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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朱元璋(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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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新打造了大门的吴王宫前,那里警戒森严,非从前可比。    
    朱元璋不食言,他用打碎的陈友谅镂金大床的金子真的打造了一块巨大的金碑,上面大书“玩物丧志”四个字,是给他自己看的,也未尝不是告诫百官的。    
    朱元璋过来了,见了云奇,吩咐住轿,轿子一落地,云奇从旁边一瘸一拐地过来,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伤好了?”    
    云奇憨憨地一笑,说:“没伤筋动骨,没事了。”    
    朱元璋说:“你真冒失呀,我若不给你求情说好话,还不得叫人活活打死。”    
    云奇说:“娘娘在里头喊来人,我就跑进去了,哪知道她在洗澡啊。”    
    朱元璋迈步入宫门时,云奇也跟了进来,但他被把门的侍卫用交叉的方天画戟挡住了。    
    云奇说:“挡我干什么?我是跟王爷的呀。”    
    一个门卫说:“不准男人擅入,正是王爷下的令啊!”    
    朱元璋回过头来对云奇说:“现在这里是王府后宫了,和从前不一样了,只有太监可以出入。”    
    云奇说:“我再也不能跟进去伺候您了吗?”    
    朱元璋说:“明儿个,我给你找点别的差使干吧。”    
    “不,”云奇固执地说,“您半夜三更要写字,谁给您研墨呀!”    
    朱元璋笑笑说:“那自有太监干了。”说罢进去了,把云奇晾在了门外。云奇好不伤心。    
    云奇舍不得离开朱元璋,他习惯追随朱元璋的生活了,况且他是发过誓的。    
    他对传宗接代并没有多大兴趣。当和尚时也没动过杂念,何况他丑、他瘸,从来没有吸引过女人的目光,如花似玉的女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团美丽的影子、一个虚幻的梦。既然根本得不到,不如干脆割去那个徒生邪念的根!他特地去问过太监的领班,据领班讲,人若没了那玩意儿,就万念俱灰了,见了女人和见了一根木头一样没感觉。他忽然记起了当年和朱元璋伙盖一条被子睡在庙里的情景,憋不住尿,尿了朱元璋一身,朱元璋骂了他,还恨恨地说:真想拿小刀把那玩意儿给你割了去。今天这不是应验了吗?    
    云奇决心当太监。他到集市上买了一把锋利的尖刀,是屠户杀猪用的那种,又尖又长又快,亮闪闪的,看一眼都令人心里打颤。    
    云奇痛苦地蹲在宫墙脚下的荒草丛中,这里很少有人来,只偶尔有都督府巡逻的兵士走过。    
    云奇在给自己壮胆:别怕,疼也就是疼一会儿,就过去了,其实,割去这烦恼之根,就和剃去烦恼鬓毛一样,一了百了!朱元璋对我这么好,万一他赶我走,我到哪里去存身?难道再一次半路出家去当和尚吗?    
    他咬咬牙,抓起尖刀,解开了裤子。    
    他左手抓牢那玩意儿,用力一闭眼,右手用力,切了下去,他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血喷了他一脸,痛得昏死过去。    
    所幸恰巧有一队巡逻兵沿着墙脚走来,听到云奇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叫,以为出了命案,立刻拔步向发出叫声的地方奔去。    
    巡逻队发现有一个人躺在那里昏了过去,手里握着尖刀,刀上有血,有人喊:“自杀的?”    
    可看看云奇的脖颈,完好无损,正奇怪,又有人叫:“看,一裤裆血!”又有人说:“自杀怎么不抹脖子砍下头。”    
    围上去的几个人突然嘻嘻笑起来,笑归笑,还得救他呀,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走了。一个士兵用手提起草丛中血淋淋的生殖器,问队长:“这玩意儿还要吗?能不能接上?    
    队长说:“扔大道上喂狗!”    
    士兵果然用力一甩,把那一串东西扔到了官道上,他们嘻嘻哈哈地抬着云奇走了。    
    这天朱元璋从外面回宫,刚来到“玩物丧志”的金碑前,只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骑手大叫:“王爷!”    
    朱元璋一见是沐英,高兴地说:“快进来,你娘想你,天天梦见你。”    
    沐英跳下马,与朱元璋并肩而行。    
    沐英是前几个月“放飞”的,朱元璋让他离开宫中,到军营里去历练,而且教他别死守着一个将军学本事。    
    朱元璋问:“学会打仗了吗?”    
