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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部分

明器-第3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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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公,玄公,无论如何,陪我走一趟。”陈笠生拉活拽把陈玄从那堆忙乱的事务中弄出来。
“笠公,不要拽,不要拽,我跟你去就是。”陈玄被拉得踉踉跄跄,他觉得在这么多属下面前这样太惹人笑话了。
“还得叫上舒公,我们时间有限。”陈笠不理陈玄的抗议,继续拽着他很没风度地飞跑。
陆舒同样很不情愿地被陈笠拽出来,三个人坐上陈笠的马车,陈笠亲自驾车,赶往云州城外的小云山,慈庵。
“怎么个章程?”陆舒一看车走的方向就知道是去找张颖,心里也明白二陈的目的是替吴忧弥合跟张颖的裂痕,这也是他要做的事情,不过心里没什么把握就是了。
“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凭着咱们三张老脸,总不成给驳了。”陈玄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陈笠一边赶车,一边好整以暇地插话。“张氏在主公眼皮子底下覆灭,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一关不好过。”
“主公当时处境也很危险,根本无力挽救张氏。”陈玄辩解道。
陈笠一笑道:“这不是理由,圣京之战的结果是主公全身而退,张氏族灭。你能解释么?换作是你,能理解么?贼子敢公然挑唆,也是用了心思的。”
陈玄道:“这就强词夺理了。如果分析当时的情况,夫人会理解的。”
“你见过女人有几个讲理的?”陈笠嘲笑道。
陈玄一愕,跟陆舒对视一眼,道:“夫人应该不会如此罢。”
陈笠道:“你以为主公跟夫人是怎么谈崩的?以主公对女人优容的性子,要断然绝交可不易。”
“主公性子急躁又骄傲,怕是不屑于为自己解释吧?”陆舒忽然想起那天吴忧的话来。
“解释?凭什么?”陈笠不屑地问了一句。
“解释无用的话,那我们今日去凭什么弥合主公跟夫人的裂缝呢?”陆舒被陈笠说糊涂了。
“我不弥合,不说情,不说理,只说利。”
陆舒怫然不悦道:“只说利,不是小人行径么?”陈玄拽了拽陆舒的袖子,陆舒却不理睬。
“主公不需要一个懦弱的妻子,云州不需要一个善良的女主人。这次云州大变,夫人但凡精明厉害一点,宁夫人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其实说实话,我更欣赏宁夫人一点。她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心机深沉,若能心向主公,不失为良辅。”
陆舒激愤道:“越说越不成话了!宁霜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哼!”
“舒公还是那么正直啊。”陈玄由衷感叹道。
“公道自在人心。”陆舒一向以刚正不阿而自豪。
“王道乐土,嗤——”陈笠却是明显有点不屑了。
陆舒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陈玄插话道:“都是辅佐主公大业的,有什么可争执的呢?笠公,我看你信心十足,可是有了成算?”
“一个小小女子都拿不下,算得什么才智之士呢!”陈笠傲然道,“这次请两位壮个声势,只看老夫的手段吧。”
陆舒心里暗骂“歪门邪道”,不过陈笠的位分摆在那里,他这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抱定主意,待会儿一言不发,且看陈笠怎么说服张颖。
说话间已经到了慈庵前,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白墙黑瓦,房舍简陋却净雅,只有两三个粗使尼僧,前进正堂供奉一尊文殊菩萨。尼僧分住两边厢房,张颖和张嬷嬷住后进小院。
