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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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离地述说下去：“毫无方向地走了很久，一直走，那片树林怎么也走不出去。那个时候我绝望了……”
　　“于是，魔鬼就出现了。他说，你眼中的刻印可以消除，但是有一个条件。”
　　魔鬼说，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代价是，你的灵魂。
　　“我点了头。”
　　李玉涵说到这里，凝视着斯特林，“璀璨一定跟你说过，说我不是个正常人，是个神经病。她没有说错，我根本不能算作一个人。我残存的灵魂仅够维持我生命的延续，但不足以维持我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灵魂被夺走，身体倒在黑暗的树林中，一动不能动，越来越冷……”
　　这是李玉涵内心最深藏的秘密，除了云随雅之外，连璀璨都不知道的秘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连做人的资格也没有，我只是在，伪装成一个人。”
　　“你……你很好。”斯特林说。
　　李玉涵没理会他的话，她伸手往自己左眼一抹，突然间，她左右两只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淡淡的薄荷绿。她手指上的是隐形眼睛，左边的眼睛比右边淡一点，是因为带了隐形。
　　“你知不知道在夺走我的灵魂后，那魔鬼是如何实现我的愿望的？它试图摸瞎我两只眼睛。只要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那个刻印就再也发动不起来了，这就是它实现我愿望的方法。”
　　李玉涵如玉的面颊距离斯特林的脸很近，两只眼睛努力睁地很大，可是对不住焦点，因为她眼前是模糊的，什么也都看不清。“我右边眼睛完全看不见，左边的还有一点视力。”
　　所以当她暴走的时候，夭童子用画卷从她右边卷过来，遮住她的左眼之后，她不得不安静下来；而那个夺走她视力的魔鬼，也知道她的右眼是看不见的，因此一味从右边逃窜。
　　“我还是把眼镜戴上吧。”李玉涵侧过身去，“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你是怎么逃脱的……”斯特林问。
　　“师父救了我，她当时正好从那片树林经过，在魔鬼摸瞎我左眼的时候截住了它。但是契约已经成立了，我的灵魂还是被魔鬼带走了。要是没有师父的话，我早就死了。”李玉涵说。
　　“我知道人有很多愿望，”她看着斯特林又道，“作为人类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是很平常的事，但绝对不能是这种低劣的恶魔。无论怎样也好，绝不能是它。如果有人用奇迹来诱惑你，他一定是在骗人。”
　　“……其实我，”斯特林把脸转过去，　“我并不打算要相信那个魔鬼。”
　　“……厄？”李玉涵困惑地看着他，“你其实没信？为什么？”
　　“因为，”斯特林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我可以自己实现愿望。”
　　“这样最好，”听了这话，李玉涵十分欣慰，“人生总归是会遇到一些挫折的，但也总归会过去的。”　
　　“你小时候，怎么会落到奴隶贩子手中？”
　　“与你无关。”李玉涵站起身来，背对着斯特林。
　　“……那个变态城主是谁？”
　　李玉涵沉默了一会，道：“无可奉告。你只要记得别再招惹奇怪的东西就成！”　她站起身来。今夜她说了很多从不会跟人说的话，已经觉得自己逾矩了。既然事件解决，打算就此返回凛冬城。
　　“你师父是占星宫的宫主云随雅，是吧？”
　　斯特林的这句话，拉回了李玉涵，她回过头，又细细端详了男人的表情。
　　还是放不下吗？
　　“占星宫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芙蓉殿。”
　　“我听人说，”斯特林斟酌着词，“占星宫的随雅仙子能够预知未来。所有人的悲欢离合，她都能看见。据说连天罡门的门主都不如她，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玉涵回答：“师父的占星术当世无双。而天罡门跟我们是同气连枝，但属于旁门，因此不如我师父。”
　　“既然如此，”斯特林低头喃喃道：“你能帮我看看未来的结局吗？既然你是她的弟子。”
　　“不能。”李玉涵回答地很干脆，“占卜这种东西，靠的是血统。我跟我师父没有血缘关系，因此我完全不懂占卜术。并且，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师父外，没有人再流淌着占星宫的血统，所以占星宫灭亡了。”
　　斯特林抬头看她，早在两百多年前，叶克巴那达大陆上所有的王要前往占星宫询问神的旨意，占星宫的地位尊贵无比。可后来云随雅破坏了第二帝国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哈迪斯将军在战场上被杀害，第二帝国分裂，才有了第三帝国。