    沐英说,打法不一样。徐达稳,常遇春急,汤和猛,蓝玉狠,他说自己不知学哪一家好。    
    朱元璋说:“那你自己拿主意呀。”    
    沐英说:“我把他们的长处都揉到一起,这就是我的打法。”    
    “有出息!”朱元璋夸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每个将军都跟一段时间的原因,这和学艺一样,要学会看艺、偷艺,光看《孙子兵法》可当不上将军。”    
    沐英说:“是。”    
    朱元璋问:“说正事,你一定带回好消息了?”    
    沐英报告说,徐达将军带兵在海安坝上打败了张士诚军后,围住泰州,把来自湖北的援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把他们的元帅王成也活捉了,但元朝的佥院严再兴在泰州城里拒不投降,相持不下。最近得到消息,张士诚率大军去攻我们的江阴了。徐将军请示,是去援江阴,还是接着围攻泰州?    
    朱元璋说,上午康茂才已从江阴派人来告急了,说张士诚亲率四百艘战船出大江,已到达范菜港。朱元璋分析,这是张士诚的一个计策。    
    沐英问:“声东击西吗?”    
    朱元璋说,张士诚知我大兵压境,绝不敢轻易犯我江阴。定是疑兵,无非是逼使我们陆师去守水寨,这样他便攻击我陆寨。朱元璋令沐英马上返回,告诉徐将军,千万别上当。    
    沐英问:“我马上走吗?”    
    朱元璋说:“可以喝一口水。”    
    沐英面有难色地说:“到了家门口,我得看娘一眼啊。”    
    朱元璋说他娘今天陪外祖母到鸡鸣寺还愿去了,如果等就得几个时辰,会贻误军机。不是要做大将军吗?大将军是不为个人私情所累的。大禹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啊!    
    “我懂了。”沐英眼含泪水,从怀里掏出一尊带链子的小玉佛说,这是开过光的,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不是战场所得,送给娘,让佛保佑她。说到这里,沐英流出了泪水。    
    朱元璋拥抱了沐英,说马秀英也天天叨念他,想他,但儿子成了材,才是最大的孝心。    
    沐英懂事地点头,他连一口水都没喝,也没进宫,便骑马踏上了归途。


第一部分 朱元璋亲征武昌第9节 此一时彼一时也

    刘基和宋濂来到江西已经几天了,他们没有惊动官府,只住平民小店,朱文正也没有丝毫觉察,他们做到了名副其实的私察暗访,越访查下去,他们的心情越沉重,宋濂几乎想逃回金陵不当这个差了。原因很简单,朱文正罪不容诛,宋濂不忍心让他死在自己手中。    
    可刘伯温不放过宋濂,这天又拉他到城郊附近来暗访,其实也是根据御史举报线索,追踪而来的。    
    刘基和宋濂带着三五个随从,步行来到一个叫“樟树”的地方。    
    眼前是一大片良田,正有一群穿同样衣服的男女在田间插秧,田埂上居然有人拿着鞭子监工。    
    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直起腰来向监工求饶说:“行行好,让我到地头歇一会儿吧,实在挺不住了。”她一边说身子一边直摇晃。监工过来,狠狠抽了她几鞭子,骂道:“贱人,又想偷懒!”    
    女人被打得左躲右闪,脸上、胳膊上顿时现出条条鞭痕,周围几个干活的人想过来搀扶女人,监工大声说:“干活,少管闲事!”接二连三地又抽打那女人。    
    女人终于倒在了泥水中。    
    刘基说了声:“不准打人!”他手下的人也都拥了过去。    
    打人的监工说:“她是我们大都督的家奴,打死也不关别人的事。”    
    受伤的女人从泥水中爬起,躺在田埂上呻吟。监工见刘基等人怒目而视,又不像等闲人,也知众怒难犯,挥挥手,说:“你先去歇歇吧。”    
    女人被搀扶到一棵大樟树下,半倚着树干,大口地喘息着。    
    宋濂给这女人喂了点水,问:“他说你是大都督的家奴?在我们吴王治下,怎么会有家奴呢?”    
