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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部分

棠锦-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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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了他的父母,陆毓衍的印象里,孙氏就是个爱翻旧账的。

    “忙起公事来就忘了吃饭,这么多年与你说了几回了,这会儿皱着眉头喊什么痛!”

    “一身酒味,还想抱二筒?哪回不是一爪子招呼你?你还不长记性!”

    “这料子好看?前回我与嫂嫂说这颜色显胖,你和大伯还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会儿又变了?”

    孙氏说话声音细软,翻旧账也翻得温柔如水,陆培元吃这一套,无论夫人说什么,都乐呵呵地陪着笑脸,样样都应允下来,翻着翻着,就旧账别说是陈年霉味尽消,还添了无数蜜糖风味。

    陆毓衍彼时不懂父母的这种相处,这会儿听谢筝几句话,霎时间就明白了。

    父子就是父子,骨子里就是如此了。

    桃花眼中笑意更浓,陆毓衍柔声道:“这回听你的,好好养着。”

    谢筝撇了撇嘴,一把抓过一旁的手炉,放在了陆毓衍的伤处:“真听我的,就先捂着吧,别想着屋里暖和就不管了。”

    陆毓衍笑着应声。

    谢筝将被扣着的五指抽出来,起身下楼请掌柜的熬些姜汤,等回到二楼时,竹雾也从外头回来了。

    “爷,”竹雾问了安,道,“安公公说,殿下这会儿得空,还是前回的地方。”

    “那就过去吧,免得殿下久等。”陆毓衍挪开了腿上的手炉,站起身往外头走。

    谢筝皱着眉头,跟了上去,将手炉塞到陆毓衍怀里:“听我的?喏!”

    陆毓衍揉了揉谢筝的额头,眼底含笑:“是我疏忽了。”

    谢筝哼着退了一步,理了理叫他揉乱了的额发,余光瞥见一旁的垂着脑袋的竹雾,脸颊不禁就烫了。

    竹雾眼观鼻鼻观心,他是真的没眼看,他们爷平日里清冷性子,唯有对着姑娘时,才温暖极了,跟哄着捧着似的。

    见陆毓衍下楼,竹雾赶紧跟了上去,心里不住琢磨,他们爷这份温情劲儿,比他对着水涟姑娘时都过分!

    屋里的谢筝走到窗边,稍稍推开窗子,让冷风吹一吹她滚烫的双颊。

    低头望去,陆毓衍上了轿,轿子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谢筝这才关上了窗户。

    另一厢,陆毓衍靠坐在轿中,温热的手炉暖着伤处,缓了寒意,的确舒服许多。

    轿子落在胡同口,陆毓衍不疾不徐往深处走,到了前回那小院,他不轻不重敲了门。

    开门的还是前回的小内侍,他侧过身请陆毓衍进去。

    穿过庑廊,内侍进去通禀,陆毓衍回身看向院中的高大桃树。

    光秃秃的树枝上,垒了些积雪,与春日吐蕊开花时截然不同的景致。

    帘子撩起,内侍请了陆毓衍进去。

    李昀坐在书桌后头,提笔作画,画纸上的是白雪桃林。

    “我画得如何?”李昀问道。

    陆毓衍仔细看了,道:“殿下的画技,与其他几位皇子比,极为出众,但相较于林驸马,还有很大的差距。”

    李昀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的实话。

    林勉清的丹青,他再练上几年也赶不上,但能直言其他皇子的长短,而不是空泛的一句不错,陆毓衍已经是个能说实话的了。

    将画笔放进笔洗,交给小内侍,李昀问道:“狄水杜的案子,查清楚了?”

    陆毓衍点头,把事情详细地与李昀说了一遍。

    李昀听得很认真,没有打断陆毓衍的话,听他说梁嬷嬷的兄嫂,说王氏,说狄夫人与陈婆子。

    待听完了,李昀沉思片刻,道:“寻不到梁松?”