　　这一切的起端，都和云随雅有着不可开脱的干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占星宫不复存在，云随雅也不在叶克巴那达大陆上现身。她的弟子现在说，世上只存在芙蓉殿，不会再有占星宫。
　　“虽然不再占卜，但是能力还在。”斯特林说道，“随雅仙子仍旧能看透每个人的未来和结局。”
　　“能知道将来不是一件好事，”李玉涵坐回他的旁边，“是诅咒。”
　　“是吗？”
　　“占卜的能力，是靠血缘来维系的，越是拥有强大力量的两人结合，他们的下一代就具备更大的能力，就像1加1等于2。因此，”李玉涵说：“占星宫是近亲婚姻的，伯父娶姑姑，表兄娶表妹。虽然也照顾了一些纲常，但几百年下来，血缘越来越集中，生出的后代有不少具有强大的占卜能力，而作为代价，疯癫夭折的小孩也不少。一百多年前，占星宫就已经要灭亡了，作为本家快要完蛋，就去向旁支的天罡门求援。天罡门原本就是某一代分裂出去，因此两家间也有来往，上任占星宫的宫主，也就是我师父的父亲，他娶了天罡门具有最强神力的女人，但她是个盲女。”
　　“……”
　　“一般说来，盲人更具备预知的能力，因为心无旁懈。但他们俩结合所生下的女儿，却完全没有占卜能力。老宫主心灰意冷，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盲女，很快就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后来又生下几个小孩。他自己的能力还在，所以那几个女儿都有一定的占卜力，但占星宫的式微是一定的了。天罡门借此向占星宫发难，定下了一门亲事，要占星宫的长女下嫁天罡门最强的魔导师，也即上任门主云不语。”
　　“天罡门主是云姓，那你师父，你师父是……”
　　李玉涵看了斯特林一眼，点头说道：“到了迎娶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的事。老宫主夫人暴毙，而她的女儿却以绝对的优势，击败了自己的所有妹妹，甚至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那就是我师父云随雅，李玉涵说。云随雅之所以隐藏自己的实力，是因为她的母亲告诉她，能力越大，越能招来灾祸。而她的预言能力据说几乎超越了历任宫主，仅次于初代的云净初。
　　“最终，老宫主就把位置传给了我师父。那个时候我师父句说，你若是让我做这宫主，占星宫绝对会亡在我手中，这是我的预言。而老宫主回答她：每一任宫主都是最强预言者，既然你是最强的，那这位置就是你的。”
　　“那个时候，师父废弃了父亲所起的名字云裳，改称母亲给予自己的名字：云随雅。而十六年后，占星宫的血缘就全部断绝，再后来占星宫变成了芙蓉殿。”
　　世上再无占星宫，只有芙蓉殿。
作者有话要说：　　斯特林：我没打算信那个红衣魔鬼。
　　李玉涵：怎会？为什么？
　　斯特林：（叹气）因为我看到了它的‘死亡’。在它说会实现我的愿望的时候……
　　李玉涵：诶诶！这么说，难道你的超能力是“直死魔眼”？
　　斯特林：那是什么？
　　李玉涵：就是可以看到死亡的线路啊，看到后用东西沿着死亡之线切过去，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都会被直接导致死亡。
　　斯特林：……好像不是。
　　李玉涵：诶诶！那难道是“死神之眼”。
　　斯特林：那又是什么？
　　李玉涵：就是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寿命，然后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
　　斯特林：好像也不是，只有那个人快死的时候，我才会看见‘死亡’。
　　李玉涵：哦这样啊……好像，没什么用啊。
　　斯特林：没什么用还真对不起啊。
　　李玉涵：也不算完全没用的……至少你没上红衣魔鬼的当啊。
　　斯特林：嗯，在他一脸神叨叨地告诉我能实现愿望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死亡——然后我就看见没穿内衣的死神站在树上。
　　李玉涵：＋＋
　　斯特林：没事，反正我没看清，你可以再来一次的。
　　李玉涵：＋＋＋＋＋＋＋＋【我戳】
　　





☆、039。5花想容

　　在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男人，他出卖了自己的感情，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后来这女人疯了，疯了的女人生下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男人很快另娶。某一年的某一天，他和新妻子带着女孩去疗养院探望那个疯掉的女人。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遭遇了车祸。男人当场死亡。妻子半身瘫痪，和孩子捡回一条命。
