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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雀登枝-第99部分

小说: 雀登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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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将手指在案几上慢慢地敲击着,似有似无地沉吟道:“按说宋四耕的外孙女不愿为人妾,倒也说得过去。可是王府里白氏除了没有生养,向来也无甚大错,还是父皇亲赐的,怎可轻易废黜?”
    听着主子的喃喃自语,曹二格此时恨不得天上劈下来一道霹雳,将自己的耳朵震聋了,今晚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当主子做事不再避忌奴才时,要么是已经用不着避忌了,要么就是这个奴才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秦王缓缓地攥紧了手掌,终于下定决心道:“还有十来日就是端午了,你亲自去给府里备礼。挑好的先给王妃送去,隔日再在礼单上加两成给钱氏送去,不妨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好让她替本王做点不方便做的事。“
    曹二格腿一软跪在地上,就看见一双用本色线绣了五福捧寿纹的薄底靴子停在他面前,耳边听见王爷用极细微的声音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本王再费心思来教你了吧?”
    直到人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曹二格才敢伸手抹了自己额上的冷汗。
    他自幼便侍候在秦王身边,受过别人的冷眼,也给过别人冷眼。除了一些趋炎附势的小奸小恶之外,倒是从未主动害过人。如今冷不丁领了这样一件让人头疼不已的好差事,肚里免不了一阵打鼓。复又想起府里白王妃时时端着一副小心翼翼不与人为恶的模样,心里暗叹可惜了了。
    伸手拂去膝上的灰尘,曹二格心道今日才看到王爷凉薄狠厉的一面,不是对敌人,而是对着京中秦~王府里那群妻妾。钱氏那种女人,给她三两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性子,要是收了这比王妃还要厚上两成的节礼,知道王爷在暗地里给她撑腰,还不知要猖狂成什么样子,那温良近乎懦弱的白王妃日后只怕身子要更加不好了。
    唉,曹二格暗叹一声,也只能暗叹一声。王爷这招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招式真是使得炉火纯青精妙至极,这下子王府里怕是有热闹瞧了。不过话说回来,现下看来王爷何止是对那傅二姑娘上心,分明已经是动心了。
    京里不乏对王爷投怀送抱的女人,即便是顶级门阀的大家闺秀在宴上看到王爷,也会悄悄打量几眼暗送个秋波什么的,像傅家二姑娘这种路数的真是没见过。原先只是觉得王爷不过是一阵新鲜,得手了便丢开了,没想到越到后来越是放不下了。
    曹二格想起在傅家二房见到及笄礼上的百善姑娘,一套比一套华美的衣裳,浅红、海棠红、石榴红,王爷眼里留下的全是阵阵惊艳之意。京里不是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姑娘,可是没有一个让王爷如此……着魔。
    是啊,只能如此形容了。心下暗暗叹服这姑娘的好福气,王爷正是谋取大业的时候,王府里兴许真的需要换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王妃娘娘!

134。第一三四章 痛失

  
    青州左卫大营; 魏琪在太阳底下急急走着,汗水在鼻尖渐集也顾不得空去擦一下。
    大营里本不准女人进来,可这位是指挥使大人的亲闺女; 营中多数军官都是她的叔伯,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大喇喇地上前拦着?有巡逻的军士远远看见了她的身影; 立刻佯装未见低了头或是调转方向往另一处去了。
    裴青正在循例搽拭他的长~枪一丈威和雁翎刀,就看见魏琪怒气冲冲地进来; 皱着眉头喝斥道:“发什么疯,怎么乱闯兵营?”
    正要叫人把这丫头送出去,就见她“砰”把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案几上; 带着尖利哭音骂道:“你跟珍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走了!还说兴许来不及回来参加我的大婚,特意着人将贺礼提前送过来!”
    裴青恰巧在用指尖试雁翎刀的锋利; 手一抖就不小心在刀锋上碰了一下; 鲜血立时渗了出来。他侧过头抓起一旁的棉帕冷然道:“我和珍哥能有什么事; 你莫要胡说; 当心让人听到坏了她的清誉!”
    魏琪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下她无比确定珍哥和裴青之间一定发生了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所以两人提起对方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刻意回避。想当初在羊角泮击杀倭人时,裴青望向珍哥的眼神往往流露出不容错认的温情。知道两家终于要定亲时,熟识的人都说裴青连走路说话都带着三分喜意。
    “难怪; 难怪!”
