨会上跳出来,你怎么办?”
  她笑道:“她爸爸会拿一张斯克里卡鱼皮把她裹起来,我再给她唱几首傻里傻气的北欧摇篮曲。学生们说不定会一下子领悟到,繁衍后代对人类历史产生的冲击作用有多强烈。”
  两人一起笑起来。突然间,不需要言语,华伦蒂便明白安德不是想参加研讨会,他已经整好行装,准备离开特隆海姆。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邀请她一块儿上路,他是来道别的。泪水止不住地淌下,巨大的悲伤攫住了她。他伸出双臂,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搂住她。但这一次,她凸出的腹部隔在两人中间,拥抱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有些笨拙。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她抽泣着说,“前几次代言请求你都拒绝了。”
  “这一次请求我无法拒绝。”
  “我可以在研讨会上生孩子,但不能在另一个世界上生。”
  和她猜的一样,安德没打算和她一起走。“是啊,一个金发宝宝无疑会轰动卢西塔尼亚,”安德说,“这孩子肯定一点儿也不像当地人,那儿的人都是巴西后裔。”
  卢西塔尼亚。华伦蒂立即明白了原因——猪仔谋杀外星人类学家的事,晚餐时已上了雷克雅未克的传媒网,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疯了吗?”
  “算不上疯。”
  “如果那儿的人知道来猪仔世界的人是安德,他们会怎么做?一定会把你活活钉死在十字架上。”
  “说实话,如果这儿的人知道了,他们一样会把我钉死。可是知道这事的人只有你一个。千万别说出去。”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等你赶到那儿,他已经死去几十年了。”
  “一般情况下,我开始代言的时候,客户早就死得硬邦邦的了。浪游天下就这点不好。”
  “我从没想到会再一次失去你。”
  “你一爱上雅各特,我就知道我们迟早会失去彼此。”
  “那你当时就该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嫁给他!”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没说实话,你无论如何都会嫁给他的。我也希望你这样做。你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幸福。”他揽着她的腰,“维京家的基因哭着喊着要传下去哩。希望你能一鼓作气地生他十几个。”
  “公众意见,四个已经不大说得过去了,五个就是贪心,超过六个简直就叫野蛮。”开玩笑的同时,她已经在考虑研讨会的事该怎么办才好。让助教接替她?取消?或者推迟到安德离开?
  但安德的话打消了她的念头。“你能让你丈夫派条船连夜送我去空港吗?这样我明天一早就能上飞船。”
  这么快,简直是残酷。“如果不是为了找雅各特要船,你没准儿会给我在终端上留一段话,然后一走了之。对不对?”
  “我五分钟前才决定走,直接就过来找你了。”
  “可你已经订好船票,这全是事先安排好的!”
  “不需要事先安排,我把飞船买下来了。”
  “为什么这么急?航程需要几十年——”
  “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那晚走一两天又能耽搁你什么事?你就不能再留一个月,看看我女儿再走吗?”
  “再拖一个月,华伦,说不定我就没有走的勇气了。”
  “那就别走!猪仔们是你什么人?你跟虫族打过交道,这种事一辈子遇上一回就足够了。留下来,像我这样,结婚成家。人类通向群星的道路是你开辟的,安德,现在也该留下来,品尝你的劳动成果了。”
  “你有雅各特,我有的只是一伙讨人嫌的学生,一心只想把我变成加尔文教徒。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特隆海姆也不是我的家园。”
  这些话在华伦蒂听来就像对自己的责备:你把根扎在这儿了,却没有考虑我能不能在这里生根。但这不是我的过错,她想回答——要离开的是你,不是我。“你还记得吗?”她说,“还记得我们把彼得留在地球上,飞行几十年去我们的第一个殖民地,去你统治的世界?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对我们来说,彼得就像死了一样。我们到时他已经老了,我们却仍然年轻。在安赛波上和他通话时,他就像是我们哪个年迈的叔伯,是手握大权的霸主、传奇式的洛克。什么都是,却一点儿也不像我们的哥哥。”
  “对他而言,那是一种进步,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安德尽量想让气氛轻松点儿。
  但华伦蒂固执地揪着字面意思不放。“你以为二十年后,我也会求之不得吗?”
  “我会怀念你的,像怀念去世的亲人。”
  “不,安德,你怀念的正是去世的亲人。而且你会知道,杀死我的人正是你自己。”
  安德皱了皱眉。“你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我是不会给你写信的。凭什么?对你只是一两个星期。你飞到卢西塔尼亚,电脑里等着你的是二十年的来信。对你来说,写信的人离开你不过一两周!头五年,我会伤心,会痛苦,找不到人说话,我会孤独——”
  “你丈夫是雅各特,不是我。”
  “之后我写什么?写点儿机灵话俏皮话,聊聊宝宝的事?她五岁、六岁、十岁、二十,结婚了,你却见都没见过她,你会感兴趣吗?”
  “她的事我都会感兴趣的。”
  “你别想有这个机会。安德,我是不会给你写信的,直到我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你去卢西塔尼亚,再去别的世界,几大口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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