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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衡门之下-第2部分

小说: 衡门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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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整妥当,复又上路。
  新露掀了门帘要进来,瞧见这幕,抿唇忍了笑,又退出去了。
  她就知道,他们家主是最心软的了。
  北疆广袤,雄关漫道,号称八府十四州。
  好不容易就要到地方,不想遇上这一番耽搁。再启程,赶到城下已是暮色四合,城门早早就闭上了。
  外面有些吵闹,将李砚给吵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讷讷问:“怎么了?”
  车外坐着的新露将门帘掖紧了些,小声道:“世子莫出声,在外行走还是要小心为上。”
  栖迟揭帘看了一眼,城门下的雪地里聚着不少人,大多穿得单薄,在渐渐暗下的天光里像是一道道飘忽的影子。
  “没什么,只是些流民罢了,并非什么恶徒。”
  李砚好奇:“什么叫流民?”
  “从别的地方过来的,要流入这北地的八府十四州里,自然就叫流民。”
  李砚咋舌:“这里天寒地冻的,还有人愿意过来,想必这里一定是治理的不错了。”
  栖迟道:“治理好不好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里常年征兵,流民来这里可以垦荒种地,也可以混口当兵饭吃,何苦不来?”
  李砚好学好问,听了什么都能记下来,心里更加佩服姑姑,难怪父王还在时总说她四处走动,阅历不输男子,这些事情不亲眼出去瞧一瞧,
  又如何能清楚。
  “北地的事情果真与光州不同,”他边回想着学到的知识,边说道:“我记得这里应当是归安北都护府管的。”
  话陡然一顿。
  安北都护府。
  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
  “啊!”他想到什么,猛一惊,转头看着姑姑。
  栖迟听到他说安北都护府的时候就猜他会有这个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李砚见她不说话,想岔了,又勾起一些伤怀:“都是我拖累了姑姑,叫姑姑成婚后还要留在光州。”
  “莫说痴话,大人的事,你不懂。”
  虽说她对那位夫君没什么了解,但他着实算得上大度,至少这么久也没有发过话要她过去都护府里,逢年过节还会派人送些东西去光州,说
  两句忙碌无法脱身而至的客气话。
  反倒是她,向来表示得很少,关心的只有侄子。
  他在北,她在南,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这种夫妻也算是这天底下的独一对了,如何能叫他一个孩子懂?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太懂。
  新露在外问:“家主,是否找城头的将士通融一下?”
  栖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只是颇为麻烦。尽管他们有身份,但没什么急切的事由,容易落下话柄。何况城门一开,万一这些流民也跟着一
  起挤入,出了什么岔子她也要负责。
  最后发话道:“转道,去客舍。”
  城外有旅舍供往来行人落脚,是为客舍。
  一行车马到了地方,天完全黑透了。
  主家是女子,也不能叫小世子去抛头露面,新露便叫车夫进店里去安排。
  车夫也是冷坏了,扔了马鞭就小跑着进了门,不多时,又跑回来,跟新露说:店家放话说客住满了,容不下他们这许多人。
  新露搓着手呵着气,冷得哆嗦,正准备着要进去喝口热汤呢,闻言顿时急了,连忙钻入车内回话。
  李砚已醒彻底了,忍不住嘀咕:“怎么会呢,我们一路行来也没瞧见多少人,一间城外的客舍如何就住满了?”
  栖迟抚一下他的头,“说的很对。”一面吩咐新露:“取我的帷帽来。”
  新露一怔:“家主要亲自去安排吗?”
