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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权臣本纪-第72部分

小说: 权臣本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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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好意,以为她在乌衣巷过闷了,脑中联想到上元节罢了,琬宁却听得心底陡然一冷,当他方才不过都是玩笑话,面上立刻化作一片清愁。
  不觉间两人到了府前,小厮早备好了马在阶下候着,成去非看她神情怏怏,道:“看来我又得罪阮姑娘,你过来。”
  琬宁不明就里,立在阶上看他一壁顺着马背,一壁示意自己下去。
  只得提裙缓缓朝他走去,却见他蹲下了身子,半跪着右腿,两手交叉朝上置于膝头,微微仰面道:“来,试一试。”
  琬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他要做什么,呆呆望着他欲言又止。
  成去非一笑:“怎么,六艺都不明白了?我来教你骑射,你不是想出门么?上马。”
  琬宁诧异地看着他,面上更热,却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成去非看她实在是愚钝,笑骂一句:“书呆子,我就说你平日读书读得只添心思,怕日后就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我是让你踩着上去,那马镫你行么吗?”
  说得琬宁面上又是一变,成去非知道她脸皮薄,便敛了笑,怕她多想:“我这步线行针的,亦不过区区此心,阮姑娘再不领情,我亦毫无办法。”
  他一脸的正色,琬宁掂量那句“步线行针”只觉大有深意,怯怯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怪他,明知她不敢踩他手上马,遂低声道:
  “谢大公子好意,出门这一事,我并未到觥饭不及壶飧的田地……”
  成去非面上转淡,不勉强她,便起了身,整了整衣裳,利落上了马,扯住缰绳,居高临下瞧着她:
  “你不是不敢,怕只是不想,我如今是领教了,阮姑娘跟别人自是不同的。”
  这般模棱两可打机锋一样的说辞,琬宁听得委屈,便不做声,杨花飞顺风扑进眸中,眼眶便酸楚地想要落泪。
  见她掏帕子擦拭眼角,成去非不由叹气:“我倒真是没遇到你过这般难缠的人物,越是不言不语,越还能让人觉得对不住你,罢了,我是真对不住你,不肯随我骑马就不随,回去吧!”
  说罢一声轻斥,策马而去,不料刚出了乌衣巷,就从拐角处忽蹦出一个身影来,成去非心头一紧,随即死死扯住了缰绳,马儿仰面一声长嘶,虽岳峙渊渟般立定了,他的右手腕却火燎燎疼了起来,想必是方才骤然发力扭到了。
  这忽然蹦出的小姑娘虽也一阵心惊,可等看清马背上人的模样,又仔细辨认一番,忽扬声唤道:
  “公子!公子!”
  成去非听这声音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小姑娘见他想不起自己,急急道:“公子,您不记得我了?”
  “你是……”成去非看她眸子透亮,脑中忽闪过当日情形,想起她是那卖布的小姑娘,遂道:“我在十全街见过你。”
  此刻比当夜看得更清,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白花蓝底的粗布衣裳,小村姑的打扮,看她神情,早没了当日脆生生的伶牙俐齿。
  “公子,您想起来了?公子,是我莽撞,差点惊翻您的马,实在是我有要紧的事!”
  她说话倒还是那么利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朝他身后方向看了看,方眼巴巴看着他:“您是从乌衣巷来么?您可知道这乌衣巷有个叫成去非的公子,就是成府的大公子,当今的尚书令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步线行针:比如行事周密,花很大的心思。
  区区此心: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
  觥饭不及壶飧:比喻等不及。


第101章 
  除了顾子昭; 似乎还没人在他跟前大呼其名过,成去非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找成去非何事?”
  “公子认得他么?我想见他,他会见我么?”小姑娘颇有点六神无主的意思,鼻子都皱成一团; 歪着脑袋,像只探头的鸡仔; 成去非见她梳着双髻; 越发觉得淳朴可爱,笑道:
  “你已见着了。”
  她一时没明白过来; 有些迷惑; 脑中忽闪过一道光; 难以置信地仰面瞪着他:“公子您,您原来就是……”话没说完; 鼻间又皱了起来,“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排遣人,您说您是成去非您就是啦?”
  明明像是在抱怨,可却莫名带了哭腔; 她兀自幽幽叹气,面上十分忧愁; 眼眶里真的有了泪花,看她神情不对; 成去非跃下马来,抱肩打量着她:
  “你年纪小,心眼却不少; 说,你有何事?”
  她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见眼前人忽多了说不出的摄人气势,面上也严肃,遂撇了撇嘴:“我是来伸冤的,来找大公子替民做主的。”
  “伸冤你不去官府,跑乌衣巷来做什么?”成去非一语刚了,见那边赵器正风风火火大步朝乌衣巷方向走来。
  赵器见这阵势,一时摸不清状况,先见了礼:“大公子……”
  小姑娘一听这称呼,立刻警觉,脑中转了几圈,犹豫问赵器:“他真的是乌衣巷成去非?”
  “放肆!”赵器横眉便是一声力斥,见她只是哆嗦一下,却仍不懂回避目光,正欲教训几句,却见成去非比了手势:
  “她说她有冤情,你问清楚,该归谁管,让谁查去,我去趟马场。”
  说着就要折身上马,小姑娘见他要走,“忽通”一声便扑到他脚下,紧紧抱住不松手:“我就是来找您的!这件事非您不可!您不能走!”
