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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待遇-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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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挡住她不来,您都挡不住。”

冯国富觉得这确是个好主意。却问道:“禅师又不是道人,也有打卦占卜的手段?”周英杰笑道:“冯主席别明知故问了,你还不知道这正是咱中国人的智慧,儒释道三合一。外面的大寺大庵我不敢肯定,至少在咱们民间,禅师光会打坐念经,不懂卦测卜算,谁供你的佛祖,烧你的高香?小民百姓所谓求神拜佛,就是这个道理。而且求神在拜佛之前,不求神,怕是难得有人有兴趣去拜佛的。”

冯国富想这也是国情。应该说,佛是佛,道是道,正宗的佛门高僧是不会让弟子搞打卦抽签这一套的。可到了下面,天高皇帝远,又没有红头文件下来,你搞点小动作,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何况中国佛教本来就是释迦其表,老庄其里,自达摩以降,历代宗师已渐渐将印佛中国化。所以许多著名不著名的佛教之地,干脆佛道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深得国人青睐,香火长盛不衰。

按照周英杰的意思,冯国富跟陈静如一提波月庵三个字,果然她眼里顿时放出光芒来,说:“我一时也没想起波月庵就在楚宁境内了。倒是那位常悟禅师早已佛名远播,久有所闻,确实应该去见识见识。”冯国富笑道:“你一个俗家弟子,修为浅显,她会不会理你,怕还是个问号。”陈静如说:“这倒无妨,佛祖普度众生,佛门弟子自然有求必应。”

去楚宁的事就算定了下来。

这天在车上,冯国富想起前段申达成的拙劣表现,故意拿话激他:“周英杰又给我打来电话,盛情相邀。恭敬不如从命,看来还是到楚宁去走一趟。只是来回总得有好几天,跑车太辛苦,你就别去了,我打个电话过去,他们会派车接送的。”

领导司机就是跟领导跑车的,辛苦自然不是个理由,申达成还听不出冯国富这是正话反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在肚子里悄悄拨算盘:已经好久没到县里去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掉。

市里的司机每年都会随领导到下面去跑几趟,知道县里非常重视接待工作,叫做接待就是生产力。因此上面去了人,不仅吃喝玩乐安排得很周到,临走打发土特产,敬献小红包,也是必不可少的。因此这些司机们最念想的就是下县,有下县的机会不让他下去,打死他都不干。申达成当即说道:“冯主席这是批评我了。给领导跑车是司机的天职,辛苦点算得了什么?我这就将车子开到修理店去搞一次小保,外面再打一层蜡,好以崭新的面貌陪冯主席下县。”

冯国富早预料申达成会是这个态度,说:“那你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后天上午出发。”申达成高兴地答应着,乐滋滋开着车,去了修理店。

这天天气不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实在是个出行的好日子。上车不久,周英杰就打来电话,问冯国富到了哪里,他和政协领导已等候在楚宁县界边上了。人家这么热情,冯国富不免感动,忙告知已出城十多公里。

这其实也是官场中惯例了,上面来人,下面都要兴师动众,上边界去迎候送别,情深深意绵绵的样子。此风盛行已久,百姓颇有微词,又无奈其何,只远远躲着,三十里外骂知县。上面倒是明察秋毫,特别下文,规定谁再搞这种迎来送往,坚决处理谁。文件刚下达时,各地官员稍有收敛,生怕自己撞在枪眼上。只有某县书记顶风违纪,市委书记下去时,他照样到边界上迎送,而且规模更大,不仅四大家领导全部到了场,连部办委局的头头们都倾巢而出,弄得市委书记很不高兴,狠狠批评教育了县委书记一番。回市里后,市委书记还主动进行自查自纠,做出深刻检讨,同时责令市纪委,对县委书记做出严厉处分。这事很快被当作典型,写成宏文,登在省报头版头题上,盛赞市委书记从我做起,坚决维护党风党纪,又敢于坚持原则,赏罚分明。这样的同志最适合抓纪委工作,不久市委书记就荣升省纪委常务副书记,不到半年,兼任纪委书记的省委副书记退位,他便接了位。至于那位县委书记,不惜冒险违纪,宁肯自己犯错误挨处分,也要坚决维护好上级领导的威严,自然可当大任,不久也到市里做了副书记,并分管纪委工作。直到此时,旁人才明白过来,县委书记这一招真够绝的。迎来送往之风从此愈演愈烈,纪委部门哪处理得过来,只好猫头鹰一样,睁一眼闭一只眼。