    魏琪喃喃道; “每回我拿你打趣她时; 她都会另转话题,先前我还以为你俩在闹什么小别扭,就不敢再多问一句。裴师兄,裴大哥,你比珍哥大八岁呢,又什么事情不能迁就她。不对,珍哥一向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面对咋咋呼呼的魏琪,裴青怎么能跟她说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由,怎么开口解释是因为秦王看中珍哥,而珍哥很可能他日凤袍加身,一跃而成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答案是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裴青胸口袭上熟悉的疼痛,那是每每思及傅家百善时留下的情殇痛患。
    傅百善之于裴青是生命之重,而裴青之于傅百善可能只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虽有一时痛楚,可是日后回想起来不过是一段年少轻狂的往事罢了。秦王手段圆滑城府深沉,又难得对珍哥有真心爱慕,有这样一个身份尊贵至极的男子对她呵护有加,珍哥日后的道路必定是一条坦途吧!
    裴青站起身,拿起茶壶给魏琪倒了一杯水,水流缓缓地注入茶盏中,几片军中粗制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他能给珍哥什么?只能如这杯中的粗茶一样贫瘠且涩苦。屋中静寂了半响,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她信上还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魏琪看他面色沉重,又不像对珍哥无情的样子,心下就不免有些糊涂。
    这两人性子一般稳沉,嘴巴就象蚌壳一样,一个赛一个地紧实,她竟无法探得一丝一毫其间的消息。猛地想起来时曾夫人的话语,不免有些大惊失色道:“我娘说,宋太太,就是珍哥的娘曾经探听过你是否养了外室,我爹为这事还专门写信去辟谣了的,说那不过是军中去世将士的遗孀。师哥,你……别真的有外心了吧?”
    裴青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心里却不知怎么忽然“咯噔”了一下,转头凝神问道:“你刚才说珍哥招呼都不跟你打一声就走了,她到哪里去了?是去了……京城还是回了广州?还特意着人将贺礼提前送过来,她准备离开很久吗?”
    魏琪就有些狐疑不定地细细打量了几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噘嘴将面前一只掌高镶了螺钿的黑漆匣子打开,里面大红漳绒缎上里子是一只赤金累丝嵌珠镶白玉拂柳观音满池娇分心,并一对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皆是上下宝石镶嵌构成,底部饰牡丹桃花等花卉,花蕊镶五色宝石,正中间一颗为绿松石,两侧分别为红蓝宝石。
    《不空罥索神变真言经》云:顶戴观世音者,当得十方一切如来一切静虑,波罗蜜多圆满相应,当生无量寿佛刹土,得一切三昧耶现前通解。傅百善送的这套头面先不论价值菲薄,其寓意必定是包含无数祝愿在其中的。
    魏琪看着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首饰越发伤心,喃喃道:“送这般贵重的东西,又说不到场,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海上那般凶险,她一个女子为寻找老父的下落,到那种龙蛇混杂之地去也不知会不会遇到难事?”
    裴青头目森然,只觉耳朵边上仿佛一声炸雷响起,整个嗡嗡作响,魏琪娇脆的话语好像远在天边。良久才嘶哑问出声来,“你说珍哥出海去了?”
    魏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说是有傅伯父的音信传来,就是不知道真假。宋太太将将大病初愈,那两个弟弟都还要人照顾,她就主动请缨带了几个家人沿路去寻人了。我爹原先曾说过东海之上倭寇海匪盘踞处处杀机,男人家都不敢随意进出。这丫头如今的胆子也忒大了,要我提前知道这事肯定不准她去!”
    裴青眼前发黑心跳如鼓,喉咙底又痛又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上下不得。他扶靠着桌案艰难坐下,忽然想起那日的黄楼巷傅宅里,夜华如水之下珍哥姿态蹁跹地盈盈一拜,之后秦王眼里不容错认的欣悦和独占,殷殷派人送过去内廷所造的华美对簪……
    那时躲在廊柱后面的自己象地道里的老鼠一般窥视着这一切,心里又涩又苦,却又有一种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他以为这是周全,这是玉成,所以他将所有的爱慕收起,佐着心头一块块血淋淋的碎片,在不知名的小酒馆里买醉至深夜。
    烂醉如泥时他曾想,这道心伤也许永远不会再有机会痊愈了。就这样吧,从此曲终人散殆尽,各自两下安好。然而,这所有的自以为是,所的彷徨自苦,在听到“出海寻父”几个字后立刻变成笑话一般,顷刻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裴青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珍哥还是以往皎皎如朗月的珍哥,至始至终都从未改变过!
