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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部分

明器-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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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香不动声色地受了他这一拜,自己的身份本来也受得起,没什么需要客气的。阮香心里很怀疑这个老头儿是不是张静斋派出来的探子,这年头相隔几千里,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一个人是不能只凭着名声就可以下判断的。
阮香俯身扶张辙的时候,两人的眼睛对上了,阮香心里猛地一跳,老人的目光清澈智慧,蕴含着一股正气,绝不像是奸邪之辈。阮香也算是对相人之术有所心得了,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张辙所受的震撼只有更大,阮香如星的双眸让人感觉深不可测,她娴雅的气质中有同龄人所缺少的大度和从容,冷静而自信,温和而不失威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拥有这样一双富于魔力的变幻不定的眼睛的。这个女孩,只要她喜欢,颠倒众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的目光仅仅接触了短短的一瞬间,就不约而同地同时移开了。
阮香闪身退开半步,微笑道:“张大人请起。”
张辙站起身来,侍卫进来换了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阮香请张辙在桌旁坐了,自己也和他对面坐下。轻轻品味着茶水的芬芳,阮香闲闲地问起了张辙京中风物,沿途见闻等,好像张辙只是一个长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朝政之类的敏感话题一概不涉及。
这样谈谈说说,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这期间阮香有些公务处理,离开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阮香站起身来道:“张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用个便饭吧。你的那些从人,我已经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他们了。”
张辙道:“谢公主。还是公主想得周全。”
午饭比较清淡,菜不多,做得倒是很精致。阮香先请张辙坐了,然后吩咐一个侍卫道:“今天我有客人,有人来的话,都给回了吧,有重要的事情就让他们先去客厅等着。”那侍卫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张辙道:“公主吃饭还要处理公务么?”
阮香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人家大老远的来投递公文,总不能让他们等着,我这衙门是日夜不关门的,就是执宿的侍卫们辛苦些,当然一般不是特别紧急的公文他们也不会打扰我。我这里设了偏厅,专门招待那些投送公文的人的食宿,在这里他们即使不能马上拿到批复,总比在驿站等着安心一点儿。那些需要当面汇报的,我就请他们和我一起吃饭。”
张辙诧异不已道:“哎呀!这成何体统!您可是公主之尊啊。就算收士民之心也不必如此屈尊纡贵嘛。这传扬出去,皇家体面何在?”
阮香对于老人的大惊小怪不以为意,淡淡道:“要是真的事事都讲礼数的话,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大人说话了。”
张辙忙起身道:“下官惶恐。”看样子有下跪的意思。
阮香摆摆手道:“免了罢。我不是说你。”眼看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话不投机,阮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这之后的时间两人都埋头吃饭。恪守着古人遗训“食不语”,吃完了这顿有些沉闷的午饭。
“公主殿下,”吃完了饭,本来以为张辙就会告辞,没想到张辙道:“久闻灵州骁卒悍将天下无双,不知下官可否见识一下?”
这个问题倒是让阮香费了些思量,这个老头子打的什么主意呢?难道是刺探军情来的?再说现在前方正在打仗,军营重地岂是随便参观的?却也不好当面就拒绝他,只得道:“虽然军营重地不太方便,不过张大人您是朝廷敕使,自然是不妨的。”
阮香叫进来一个军官,让他安排一下张辙参观军营的事情,不一会儿功夫那军官回报准备就绪。阮香指着桌上已经积压了二十几份的公文对张辙道:“大人您看……”
张辙见为了赔自己说话,半天功夫已经有这么多份公文了,这才体会到阮香工作量的巨大,见了阮香有些为难的神情,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公主事忙,只要找个人陪下官就行。”
阮香眉头一舒,道:“既然张大人如此说了,我也不弄那些虚礼了,我会给负责的军官开一份手令,确保大人可以随意出入您愿意去的地方。您看这样行么?”