  “嗯。”
  帷帽在后方马车拉着的行李中,新露去麻利地取了来,伺候栖迟戴上,又给李砚将大氅拢紧了。
  外面车夫已经打起帘子,放好墩子。
  院墙上挑出两盏灯火,雪拥舍门,瓦下悬着三尺冰凌。
  栖迟牵着李砚进了门。
  正如他所言,没见有几个人,她迅速一扫,那一间厅堂连着后方的灶间,也不见有什么烟火气传出来。
  “如何劳动夫人亲自过问,真是罪过罪过……”
  柜上的那位已被车夫引了来,一见栖迟衣着绫纱锦缎,帷帽垂纱下若隐若现的乌发如云,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再看她身旁还跟着
  个金冠玉面的小郎君,更有数了,嘴巴很乖巧,拱手见礼。
  “听闻客满了?”栖迟问。
  “也不是满了,”柜上的支支吾吾:“只是这冬日里天气不好,流民又多,不敢胡乱做生意。”
  倒也无可厚非。
  栖迟伸手入袖,拿出样东西递给新露,示意她给柜上的看。
  新露将东西送过去,柜上的接了,贴着眼细细端详。
  那是块雕成鱼形的青玉,除了成色好之外,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那柜上的看了后却变了脸色,忙不迭将东西还给新露,再看栖迟时恭恭敬敬:“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莫怪,这便安排,宿饮俱全。”说
  完匆忙往后方招呼人手去了。
  新露吐了口气,舒服了,转头出去将人都叫了下来,拴马卸车,忙忙碌碌。
  李砚瞧得诧异,悄悄地问:“姑姑刚才给他看的是什么?”
  栖迟将玉纳回袖中,食指掩一下唇,道:“是个信物,这客舍算起来,是在我名下的。”
  “什么?”李砚愣了。
  新露正好过来,听得这句,心情一好,便想打趣,刚要叫世子,想起这里不便,改了口:“郎君当家主以前四处行走是去玩儿的不成?”
  李砚很快回味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姑姑,嘴巴张了张,瞥见那柜上的又领着人到了,要带他们去客房,只好把一肚子话先忍回去了。
  其他人忙着备饭烧水,他们姑侄俩先进房内休息。
  进了门,栖迟刚摘下帷帽,李砚就扯住了她的衣袖,凑过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嘴巴一开一合,简直是用气息在说话:“姑姑,行商可是
  下等人才做的事呀。”
  栖迟存心逗他,也学他语气,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是呀,可如何是好呢?”
  李砚低着头,脚底蹭来蹭去,不做声。
  栖迟起初以为他在纠结,仔细一看,发现他嘴角牵着竟是在笑,反而奇怪了:“你笑什么?”
  李砚抬头看看她:“我笑果真是我亲姑姑,连暗中经商的事也敢做。”
  栖迟拿手指在他脑门上戳一下。
  他捂着脑袋躲开了。
  晚饭二人也是一同吃的,只因李砚来了兴趣,非要赖在姑姑房里,要她说那些在外的经历。
  饭吃完了,也还是不肯走。
  “父王知道吗?”
  栖迟漱过口,净了手,站在灯前挑灯芯,火苗窜起来,将她眉目照得明艳艳的晃眼:“知道的,你父王跟你差不多的反应。”
  李砚又忍不住要笑了,额头上伤口发痒,笑着笑着就想伸手去碰,被栖迟看见,一手拍开。
  “钱可是个好东西,很快你就会更想笑了。”她说。
  “……”李砚眨眨眼,琢磨着姑姑话里的意思。
  没想明白。
  倒是忽然明白了为何父王当初提过多次姑姑在外行走的事,就是怎么都不提她做什么。
  原来是赚钱去了。
  其实他又如何会知道,当年会暗中做这一手,也是源于无奈。
  从栖迟父亲做光王时起,天家便对当初分封外放的藩王渐渐苛刻起来,一边打压世家大族,一边大力提拔寒门,到了她哥哥这一代,更加明
  显,上贡翻了好几倍。
  光州尚算富庶,可时间久了也难,她哥哥又不愿学别的藩王多征税,那便要用田地去抵。
  那正是天家所愿的,等于把赏赐的封地又一点点还回去了,而后便可去长安、洛阳圈养起来,仰仗着圣人的心情过活。
  虽说天家政令多变,如今又温和起来,但那几年委实不好过。
  栖迟封号清流县主,那年借口要去采邑清流县看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交给哥哥一笔款项,帮衬他交纳上贡。
  哥哥问她哪儿来的钱,她如实相告,是拿自己名下宅邸做抵押,从民间的质库里换来的。
  光王着实给吓了一跳,质库利滚利,万一还不上怎么办,岂不是要叫天下看尽笑话?
  栖迟咬牙说:再赚钱赎回来就是了。
  光王沉脸半晌,最后却是掩面大笑,指着她摇头:你胆子可真大啊!