    “很难,”陆毓衍说完,补了一句,“我父亲说过,断案,寻到人有寻到人的断法,寻不到人,也一样有寻不到的法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慧根

    话音落了,屋里安静了下来。

    李昀一时没有领会这其中的关系,眉梢微扬,眼底透着几分不解和诧异。

    角落的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仔细看去,能看到一些火星,跳跃着,时有时无。

    李昀的视线落在那炭盆上,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渐渐明白了陆毓衍的意思。

    “陆大人的话,很是有趣,”李昀浅浅笑了,他五官本就温和,笑起来时,越发显得人畜无害,可嘴上的话语,依旧是在算计旁人,“皇姐若拦着,杨府尹也不能将梁嬷嬷如何,既如此,皇姐跟前就由我去说。”

    陆毓衍颔首,与李昀对了一番说辞。

    李昀一一记下,看着桌上已经干了的画卷,道:“是时候听听梁嬷嬷怎么说了。”

    等陆毓衍离开了小院,李昀又坐回书桌前,重新研墨,化开了狼毫,在白雪桃林的留白处写下了一首诗作。

    不是什么古人大家之作,是从前齐妃兴致所致,吟诵的一首诗词。

    李昀彼时还年幼,除了晓得是咏诵冬景的,具体的字词都没有记下,还是奶娘雷氏记着,后来一句一句教给他的。

    这也是李昀唯一知道的母妃所作的诗词。

    “你来说说,这画如何?”李昀没有抬头,随口问了声身边的小内侍。

    小内侍摸了摸脑袋,道:“殿下不是问过陆公子了吗?”

    “问了他,就不能问你了?”李昀睨了小内侍一眼,见他拧眉不知道如何评述的模样,不禁又笑了,“罢了,你可不比他胆子大。”

    小内侍嘿嘿直笑。

    他自是比不得陆毓衍的,陆家敢查陈年旧事,敢往长安公主府头上查,给他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也是不敢的。

    李昀披了雪褂子往外头走,院子外,安公公候在那儿,一脸凝重。

    “怎么了?”李昀问道。

    安公公上前一步,压着声儿道:“就刚才的事,长安公主进宫去看望娘娘,回来时遇见寿阳公主了,言语之中不太愉快。”

    李昀抿了抿唇。

    安公公说得并不详细,但李昀已经能猜到当时状况了。

    长安公主最近事事不顺心,裕成庄又出了事,梁松牵扯在里头,她的脾气定是不好的。

    不过,也正因此,长安应当懒得理会寿阳,便是遇见了,点头示意一番,长安转身就会走。

    能言语之中闹得不愉快,定然是寿阳揪着长安不放,拿那些事情说得长安脸面无光了。

    思及此处,李昀不禁摇了摇头。

    长安失了驸马,情绪不济,整个人都奄奄的,正是最叫圣上心疼的时候,这个当口上,寿阳却去招惹她,看着是寿阳占了口头便宜,但在圣上心中,只会更怜惜长安,不满寿阳。

    李昀上轿,到了长安公主府。

    长安坐在后花园假山上的亭子里,边上煮着热水,石桌上摆了两个茶盏,她支着下巴,一瞬不瞬望着前方。

    李昀拾阶而上,见了那两个茶盏,道:“皇姐,这恐怕不是替我准备的吧?”

    “小五呀?”长安公主回过神来,努了努嘴,示意李昀坐下,又吩咐宫女再去取个茶盏来,而后与李昀道,“这是给林勉清的。”

    李昀丝毫不意外长安的话语,他的目光落在了水壶上:“清香。”

    长安自嘲一般笑了:“还是小五厉害,这是刚收回来的雪水,香不香,我是不晓得的。”

    再是喜好风雅,她也无法弄明白这些。

    雪水、山泉、秋露,亦或是无根水,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闻还是品,都不知道其中差异。

    与她相反,林勉清很懂,什么水适合什么茶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听得多了,哪怕尝不出来,长安也会依着林勉清的习惯来,让底下人收雪水,采秋露。

    长安曾经想过,也许有一天,她突然就开窍了,懂得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能跟上林勉清的步伐,而不是只知他的丹青好,却说不出哪儿好。

    等到了那个时候,她与林勉清能说的话,定然会更多些。

    可时至今日,长安公主才懂了,没有慧根的人,是不会开窍的。

    即便是开窍了,也已经太迟了。

    宫女取了茶盏来,雪水已经烧开了,李昀亲自动手替长安公主煮茶。

    茶香一点点散开,长安嗅了嗅,道:“好还是不好,我也弄不明白。”

    李昀将茶盏推到长安面前,道:“今日有个实诚人,直言我的画作远远不如驸马,不过比几个兄弟强些。”

    长安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句真话,不知他从前有没有品过林勉清的茶,若不然,倒可以请他来品一品,小五和林勉清的茶艺,孰高孰低。”