两个小时不到,冯国富的车到了楚宁边界上。远远便望见前方停了两台小车,周英杰和县政协田主席几位正立在车旁,翘首以待。到了跟前,车才停住,冯国富和陈静如便开门下车,跟大家见面握手,客气寒暄。周英杰还特意解释说,本来高书记夏县长和人大蔡主任都要前来迎接的,不想昨晚省里召开煤矿安全工作电话会议,对煤矿安全问题强调得特别强硬,说是安全无小事,哪个地方煤矿死人,哪个地方的领导就走人,并将于近期派工作组到下面来进行巡查,发现问题,除拿责任人开刀外,牵涉到地方领导的,该撤职的撤职,该逮捕的逮捕,决不姑息。高书记他们哪敢怠慢,今天一清早就分头下各矿点去了,只留周英杰和田主席在家,代表几大家领导,专门接待冯主席夫妇。

冯国富心里明白,这个理由八成是周英杰现编的,因为编得实在太漂亮了。而据冯国富的经验,编得越漂亮的理由,越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还是在冯国富自己的身份上。现在究竟跟从前不同了,从前自己呆在市委组织部,位置有些特殊,只要下县,县里除县委组织部领导外,县委书记和常委一班人那是非到场不可的。政协不是组织部,政协副主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冯国富还有点自知之明。所以到政协后,除集体行动,一起下过两次县之外,冯国富再没单独下来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政协的人下来,没带帽子,没带票子,也没带项目规划盘子,人家接待规格高了,不情不愿;规格太低,你是所谓的市四大家领导,又过意不去,弄得人家左右为难,何苦来着?

道理很浅显,谁都懂,可冯国富过去习惯了热闹的场面,见今天来的人如此寥寥,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不过冯国富也知道不能太在意,当即笑道:“地方工作不好做,大家都很忙嘛。”周英杰说:“也是情况特殊,不然再忙,高书记他们也会出面。冯主席曾是县里的老领导,平时又难得下来,高书记一再交待,要我代表他负责好您的接待工作。”

冯国富谢过高书记。大家客气一番,重新上车。个把小时,抵达楚宁县城,几部小车直接进入由县委招待所改造而成的楚宁宾馆。冯国富夫妇被安排在总统套间里。套间设施齐全,应有尽有,住着倒也舒服。冯国富觉得有些意思,中国没有总统,却走到哪里都是总统套间。据说真正的外国总统到了中国,却不敢住这种总统套间。法国总统曾在西南某省会城市做过逗留,因住不起中方安排的总统套间,只得去住千元左右的豪华间,那气派不过吾国乡科一级的领导。看来这些所谓的总统套间,不过是给国人过总统瘾的,正式的总统倒不在乎住不住总统套间。

楚河文化会的活动要到第二天才正式开始,去包厢里吃完中餐,又睡过午睡,周英杰上来陪冯国富夫妇说话。冯国富说:“周部长有事只管忙去,我和静如看看电视,随便哪走走都行。”周英杰说:“我知道楚宁是冯主席的老根据地,您可走的地方多。不过今天坐车辛苦了,下午主要还是休息好,以后再走不为迟。”冯国富笑道:“客随主便,到了周部长地盘上,自然得听周部长的。”

冯国富做过楚宁县组织部长,又在市委组织部经营了那么多年,周英杰也就顺便汇报了几句县里的组织工作。还说楚宁的干部对冯国富当年的工作作风有口皆碑,这样的好领导如今是越来越难找了。冯国富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却不大,口气淡淡的。究竟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地彼一地。彼时显得很重要的人事,放到此时不见得还重要;彼地觉得非常了不起的东西,拿到此地不见得还那么了不起。