张辙一迭声地答应道:“行,行,当然可以。”
阮香再次叫进来一名侍卫,道:“你去叫齐队长来。”
不一会儿一个彪悍的大汉到来,阮香将写好的手令交给他,又交代了几句,无非张辙身份重要,不可出现什么疏忽之类的。军官听了,一一点头答应,阮香又让他重复一遍,这才让他陪张辙走了。
张辙走了没多会儿,侍卫通报,黄朋来了。黄朋是卢笛的部下,专管这一带的情报收集和筛选,因为方略那边在打仗,所以吕晓玉、宁雁、卢笛都不在灵州,三人都在全力协助方略,而且有些小事也用不着他们。阮香需要查询的一些情报方面的事情便都由他们得力的手下人负责了。
“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有没有问题?”阮香头也不抬简洁地问道。
“随从十三人,已经确定有两个是张静斋手下的探子,我们没有动他们。其他人目前尚无异动。除了张辙大人之外,随员里边好像还有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驿馆的人说,他自从到了之后就被张大人关在了房间里,不许出来,谁也没有见到他的面目。可能是张大人的亲眷吧。”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阮香对于这种神秘人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大兴趣,也许是张大人的内眷吧。否则用不着这样惹人猜疑地将人藏着。看起来这个老头儿也就这么点儿玩意儿了,阮香不禁又无聊起来,一份一份地看淄州送来的战报。
其实她并没有多么忙,至少不像展现给张辙的那样忙。方略现在已经开始很好地行使权力,整个战局以苏中偷袭青城开始,双方都在寻找机会,已经有确切的情报表明泸州这回要全力南下了。看起来这一次赵扬是打算撕破脸了,这样的话,方略手里的兵力占不到什么便宜,恐怕就要谨慎些使用了。
外有强敌,内有各家族残余势力捣乱,上回海难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过去,淄州民心依然难测,虽说有宁家为内应,但是宁家摇摆不定的暧昧态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宁霜走钢丝的技巧无疑十分高明,左右逢源的本事高得很,两边打仗,得利的始终她一家,偏偏又让人拿她无可奈何,实在是个人才。好在还有一个稳定的后方——灵州,靠着父亲积累的人望,这里的百姓们还是很信任自己。
啊,父亲,父亲!阮香的心猛地一阵绞痛,头上冷汗也冒了出来,她慢慢弯下腰,将上身伏在桌上,虽然强忍着,但是大颗的泪珠仍然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下。
“绮儿!”阮香唤道,一个女孩应声进来,她看到的是阮香的坐得挺直的背影。
“给我打盆冷水来。还有,让人备马,我马上要出去。”
“是!”女孩干脆利落地应道。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阮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绿扉的事情,我很抱歉。”
女孩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她平时和绿扉是最要好的姐妹,私交甚好的,不可能对绿扉的发配青城最终死在那里无动于衷。
“公主殿下没有错,错的是绿扉。”女孩犹豫了片刻就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挺了挺腰杆,就一直走出门去了。她的背影同样笔直。
第二天再次听到张辙求见的消息后,阮香当时心情不太好,对于这个老头子赖着不走有些不耐烦了,没想到昨天参观了半天军营还是没消耗完老家伙的体力,看不出来身为文官的他,这把身子骨倒是蛮结实。要不怎么还能带着内眷来宣旨呢,恐怕是想出京避一避大夫人的虎狼之威吧。阮香有些恶意地心想。发现自己走神了,阮香马上警告了一下自己,现在远没有到放心的时候啊。不管怎么想,人还是要见的,阮香整理一下衣饰,示意叫张辙进来。
张辙满口夸赞靖难军如何威武雄壮。阮香听得都快打呵欠了。
张辙估计也是看到阮香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道:“下官有要紧事说,请公主摒退左右。”
阮香精神一振,不是因为这老头要说的什么机密,而是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尽管第一次见面老头给她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不过阮香并不因此就觉得自己应该浪费时间听这个老头教训,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照现在看来,张辙即使不是张静斋的探子,至少也让人当了枪使。
阮香道:“这里戒备森严,都是信得过的人,不妨事的。大人有话直说。”
张辙看了一眼仍然留在那里的一个侍卫,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此事非同小可,出我口,入你耳,决不可使别人听到。”
“哦——”阮香脸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那么你可以走了,我每天听到的秘密太多了,已经不需要什么秘密了。”