    “他怕是没有品过。”李昀道。

    话音一落,长安公主的眼中出现了浓浓的失望。

    她思念林勉清,想与人多谈论他的事情,可她寻不到人说。

    父皇跟前,她不能去打搅,母妃一见她哭就陪着掉眼泪,几次下来,她不敢了。

    身边伺候的人手,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他们不敢妄议林勉清长短。

    长安很想有其他人来说一说,只可惜,暂且没有。

    亏得还有李昀。

    李昀愿意听她说林勉清,也会与她主动提及,一次又一次的,没有丝毫不耐和烦躁,这叫长安公主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姐,”李昀劝说道,“这会儿与其在亭中饮茶,不如请太医过府来,这几日天寒,皇姐情绪又不好,还是要当心身子的。”

    长安一愣,刚要说无需请太医,突得就明白了李昀的意思,她哼了一声:“你听说了?就她整日阴阳怪气的,恨不得我过得不好。她刚刺了我几句,我就请太医,她怕是要笑死了。”

    “她哪里能笑?不叫皇后娘娘训斥一顿,就便宜她了。”李昀道。

    圣上不满寿阳行径,白皇后那里,定会在圣上发话之前装模作样训了寿阳,以寿阳那心气,恐怕要气坏了。

    长安明白李昀的意思,却还是摇头:“算了,我不跟她计较,没意思。”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胆子

    亭子里不及室内,即便边上摆了火炉炭盆,吹风时还是凉飕飕的。

    长安下意识搓了搓手。

    李昀瞧见了,转头与梁嬷嬷道:“妈妈,去给皇姐取雪褂子和手炉过来,这么吹风,真要叫寿阳笑话死了。”

    长安不想与寿阳计较,但也不愿意叫她笑话,便咬着唇,冲梁嬷嬷点了点头。

    梁嬷嬷本想吩咐其他宫女去取的,无奈长安示意了,只好匆匆回去取。

    李昀抿茶,目光从余下的宫女婆子的脸上滑过。

    长安看在眼里,手一挥屏退了所有人:“去底下候着,没我吩咐,哪个也不许上来。梁妈妈回来了,让她在底下等我会儿,我一会儿就下去。”

    人手鱼贯退下,等脚步声远了,长安才开口道:“又把梁妈妈支开,是要与我说哪件事?”

    “说狄水杜遇害,”李昀不疾不徐,道,“前回我给皇姐的单子上,列着狄水杜给橙玉娘家买的那些宅子,也便是起因。狄水杜挪用的银子,最初都给梁松买宅子了。这事儿叫橙玉晓得了,她没来上报,反而时以此要挟,给王家谋了好处。”

    长安的眸色一沉,道:“买给了梁松?你的意思是,梁妈妈让狄水杜……”

    “梁松可不是梁妈妈的侄儿,他是梁妈妈和狄水杜的亲儿子。”李昀道。

    长安的面色阴沉下来:“继续说!”

    “驸马与皇姐说过换了狄水杜吧?”李昀见长安点头,又道,“梁嬷嬷听见了,问了狄水杜状况,去寻橙玉大吵了一架。

    两人谈不拢,梁嬷嬷买通了狄夫人身边的婆子要害橙玉,却叫橙玉发现了。

    橙玉与梁松原本就有首尾,哄骗着他,先下手为强杀了狄水杜。”

    细长的手指捏着茶盏,长安冷声道:“都是真的?”

    “橙玉与那买通了的婆子都在衙门里,是真是假,皇姐一问就晓得了。”李昀拍了拍长安的手,示意她放松些,沉声道,“有句话,原本没凭没据的,不该与皇姐提,如今想来,又觉得并不寻常。

    驸马的马术如何,我们心里都明白,他当日骑的也是近几年偏爱的马匹,不是什么未驯化的野马,坠马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之前总想着,也许是善泳者溺于水,驸马与人没有深仇大恨,就无人会害他。

    可查了这案子,驸马是主张换狄水杜的,那还真是招了人恨了。”

    长安睁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她想说什么话,却又叫李昀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李昀道:“无论是梁妈妈还是橙玉,都有害人的胆子。”

    长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梁嬷嬷买通人手害橙玉,橙玉教唆梁松杀了狄水杜,这两人的确都是不怕害人的。

    可林勉清不是一般人,他是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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