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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部分

雀登枝-第132部分

小说: 雀登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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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白日里照常打点家里和铺子,每每夜深人静四际无人时,才敢将心头的伤处拿出来晾晾。
    裴青一双眸子直直地凝望过来。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眼角纹路清晰眼尾处却微微上扬。不笑便罢了,微笑时便有一种脉脉蕴藉之感。此时光线昏暗,就见他眼底湛然有光流动,最深远的里面是毫不遮掩的、汹涌的、赤忱的热浆。就好似脚下踩着的祖母山一样,白雪山石覆盖之下,厚重的土层之下,依旧就奔腾不息的火山。
    “珍哥——”
    裴青缓缓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觉音节如明珰玉磬,念起来齿颊留芳。他深深地叹口气,好像立下誓言一般一字一顿道:“珍哥,我心悦你,所以心悦你的一切。此生我愿守护你,守护你的家,守护你的父母兄弟。此后但有风雨必定共担承,有荣华必定齐携手,在他人威逼利诱前必定先向你坦白,只求你我休戚与共息息同老,免我下半生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傅百善面色大红,一时间有些晕头胀脑。她此生从未想过,能在性情肃然稳重如裴青的口中,听到如此美妙的话语。娘亲原先还评价这人讷讷寡言,瞧这些言语说得多……中听!
    裴青见她始终低头不言语,以为她还在记气。惶急之下举起右手哐地一声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低低恳切道:“珍哥,我知道错了。秦王横插一杠后,我不该自以为是懦弱退让,此事是我无理在前。再有军中兄弟的遗孀幼子我出门前已转呈魏指挥使处理,今后再与我无干。这些教训我会永生铭记,再不让你忧心了!”
    这记耳光的力道又狠又重,裴青一张英挺俊脸上立时便红肿一大片,看着委实令人心疼。傅百善忙拿了帕子沾了冷水敷在他脸上,忧急道:“真是个傻子,看这痕道明天就要坟起来,到时候看你怎么跟人解释……”
    沾了水的帕子凉冰冰的,裴青却是满心欢喜。
    多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爱恋,从未敢大肆宣诸于口炽热而深沉的情意,此时几乎要喷涌而出,裴青的眉梢嘴角便不免带了几分笑意出来。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利用了小姑娘的心善和恻隐。可是,如果能将这抹曦光留在身边,就是再卑劣些也是值得的。
    傅百善小心擦拭了几下才记起,这人为隐藏身份一直在假扮灯笼铺子的老马,整天都是黑布蒙面佝偻着身子,哪里需要向人解释脸上的伤痕,一时不由甩了帕子心头大臊。