张辙老脸一红,他被阮香毫不在意的语气给激怒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甚至毁去自己一生清誉的危险送上门来,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女孩子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么?他颤抖的胡子和发红的脸颊表明了他的愤怒。
“原来,传闻中的公主殿下不过如是!不过如是!老朽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呵!请圣上原谅老朽的无知无能!”张辙忽然跪倒在地上,面向北方,重重叩首。
阮香还真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忙命侍卫搀起张辙——并非她不想自己动手,那张辙老头一脸晦气,吃个饭尚且挑毛病,恐怕这“男女授受不亲”更是严格遵守的——老人家年纪也不小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谋杀朝廷大臣呢。
扶起了张辙,看老头子额头都青了一块,兀自气得浑身发抖,知道他刚才不是作伪,确是真情流露,阮香不禁收了玩笑之心,让侍卫退下。郑重其事地给张辙施了一礼,道:“小香无知,冲撞长者,实在情非得以,请张大人见谅。”
这番道歉的话说出来,张辙再大的火气也消弭了,联想到阮香的处境,其实谨慎些实在无可厚非,自己何尝不是谨慎又谨慎,试探又试探呢,不料最后还是被这小丫头给耍了,逼自己把实话先露出来了。尽管如此,张辙还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从阮香的态度来看,他的使命看来有希望了。
“陛下密旨!”张辙重新找回了自信,严肃地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的绢帛。
阮香并没有像应该做的那样跪下来,只是将手伸到张辙跟前。
“怎么?”张辙有些不解。
“我自己看好了,张大人如今还要斤斤计较于礼节么?”阮香道。
张辙这才会意,将密诏直接递给了阮香。
阮香接过诏书,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叫进来一个侍卫,让他端来一个火盆,将密旨投了进去,亲眼看着它化为了一堆灰烬。阮香这才拍拍手,好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
“您还有什么话么?”阮香对张辙道。
“我?还有什么话?”张辙一直呆呆地看阮香所作的这一切,此刻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被愚弄的愤怒:“你怎么敢这样对待皇上的旨意!”
阮香很理解张辙的恼怒,她不急不缓道:“同样的旨意,我接到过两次,唯一的变化,是上面的人的名字。上一次的那一道,我也是照此处理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上面所谓的忠贞义士,已经证明有至少有两个人是被张静斋收买的,八月圣京廷议,一十三人被告发谋反,喋血街市,皆是名单上的人,消息是内奸走漏的,这些人都是我大周忠义之士,本来是我靖难军的有力内应,我一直都避免和他们直接联系,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料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被莽撞的行动所牵连,惜哉!痛哉!”阮香的眼神沉郁悲伤,“这一次又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周的忠臣良将是杀不尽斩不绝的?你就不想着为我大周留下几条正根?国事就是败坏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忠臣的手里的。”阮香的声音充满了惋惜和愤怒。
张辙仍然梗着脖子道:“公主指责未免过甚。我等都是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忠,死有何憾?参与谋事者早就舍弃自己的家业性命,便是身首异处也并无一句怨言的,死得其所而已。”
阮香怒道:“糊涂!张大人,我不怀疑您对皇上对周室的忠诚之心,但是我明明白白告诉您,您的做法错了。如今的周室岂是一场政变所能改变的?几个文人的直谏,除了无谓地连累自己和家人,还有什么作用?鲁莽的行动没有任何效果,却让我大周的忠贞之士因此而日见凋残,你们不心痛自己的性命,你们死得其所,你们得到了忠良的名声,有没有想过我大周怎么办?忠臣义士凋零,谁来保护我大周不被奸臣颠覆?不错,义士的鲜血会激发一些人的良知,但是更多的是吓退那些胆子小的中间派大臣。
“每当一个正直的大臣倒下,我的心里都在流血,我是为我大周心痛。我知道你们抱着怎样的疑问——阮香现在兵强马壮,为什么还不挥师进京,勤王锄奸?为什么还要和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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