三人下车,陈笠昂然而入,那些个尼僧竟无人敢阻拦。这时天光尚早,佛堂内香烟缭绕,张颖一身缁衣,一头青丝挽起,被一顶黑色僧帽笼住——她虽然想剃度出家,但在云州却无人敢为她落发——此时正跪坐在一个洁白的蒲团上面朝菩萨敲木鱼诵经,张嬷嬷陪坐一旁。
陈笠径直闯入佛堂,陈玄跟陆舒却没那么大胆子,双双在佛堂外止住脚步。张嬷嬷正要呵斥,待看清楚是陈笠和陈玄、陆舒三人,立即收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轻声提醒背对门口的张颖道:“是三位先生来了。”张颖稍微一停,却不理睬,接着念诵经文。
陈笠自己拉过一个蒲团,施施然盘腿坐下,听张颖念的是:“声闻中佛能王生诸佛复从菩萨生
大悲心与无二慧
菩提心是佛子因
悲性于佛广大果
初犹种子长如水
常时受用若成熟
故我先赞大悲心
最初说我而执我
次言我所则著法
如水车转无自在
缘生兴悲我敬礼……”
——入中论·颂词
陈笠大声道:“佛子此心于众生,为度彼故随悲转。”他学问广博,此时所念,却也是《颂词》经文,张颖低声诵经,并不理会。念了两句之后,陈笠自顾自叹道:“可惜啊可惜,张氏复兴唯一的希望就这样错过。”说罢,起身就走。
张颖的手抖了一下,念经的声音也中止了。张嬷嬷担心地望着张颖,又望着陈笠。陈笠起身,转身,走向门口,一步,两步,再有一步就会跨出,陆舒面上戏谑的笑容已然清晰可见,陈笠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张颖没有像预料的一样叫住他,却忽然哭出声来,这倒是大出陈笠的意料。张嬷嬷忙走到张颖身边,柔声抚慰,陈笠无奈,只得跟陈玄、陆舒二人站在门外。陆舒不屑地撇撇嘴,陈笠只是肃容站立,对陆舒视而不见。
良久,张嬷嬷出来道:“夫人请三位后堂说话。”三人行礼遵从。
后院虽小却雅致非常,草木葱茏繁盛,两条交叉的石子路分别通往中厅和两侧厢房,道路两面,红艳艳的石榴花开得正好。张颖就在会客的中厅接见三人。因着三人资望身份都是举足轻重,张颖不受他们全礼,侧坐着让出了主位,张嬷嬷给三人分别搬了杌子坐下。
张颖两眼略带红肿,显然是刚才哭过的后遗症,说话声音却已恢复了平静。
“三位先生远来辛苦,妾身怠慢了。”张颖静静地说道。张嬷嬷给三人送上茶水。
陈玄道:“不敢。”
“三位先生有何见教?”
陈玄看了一眼陈笠,道:“敢请主母回云州。”其实他本想说让张颖跟吴忧和好,但看张颖的样子,他换了个比较婉转的说法。
“回去又能怎样?”张颖垂下眼睑。
陈玄见张颖并不反对“主母”的提法,感到受了鼓舞,劝说道:“主公现在领军在外,内阃无人,这是艰难的时刻,需要主母居中主持大局。”
“需要我么?我的家人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呢?”张颖幽幽叹道。
“主公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当时圣京局势千钧一发,哪一方势力都在我们之上,主公也不过勉强脱身。”
“有清河在,有阮香在,果然好勉强么?”张颖软软地刺了一句。
陈玄老脸一下子红了,傲然道:“主公以区区数千之众平定萨都叛乱,击溃叛军十余万,清河何曾出一兵一卒相助?主公守圣京是秉承大义,为天子守,为大周守,不是为张家一家一姓守!”
“我们张家,原本就背负了天下的骂名,在大家的眼里,灭亡也是应当的吧。”张颖悲哀地道。
“唐公不失为英雄,可惜令兄却委实不能算是合格的接班人。否则以张氏这些年打下的根基,何至于众叛亲离,一朝覆灭!”陈玄也是实话实说,并不理会这种批评对张颖感情的伤害。
张颖怕冷似的双肩收紧,她深深地低下头去,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落在她衣服的前襟上。
“你可知道,张氏的荣耀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你可知道,张氏一门的风光让多少忠臣义士人头落地?”
“这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张颖抽噎着低声道,“父亲曾跟我说,他要匡扶大周。”
“主母也不是小孩子了,也有自己的判断力,难道还不知道,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什么吗?”