敷衍了几句,冯国富将话题转到楚河文化研究会上面来,说:“怎么想起要成立这么个研究会的?”周英杰说:“这是几位政协委员提出来的,说楚宁这地方地处偏远,经济落后,想引进外面的人才和资金挺不容易,何不从文化建设入手,打出自己的品牌,用特色文化吸引外面的眼球。政协把意见送到常委,常委觉得有些道理,同意政协牵头,搞个楚河文化研究会,把楚宁在外的名流请回来,先研究探讨楚河文化,再商议振兴楚宁经济大计。这叫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这搭台唱戏的话也不知说了好多年了,国人早已耳熟能详。那次花花公司李总请社科联的马副主席吃饭时,冯国富也借用过这句话,要马副主席搭台写文章,李总唱戏搞经济。想如今的人,没几个不会折腾的,今天请这帮歌星演出,明天请那伙名人亮相,文化的台子确实搭了不少,让歌星名人在台上晃几晃,拿了巨额出场费走人,却始终没见经济唱过什么戏,倒弄得地方元气大伤,民怨沸腾。坊间的说法也就广为流传: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领导追星,百姓掏币。

又有人发现这种句式比较好造句,充分发挥在老师那里学会的造句本领,造出不少句子来,什么教育致富,家长出血;首长出行,警车开道;老板发财,政府拆迁;干部植树,群众挖坑。还有人造领导治病,秘书吃药的。这句子看似不符合逻辑,现实生活里却非常普遍。比如某地搞单位领导作风评议,有些单位领导作风本来就有毛病有问题,加上接待作风评议小组成员时,烟酒和红包不怎么到位,被评为领导作风不合格单位,必须进行定期整改。整改整改,就是整材料,改数据。材料和数据都掌握在单位秘书手里,秘书们熬上几个通宵,材料和数据不就整过来改过来了?同时将烟酒档次和红包份量一起整改到位,单位领导作风也跟着完全整改成功,单位也成为作风合格单位。秘书们又是最善于归纳和总结经验教训的,最后得出八个字:领导治病,秘书吃药。

这么想着,冯国富不觉笑起来。却不好说出笑因,究竟周英杰请你过来,不是什么歹意,你怎好说三道四?只是笑道:“我在楚宁工作过,却不是楚宁人,更非名流,请我过来有何用处?”周英杰说:“您主要是我请来的。您只明天到会上露露面,其余时间我陪您和陈姐四处转转。好久没围绕在老领导周围了,机会难得嘛。”

冯国富指指周英杰,笑道:“你是没人围绕在周围就难受吧?”

不觉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是中午的包厢,跟外面大餐厅里研究会的代表不搭界,只周英杰和田主席说是省里来了几个专家,出去敬了一轮酒。饭后田主席招呼会议代表去了,周英杰仍负责陪同冯国富夫妇。先在宾馆后的林间绕了几圈,周英杰邀请两位去外面泡泡脚,消消乏。陈静如怕到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行走,被佛祖知道,说要回房休息。冯国富不好扔下夫人单独行动,三人仍回总统套间,坐在大客厅里闲聊。

聊了一会儿,周英杰提议来几圈麻将。冯国富说要来就来几盘扑克,周英杰只好让服务员将扑克送过来。三人不成局,冯国富要去叫隔壁的申达成,周英杰说申达成已被县政协的人带走了,一个电话叫来县政协负责会务的袁副主席,这才开了打。

冯国富是不打意思的,叫做卫生扑克。市里领导没意思,县里领导也不好意思。中国最发达的经济恐怕就是牌桌上的经济,像冯国富这么没有经济头脑,打牌与经济完全脱钩,怕是打着灯笼火把都没地方可找了。只是害惨了袁副主席,弄得他哈欠不断,像毒鬼来了瘾般。周英杰没打哈欠的工夫,他的手机隔不了几分钟就要响一次。陈静如笑道:“领导的手机都比人家的要辛苦得多。”冯国富也笑道:“有人说中国的官员最辛苦,白天在北朝鲜干社会主义事业,晚上在南朝鲜过资本主义生活。你想周部长的手机还有闲得下来的时候吗?”周英杰说:“手机和镣铐的功能一样,只要上了身,你就不可能自在。”

这扑克打了一个多小时,冯国富见周英杰两位如此难受,不忍心起来,说:“到此为止吧,你们忙自己的去,我也想休息了。”袁副主席如释重负,放下扑克,说有几位专家在房间里等他说事,起身走了。周英杰还要请二位搞别的活动,冯国富笑道:“你要请我们搞活动,你那宝贝手机也不答应。”

话没落音,周英杰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捂到耳边嗯嗯几声,摇摇头,对冯国富夫妇笑笑道:“这些人真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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