    魏琪不知其中的种种隐情,只觉这位师兄又喜又悲的表情颇为怪异,又不敢深劝,只得讷讷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道:“珍哥信上倒没提到你,不过也给你捎带了一份礼,我看了好像是一对小儿所用之物,你又没成亲生子,珍哥送你这个东西做什么?”
    裴青忙将桌上的另一只扁平盒子打开,眼神一阵紧缩立时觉得如坠冰窟。
    盒子里面衬了一块藏蓝丝绒,分左右放了两块大小一致的赤金寄名锁。做工尤其精致,左边的上面镂刻鱼曽,右边镂刻了花草。朝背后翻开后,就见一个刻了玲字,一个刻了珑字。
    也许是痛到极处,反倒觉察不出身上哪里不痛了。裴青有些木然地用手指摩挲着赤金寄名锁上的刻字,脑中如车马灯一样立时想起在青州城那家叫凤祥银楼的店里,自己为活捉谢素卿,佯装为即将过百日的曾氏之双生子挑选贺礼,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最后谢素卿都没有来。出店门时,自己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
    其然彼时,珍哥就静静地站在某处凝望着自己的背影吧!
    一阵无法言说的怆然浮现心头,裴青忽地扬起胳膊将盒子和寄名锁甩在地上,将一旁莫名其妙的魏琪吓得不轻。正待出言喝问,就见人像疯了一般跳起来将书柜抽屉一一打开,最后从地上散落的一本书里抖落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送你一份大礼”,底下的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谢素卿”三个字。
    一头雾水的魏琪小心上前问道:“怎么这厮临走时还送了你一份大礼啊?”
    裴青将纸条攥在手心里,象受伤的野兽一样赤红了眼。良久,才低低苦笑道:“这人是我所遇最难缠的对手,回回以为就要将其网入囊中,却又被他逃掉了。他所设之计谋无不是虚虚实实一环扣一环,这回要不是机缘巧合,揭破他身份之事谈何容易!结果他以你为质遁逃之后,就让街上的小混混给我送来这么一张纸条。我以为他又在故技重施虚张声势便没有理会,原来却是应在此处啊!”
    于是,魏琪听到这大半年发生的所有她所不知事情的细节。
    方知节被谢素卿毒杀,留下怀有身孕的遗孀孱弱无依。裴青在临死的兄弟面前,曾经慎重承诺过为他保住身后遗留的一点骨血。但是裴青着实对娼门女子信不过,又怕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那娼门女子不知廉耻反而坐地起价乔张做致,导致事态更加不好收拾。几番思量之后实在无法,他只得横下心冒认那个遗腹子的父亲,一心想先哄着那娼门女子把方知节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加上里面又涉到方知节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私事,所以在军中除了魏指挥使及一干心腹外,裴青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其余人知晓,这其中自然包括傅家的百善。
    其后的事情就如傀儡被提线一般,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在银楼为孩子挑选寄名锁时,小曾氏忽然变得举止亲密言辞娇嗲,好似存心让人误会一般,裴青当时心思烦躁愤懑,还木楞楞地有些疑惑不解。
    现在想来,谢素卿定是从哪里知晓了曾淮秀新近攀上的男人就是自己,以为两人真有苟且,索性将错就错设计了一则反间计。一面通过曾准秀将自己带在一路,一面使计早早将傅百善赚到银楼,让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即便伤不了人也要恶心一下人,这才是字条上所书那份大礼的最终目的。
    只可惜自己现在才明白这一切,太晚了。
    而对这一切茫然无知的珍哥,是抱着何种心态站在附近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看着小曾氏在银楼里咯咯娇笑,看着她下楼时故意趔趄地倒在自己的怀里。可笑当时自己一心想将谢素卿捉拿归案,便也由着那女人像花蝴蝶一样上下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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