“‘他’现在做的事,同我父亲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天子驾崩了,大周已经灭亡了!”张颖几乎是喊了出来,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吴忧,说完之后,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意义把她自己都吓呆了。
陈玄气得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不屑于再辩解下去。
陈笠不紧不慢接过了话头,道:“夫人,法理上而言,大周还没有灭亡。现在看来,阮香不会称帝,主公也不会,赵扬、杨影更不敢。大周虽然气数已尽,还有最后这一口气。咱们都有幸看见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们也将亲手参与新时代的开创。唐公跟主公的区别在于,唐公亲手推倒大周最后一根擎天柱,主公却将在废墟上建立崭新的功业!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追随主公。夫人,我们请求您!这不仅是为了某一个人,往大里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往小里说,也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但是战争还是不能避免。”
陆舒忍不住道:“别人战争是为了抢夺,我们是为了建设。”
“我的家没有了,我看不到未来。”张颖摇着头道。
“主母,嫁入吴家的那一刻起,你的家就是吴家,不再是张家了。”陆舒正色道。
“舒公此言差矣。”陈笠摇着头道,“夫人出身张家,身上流淌着的是张家的血液,当然要承担起复兴张氏的重任。”
陆舒惊愕地看着陈笠,不知道他想把话题引向何方,不过直觉告诉他,陈笠真正的目的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张颖抬起眼睛,注视陈笠道:“先生在佛堂说张氏复兴有希望,现在又说让我承担复兴张氏的责任,这话——可有凭据?”
陈笠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帕,却是一张小型的周国地图,然后指着地图给张颖看道:“圣京国变后,萨都十几万叛军作鸟兽散,有的逃回吉州,有的逃回徽州,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开州军五万出九宜城,沿开江北上占领了墨城、也城,从而控制了开江全流域。清河军五万水陆并进,占领了仁城、徽州。最新的战报,席方将军率军万余越过嘉秀关攻克沁城,并和苏谒的六千人在冰火城会师,守军意志并不坚定,如果没有意外,冰火城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了。也就是说,现在徽州一分为三,最富饶的四座城池被开州和清河瓜分,开州占西南,清河居中,我军在北。剩余的地方,不过徽吉交界的一个晓城。现在问题出来了。清河与开州军力强盛,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能抗衡的,但现在两家相互牵制,谁也不敢把脆弱的侧翼补给线暴露给对方,就这样眼看着虚弱的吉州却谁也不敢先动手。于是我们的机会来了。为了不过分刺激清河,金赤乌精兵将穿过北方险峻的山岭进入吉州,席方所部沿山口布防,进而窥伺晓城。”
张颖听得一头雾水,只想打呵欠,这些军国大事对她而言无异乎对牛弹琴。
“现在我们不妨设想,如果有人能将吉州众将劝降,则我可以兵不血刃,保存元气,云州最精锐的西线军团金赤乌和席方两部就可以快速东调,投入对泸州作战的东线战场,有理由相信,这一变化将彻底改变主公艰难的处境!对这样雪中送炭之举,主公想必是不吝奖赏的。”。陈笠说到这里期待地望着张颖,希望她听懂了自己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然后呢?”张颖很不自觉地傻傻地问了一句。
陈笠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陆舒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张嬷嬷看不过去,低声提醒道:“陈先生的意思是,你去劝降吉州。”
“我,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他们。”张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看四个人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脸一下子红了。
“夫人看来是从未认真想过如何复兴张氏吧。或者竟以为只要做个缩头乌龟,就有人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吗?自己完全不努力,却把责任都推给别人。照这样说,那么没有必要谈下去了。”陈笠有点生气了,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我……我……”张颖本不善言辞,此刻被陈笠突然厉声责问,竟是说不出话来。
“笠公,此言太过了。”陈玄劝解道。
“我只是失望。还以为夫人果真有这样的心志,不想……唉!”陈笠难掩失望之情。
“请诸位先生莫要逼迫小姐了。”张嬷嬷着急之下把以前闺阁的称呼都带了出来。
“逼迫?臣岂敢!”陈笠傲然锐利的眼神压得张嬷嬷抬不起头来。
“陈先生,妾身愚钝,确实不曾想到这一层,这其中关节,是否请先生明示?”张颖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很快就恢复常态,谦卑地问道。
陈玄觉得已经把握到了陈笠的思路,接过话头道:“主母现在是张氏唯一存世的血脉,吉州、徽州残军说到底还是张家的老底子。张家故主的话,在吉、徽军队中还是有些分量的。现在两州一盘散沙,众多军头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若能善加安抚,加上我大军压制,吉州归到云州旗下是很有可能的。主母若能促成此事,功莫大焉。”
“但这也不过是帮了‘他’的忙,跟张氏复兴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笠与陈玄对视一眼,道:“这话本非人臣当言,不过既然做得,便也不怕说得了。若吉州果然能归于云州,这十万大军不会凭空消失,以后必将有相当部分进入云州战斗序列,这些归降的军将又必定对张氏心存善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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