  此后她再怎么外出,他只当不知道,从不过问。
  被逼到了那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
  谁曾想,一来二往的,竟然越做越大,反倒是停不下来了。
  毕竟钱真是个好东西。
  ※
  客舍里住的大多还是商旅,奔波劳碌只为了讨生活,一般天还没亮就要离店出发,继续去奔波了。
  几个住客离店,又有几个新客投宿。
  朝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新露正在为栖迟绾发。
  她捻了根金钗在手里看了看,有些嫌重,但还是递给了新露。
  “家主要簪这支?”新露诧异,她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沉重炫目的装点么?
  昨晚被李砚那小子缠着说了太久的话,没睡好觉,栖迟眼还闭着,只懒洋洋地点了个头。
  新露乖乖给她簪上了。
  刚刚妆成,门被敲响了。
  不等应答,对方推门而入。
  新露刚转头要呵斥,看见来人,转怒为喜:“是秋霜赶来了。”
  栖迟睁了眼,转头瞧见自己跟前的另一个侍女秋霜,着圆领袍,做男装打扮,是为了行走方便。
  “家主万安。”秋霜见了礼,顾不上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的笑:“您交代的事都办好了,邕王府的人追着我过来的,一心要见您呢。”
  栖迟笑笑,起身道:“好在我走得慢,否则入了城,他就未必还追得上了。”
  ……
  虽在客舍,李砚起身后仍不忘来给姑姑问安。
  至门口,却看见新露和秋霜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守着,里面有隐隐的说话声。
  他也机灵,没多问,又转头回了房。
  这客舍是回字形,他住的房间恰与他姑姑那间相折而邻,推开窗勉强也可瞧见她房里什么情形。
  运气算好,姑姑那边没关窗,他瞧见有个人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架屏风,应当是他姑姑在那后面,挡得严实,瞧不清楚身形。
  再仔细一瞧那跪着的人却很熟悉,居然是邕王世子跟前的老奴。
  “求县主开恩,是我家世子不对,不该对光王世子不敬,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啊。”
  那一厢房内,老奴将头磕地砰砰作响。
  屏风后,栖迟端正跪坐,在等案上茶汤头沸,不动声色。
  邕王世子寄居光州求学,却败家的很,嫌家中给的花销不够,竟将他母亲的首饰偷摸出来去质库里换金银。
  不巧,那质库是她的。
  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只吩咐质库柜上将东西清点发卖,去邕王的封地上卖最好,也好让他们邕王府脸上涨涨光。
  邕王世子收到消息忙派人去阻拦,可柜上扬言因为光王世子于他有恩,而邕王世子数次欺侮光王世子,便是一死他也要为光王世子出气。
  邕王世子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斗得过这种不怕死的刁民,当即就慌了神,忙叫身边老奴带了重礼过光王府谢罪。
  然而光王府掌家的清流县主带着世子出游了,只留下个侍女秋霜还在半道。
  顾不上许多,只得一路追来。
  待到茶汤沸了,老奴的头也磕破了。
  栖迟终于开了口,未语先叹:“我一介深闺女流,就算有心谅解贵府世子,也爱莫能助啊,那质库是何等地方,利滚利,可断人头颅。不如
  你回邕王那里求个饶,让他出钱将东西赎回去也便罢了。”
  老奴一听,呆了。
  “新露,送客。”
  门打开,新露和秋霜齐齐走了进来。
  老奴被带出去前还想再说几句好话,讨个手信什么的给那质库柜上拖延几天也好啊,抬头时无意间一瞥,见屏风上映出县主发间一根金簪,
  眼熟的很,似乎也是邕王世子当初典当出去的,手抖两下,再无颜面说什么了。
  人走了,屏风撤去。
  栖迟朝窗外看了眼,李砚转着头正望着那老奴离去的方向,双唇抿得紧紧的。
  其实这是个刚毅的孩子,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女主她,是个富婆……


第三章 
  李砚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姑姑说的那句很快他就会更想笑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以姑姑对他的关爱,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吃这么一个亏,肯定是要替他讨回来的。
  正是这样,他之前被欺负了才没说,是真不想给她惹麻烦。
  但姑姑可比他想的要厉害多了。
  两声轻咳传来,他循声望过去,他姑姑靠坐着,长衣迤地,正隔着扇窗看着他呢。
  敢情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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