    女人说他们原来是元朝平章巴辛帖木儿的家奴,换汤不换药,现在不又成了大都督的奴隶了吗?穷人就是这个命啊。    
    谁都知道,按朱元璋的法律,农奴一律废除,不论什么人家,都不准像元朝那样蓄养奴隶,一旦违犯,就处以重罚。这朱文正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原封不动地把元朝官吏的奴隶收过来役使,难怪御史不顾一切地参他。    
    劳累了一天的刘基、宋濂并不在乎身体的不适,心里的不舒服更叫他们情绪低落,他们奉王命来查处的毕竟不是一般官吏呀。    
    他们住的地方在洪都北郊,挑着“天碖客栈”的罗圈幌,就是人称“鸡毛小店”的那种,三教九流都在这里过夜,谈不上雅静、安适,赌钱的吆五喝六,嫖娼的买春调笑,整日不得安宁,可只有在这地方,他们才能做到真人不露相。    
    刘基身心疲惫地骑驴归来,身后有两个随从。到客栈门口下了驴,自言自语地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好累呀!”他忽然注意到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在门口晃悠,眼睛盯着他。    
    他觉得官差形迹可疑,便与宋濂耳语了几句,两人都有同感,看起来惊动了朱文正了,这官差一定是他派来探风的。    
    不管它,刘基什么没见过!    
    刘基走了进去,问坐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先生:“请问,有人来找过我吗?”    
    账房先生回答,倒是有人来查过店簿,问他们几位姓甚名谁,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刘基问:“先生怎样回答的。”    
    账房先生说:“我说我只管开店,客人从哪里来,来干什么与我无关,不欠店钱、饭钱就行。    
    刘基笑了:“这话有理呀。”    
    店伙计打来两盆洗脸水,他二人卸去外衣,开始洗脸,刘基洗了几把脸,铜盆里的水就变得浑浊了,他开玩笑说,这盆水能施一亩地的肥,宋濂大笑。    
    说起这几天查证家奴的事,刘基说,蓄奴罪大,朱文正公开卖官,更叫人不敢相信。证据确凿,各个品级明码实价,他们很纳闷,这些官在吴王的簿子上有没有?如果没有,那就是假的,是黑官,那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说起朱文正强占民田一万多亩,再加上把没收的元朝大臣的田地窃归己有,一共三万多亩,还在庄园里私自设卡设税,公然蓄奴,没人敢问,宋濂直摇头。    
    刘基说:“怪不得李善长说江西虽是富庶之地,税赋却有限。”    
    宋濂说:“还查下去吗?朱文正怕要没命了。”    
    “就现在这些,你以为他还有命吗?”刘基说:“究竟怎么处置,看朱元璋的了。”    
    宋濂说,吴王已经宣布永远废除私蓄奴隶的制度了,这朱文正却敢把元朝贵族的土地和家奴原封不动地转到自己名下,实在太不给吴王长脸了。    
    刘基主张要尽快离开这里,这几天他总发现有人在客栈跟前转,说不定是朱文正派来的探子,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宋濂更怕惊动朱文正,见了面,一口一个伯伯地叫着,怎么说话?说真的不是,说假的也不是,左右都是尴尬,反正证据足够判朱文正死十回了,不如尽早打道回府。    
    吃过晚饭后,从城里方向来了一大群人,灯笼多得数不过来,形成灯海,这引起了店家注意,掌柜的和伙计都跑出门去看,只见远远的有一片红光移动,红光后面是大片移动的黑影。    
    客栈的一串红灯笼在风中摇晃着,风过树梢,发出吱吱的怪叫声,附近倒是一片静谧。    
    店掌柜心不落地,忙叫伙计通告赌徒们收起赌具,万一是官家来抓赌的,小店会连带遭殃。店掌柜万万想不到江西一省大员会来他这鸡毛小店会客。    
    刘伯温和宋濂早都宽了衣,光着脚丫子,在灯下品茶夜话。宋濂说:“我看,吴王称帝的日子不会久远了。我离金陵前,他让我把历代官制考证出来,看得出他对元朝的这一套不感兴趣。”    
    “是啊,得陇必望蜀。”刘基也说朱元璋是在悄悄做登极准备,连历法都令陶安他们准备了,还责成刘基确立司法。    
    宋濂说:“你看,日后执掌国事权柄的会是哪一个?”    
    刘基说非李善长莫属。    
    宋濂说起旧事,李善长投奔朱元璋早,与他有交情。当初郭子兴为折其羽翼,把他身边所有的文武大员全要走了,只有一个李善长死活不肯跟郭子兴去,这事让吴王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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