　　又过了几年，那个妻子改嫁。她带着那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和另一个男人，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家庭。
　　在这个家里，本来是三个人，可是慢慢地，却变成了两个人和一个人。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为了追求爱而结婚的，互相间有了感情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对于那个小孩来说，这个家，却渐渐变得难以忍受了。孩子有孩子的敏感：家里有三个人，和家里有两个人和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她遭受了虐待。
　　再后来，这个女孩母亲一方的亲人，她的外公找到了她，把她带离了那个家。可是在半路上，他们遭遇了流寇，外公被砍死，她也被卖到了龙渊国。
　　当我见到这个有着悲惨命运的小女孩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被剥夺待尽，她的眼睛瞎掉了一只，她伤到了左臂静脉，正在大出血。
　　她毫无生气地躺在树林里，浑身的血液却在血管里叫嚣：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想死。
　　她想要活下去。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丢失了大部分灵魂，都已经不能再算做人。活着的，只是躯体。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想要活下去。有些人是活着，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用仅仅剩的左眼，死死地盯住着星空，盯住我。
　　于是我做了一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这个决定，存在了几千年，那就是人的灵魂究竟能不能分裂存在？我想很多人都想过这样的事情，倘若能有两个自己就好了，倘若灵魂能够复制，一个自己死了，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灵魂的存在，就是永恒的存在，也即永恒的生命。这个命题太大了，无数的先贤前辈黑白魔法师都试过这样的禁忌。其实，我自己也试过，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灵魂是统一的完整体，一旦分裂，就会受到重大损害。这里面还有容器、灵魂兼容性等实际操作上的种种问题。
　　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绝佳的机遇。在我面前的，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倘若我只用很少一部分的灵魂填塞进去，这个孩子，能不能活命？
　　我只是试一试，没有想过会成功，因为没有人愿意分裂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
　　但是，另一个孩子，该说她是太善良了，还是太天真了。人怎么能随便分裂自己的灵魂呢？我早该想到的，一个能随便把自己灵魂分裂出去的人，也是不重视自己生命的人。不管怎么说，我拿到了她五分之一的灵魂。
　　那个献出灵魂的孩子，也是一个孤儿。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父亲也死了，只有一个年迈的外祖父照顾她。后来她的外祖父也死了，她一个人住在冷落荒凉的公馆里。
　　我忘记说了，这两个孩子，具有微妙的血缘关系，因此灵魂才能顺利兼容。
　　我给那个灵魂残缺的孩子，使用了她母亲的姓氏：李。
　　云在青天水在瓶，那个赠与她灵魂的孩子，叫‘青’；蓝田日暖玉生烟，宝玉之石，产在蓝田。
　　李玉涵。
　　直到那天之前，李玉涵，其实从未存在过。
　　李玉涵的人生，是从我让她复生开始的。
　　某一些人，某一些契机……会出现在那里，都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事物强烈期望的结果。
　　如果没有人期望它诞生，它是不会出现的。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人的精神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人是凭借过往的记忆来确定自己的存在，可是记忆这种东西，是可以经过篡改的，可以经过美化修饰的。
　　所以到了最后，对李玉涵的人生，我也不敢说我是成功的。
　　可就算这样的人生，也要比当初，好太多，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