179。第一七九章 踪迹

  
    围绕伊那岛的海风潮湿而咸腥; 黑色的潮水此起彼伏; 声音似远似近地传来。
    裴青福至心灵地用斗篷将傅百善轻搂在怀里躲在避风处,又是一阵喁喁私语倾诉衷肠。眼看天边即将大亮才勉强收敛心神,对着女郎依旧雾蒙蒙的双眼哑声道:“等这趟差事了结了; 等把你爹寻到了,我就到你家提亲定下聘的日子!”
    傅百善定了定神; 眼里始浮现清明。
    暗想两人上山来是想把话说开; 从此两人好聚好散; 怎么说着说着就一路扯到提亲定日子上头来了?可一抬头就望见那人一副笃定的模样,要是敢提个“不”字,这人只怕又要没头没脑地亲下来。
    年青男女在雪夜下静默着,你瞅瞅我; 我瞅瞅你,心内都欢喜得很。雪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玉玲珑一样悦耳; 朔风呼呼吹过时好似感受得到其中铿锵的鼓点。裴青眉梢眼角含笑,这样一个稳重自持的人,笑起来时却如露珠滴落在静谥的湖水中央,一圈一圈地荡开温柔的涟漪。
    饶是性情大气如傅百善者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咳了一下正色道:“我听徐骄说,徐直与那个怀良亲王认了亲戚; 两个人谈笑晏晏。要不是不合中土的礼法; 这两人差点成了翁婿!他虽答应帮我找寻父亲; 只是他生性狡诈; 我怕他翻脸不认人从不敢尽信于他!”
    裴青早听过这桩笑谈; 摇头道:“我看过日本国志,其皇室内的血缘真是千奇百怪。古时有位草璧皇子就是娶的他的姨母,草璧皇子去世后,他这位姨母皇后登上皇位,成了后世鼎鼎有名的元明天皇。这样一看,怀良亲王把自己的女儿许给表弟,就算不得什么了!”
    傅百善垂眸沉思,“怀良亲王心狠手辣,徐直行事缜密,这两人皆不是易与之辈,要是联手起来他日必成中土大患!”
    裴青也想到这一点,悄悄挽了她的手,望着小姑娘一双神采飞扬的杏眼凝声道:“听说怀良亲王的母亲当初在皇城中只是一个低阶女御,这人如今却被封为征夷将军,名下更有数十矿山海船,其实力竟可同中宫嫡子相抗衡,由此就可看出此人必定不肯久居人下,单看这征夷二字就道尽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傅百善心思通透,立刻抬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裴青想取怀良亲王的项上人头,不过此时话说尚早。就转了话题道:“日本国这四大海港分为各处将军大名把持,怀良亲王控制伊那岛,足利尊义败北后就据守西表岛。这两人一直占据日本岛南面,你父亲十有八久被他们中的一个羁押至今。据我分析,天皇近几年对怀良颇为看重亲近,他的可疑性还要大些!”
    傅百善眼眸一亮道:“七符哥也觉得我爹还活着,只是被人强行扣住了吗?出海这么久每每做噩梦,到处都寻不到我爹的踪影,到现在为止还一点确切的消息也没有,我真怕到时候一场空……”
    裴青心中便陡生怜惜,外人看这姑娘随常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决计想不到她也时常害怕时常困扰。将小姑娘面上细软的额发拂开,轻声诓抚安慰道:“莫怕,你爹一定还活着。你与曾闵秀有救命之恩,让她出面去求徐直,就说想去参拜各处神庙。徐直即使知晓你的真实目的,也有推辞打发他!”
    傅百善奇道:“他本来就答应过帮我寻父,我虽不信他,可他还敢多话不成?”裴青看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忍不住插言道:“这人惯常有两样手段,绝境之中也寻得出来一条血路,你绝不可尽信!”
    傅百善楞了一下哈哈大笑,倒是第一次亲眼得见这人醋了的样子。裴青见女郎笑得欢快,最后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日本国上至天皇下至百姓都崇尚佛教鬼神,所以修建了无数的山寺神庙。传说众山当中有名称的就有八百八十八座,较为有名的唐招提寺是鉴真高僧受日本圣武天皇的邀请,历尽艰辛东渡扶桑,接受了新田部亲王的旧宅并改建寺院,寺庙建立后的第四年鉴真知尚即圆寂于此。
    九州羽音山建有近三十座寺院和佛塔,本堂正殿屋顶采用四坡式结构,以桧木皮重层铺建而成,宫殿造型优美令人观叹,殿内供奉著十一面千手观音像,作为西国三十三所第十五处灵地,以避邪开运而闻名,传说可以治头痛、长智慧、免痴呆。
    久远寺的佛事钟被僧众敲响了,钟声深沉而绵长。佛事钟晨暮各敲一次,每次紧敲十八下,慢敲十八下,不紧不慢再敲十八下,如此反复两遍共计一百零八道,这是因为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钟鸣一百零八响才能尽除人间烦恼。
    徐直带着曾闵秀一行人慢慢地走在幽静的寺庙里,远处有清风徐徐梵音渺渺。此时已是春季,寺院掩映在披绿翠山之下,层层叠叠的樱花开得极盛,灿烂到无花能及时便近荼蘼了。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碧色的水面和参差的枝叶上,让人陡生一种接近伤悲的失落。
    日本国火山和温泉居多,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许多地区都发现了金山或者银山,如武田家有甲州的黑川、中山两座金山,今川家有安倍梅的岛金山,北条家有伊豆的金山,上杉家有佐渡的鹤子银山。这些矿山里的工人大多是奴隶、战俘,还有少数从其他小国被掳来的土著。
    傅百善远远地和伪装成灯笼铺子老马的裴青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们借着陪曾闵秀参拜佛寺,游走了大半个九州,数个有名的矿山也找机会进去寻访了一番,可是却处处踏空。这些地方大多由各处领主派重兵看管,若非有怀良亲王的铭牌和手下的亲信,外人休想接近一步。
    在徐直的眼皮底下,裴青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每每借口要验看锻造精钢的石矿,常常亲自下到矿井里探看。随行的通译是怀良亲王的亲信,看多了这些所谓的兵器大师为了炼出一把绝世名器便不顾一切的狂热之态,往往大开方便之门,所以这些矿山裴傅二人才有机会无一遗漏地查看过去。让人失望的是这般细细筛查之下,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傅满仓一众人等的踪迹。
    寺里的僧人准备了斋饭,因为它不使用鱼贝类和肉类,是只用豆制品、蔬菜和海苔等植物性食品做成的菜肴,所以被称为精进料理。精进二字,是从梵文当中引申而来,意思存善远恶。僧人们认为做菜的最佳境界是由无生有,所以更需要制作功夫和独特的创意,一切都是从心出发,这和禅心是一脉相同的。
    今日的午餐是麦饭、油豆腐、裙带菜大酱汤、生蔬菜和加了一点盐的咸萝卜。
    徐直连吃了两个月的粗茶淡饭,实在是嘴里淡得出鸟来,用竹筷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烦闷得几乎要骂人。曾闵秀捂着嘴偷笑,却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故意将那散发着怪味的纳豆赶到了徐直的碗里。
    徐骄坐在廊下边刨米饭边捶着酸软的腿脚,小声地嘟囔道:“也不知道老马到底要什么样的矿石,这都走了多少座山了,总找不到合乎心意的。别等咱们要回航了他都还没寻到,咱们那些火器不是抓瞎了吗?”
    徐直闻言漫不经心地扬眉道:“这些人都有些疯魔性子,传说他们日本国有位大师为锻造一把名刃,费尽心血整整耗时十年才成器。你这才跟着走了两个月,算得了什么?老马一个半残之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偏你这般多话!”
    徐骄挪了挪身子,不敢多言。傅百善见状放下碗筷低声道:“等会我陪老马出去吧,反正我也想到那些矿坑里看看,到现在为止已经找了十七个地方,连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
    徐骄不好意思地摸了脑袋细语道:“那些地方又脏又乱,你又是个……,还是不要往那些地方钻了。头几回放你跟着去了,回头我就让义父骂了个狗血淋头。放心,你爹的画像我都记得准准的,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亲自去打听。你也莫要心急,只要你爹还活着,就是掘地三尺咱们也能把他找出来!”
    偏这回傅百善性子执拗,怎么劝也不听。有仆伇进来禀事,说那位通译和老马已经等在屋子外面了,徐直这才放下手中竹箸勉强点了头。等人出去之后,徐直觑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叹道:“这一路走来,珍哥和老马倒是走得极近啊!”
    徐骄正在喝汤,闻言连呛了几下后小心陪笑道:“珍哥性子爽直,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傅百善对外的身份是曾闵秀的护卫,名字唤作宋真。真与珍字同音,赤屿岛上的人就胡乱唤她“真哥”,亲近的人依旧唤她“珍哥”,反正听不出来实意,也就由他们去了。徐骄对傅百善一向持兄妹之礼,时日久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义父原先对傅百善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遐思,所以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味的酸意呢!
    抬头悄悄望了曾闵秀一眼,就见她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正要稍稍放下心来,曾闵秀却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徐骄的胸腔立刻象打鼓一样狂跳了起来。

180。第一八零章 发现

  
    离久远寺最近的是这处叫栃木的矿山; 开采多年几乎已经荒废了。只是前几年在山头的东侧又发现新的小型矿源,所以这处地方又重新热闹起来。出示了怀良亲王的铜牌之后,破烂的木门被吱呀吱呀地拉开,昏暗的矿洞里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矿工。
    裴青照旧一副黑布罩面的打扮,半佝偻着身子,拿着铁钎随意凿着壁面上浮现点状雪花纹的矿石; 还不时拿在手里翻看一二。
    有污浊的水从矿洞顶上渗下来; 汇到地上便形成了一条一条更加污浊的黑色水痕。这里的条件显然比那些大矿更加简陋,矿工们衣衫褴褛举止呆滞,在寒凉的地底也穿了简单的兜裆裤,面上漆黑只勉强看得到脸上的两只眼白。
    傅百善跟在裴青身后; 举着手里的矿灯想要仔细分辨那些人脸; 却越看越是心里发凉。一眼望去; 男人们统统剃光了前额成半月形; 清一色的秃鬃月带头; 这些人面目扁平神情木讷; 看形容大都是倭国奴隶或战败的俘虏。悄悄扯了一下裴青的袖子,两人相视一眼后慢慢地退出了坑洞。
    傅百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用力搓了下衣袖上沾到了污水后便有些灰心,“石见山那般大的矿山都没有看到几个中土人,看来我爹决不可能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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