  “赵器,扶她起来。”成去非被她缠着腿,不想她力气倒不小,他难以抽身,十分不适,丢了个眼色给赵器,赵器一把便拽起了她,低斥道:“有事说事,不准胡搅蛮缠!”
  她唯恐成去非上马走人,冲他大喊了一句:“石头城北边的官仓丢了百万斛的稻米,您知道这事吗?”
  宛若平地起惊雷,成去非不由心头一怔,此事他竟毫不知情!赵器闻言也满腹惊讶,不由暗暗看了成去非一眼。
  “你又是替何人伸冤?”成去非持鞭而立,淡淡问她,顺势把缰绳递给了赵器。
  “闵大人!小民替闵大人伸冤!”她见成去非问起话来,急着申辩,声音不觉又大了几分,成去非听得聒噪,道:“你这不是击鼓喊冤,省些力气。”
  小姑娘脸一红,唯唯诺诺点了下头,成去非沉吟片刻,一壁往一侧偏僻处走去,一壁问她:“石头城丢了粮,和闵大人又有何干系?这闵大人是谁,你又是谁?”
  “我叫桑榆,不是建康本地人,是从北边逃荒来的,恰巧饿倒在大人家门口,大人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桑榆说着不觉红了眼圈,抽噎一声,继续道,“大人本是那守仓的,因石头城丢了稻米,上边怪罪下来,不问青红皂白,认定是闵大人偷的,便活活给打死了!如今大人死了,他那家中老母亲还不知道,我家大人即使想偷,也没那盛百万稻米的地方……我四处伸冤,无人理会,乡里又不明内情,都说大人是肮脏小人,犯事该死,苍天啦!我,我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不能叫恩人白白死了还落得一身坏名声!就是我死了,也得给他洗清冤屈!”
  桑榆越说越觉伤心,呜呜哭起来,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满是愤懑,自有乡民那股泼辣有仇必报的劲儿。
  断续说了这半日,成去非大略听出些眉目,若有所思瞧着她:“你怎么有把握那闵大人就是含冤而死?”
  桑榆一听这话登时急了,胡乱抹了几把泪,较真道:“石头城的官仓,自有一众将领看管,寻常百姓哪里有胆子去偷?我家大人,是我愿敬重他,远甚兄长,唤一声‘大人’,他人看不过一穷酸小吏,这个道理我懂,可我就是要唤他大人,因我看他勤勤恳恳,职务再小,也绝不敷衍,又是侠义心肠,那日公子见我卖布,也实在是我不想当个吃闲饭的,贴补家用罢了,我家三口,大人当差,我卖布,老夫人喂鸡养鸭,都是本分人,如今,大人不知是替谁丢了命,那百万斛米我们是没见着!”
  似是满腔的冤屈尽泄,桑榆一时只发呆吐着粗气,喃喃自语着:“我要是再去府衙,怕也被他们给打死,去年建康发大水,大人曾说乌衣巷的大公子,是个会干实事的,是朝廷的福气,我不懂这个,如今,他死了,我能想着的,却只有这句了……”
  说罢低头哧溜几声,又撩起衣襟抹了脸,抬首勉强冲成去非一笑:“当日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公子别跟我这粗人计较,我给您赔不是了。”说着便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眸看成去非时,已然又含了泪,“我一路要饭逃到建康,死了爹娘弟妹,大人是我再生父母,求大公子为小民做主!”
  成去非默然片刻,只道:“你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家。”
  “您这是答应了吗?”桑榆不肯起身,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成去非俯身搀起她,正色道:“乌衣巷不是你随便乱闯的地方,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知恩图报是好事,可你所言此事,并无确凿证据,我此时并不能给你答案,能听懂我的意思么?”
  桑榆嘴唇蠕动几下,终是没说出口,用力点了点头,目送他跨马离去,怔怔瞧了好远,才拍了拍衣裳,往家走了。
  暮色渐渐下来,成去非被桑榆折腾这半日,知道落日马场是去不成了,遂打算回府,并不骑马,只示意赵器把缰绳给自己,一壁徐徐牵着心爱的骏马,一壁问赵器:
  “你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赵器一一细禀,末了,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函来,面带欣喜:“木先生游学已到了建康,一道的,还有吴公子,且给您带来了水镜先生的亲笔书函。”
  书函递于眼前,上头只落着四个干干净净的字:伯渊亲启。
  谆谆教诲,犹在耳畔。他的老师乃谷中隐士,母亲慧眼识人,把极其年幼的他送往山中苦读,一同受教的有三人,唯他出身富贵,算是水镜先生破例而为。受业七年,出深山,别会稽,重回乌衣巷,算来竟已弹指而过多年。
  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明而丑者无怒,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这便是他的老师,清以立身,共冰壶而合照,知人若水镜,无一字不贴合。
  “伯渊,见字如面。”
  成去非回到书房打开书函的刹那,映入眼帘的这第一句,不由让他肩头一颤,仿佛那纸张仍留温度,不禁抚过上头熟悉的字迹,眼目虽仍是冷的,心却滚烫,慢慢把信收好,吩咐赵器说:
  “去告诉木先生,明日我亲自拜访。”
  建康城锦绣如昔,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忽被老师找去,木涯并不意外,如他所料,他亦见到了几年不曾会面的师弟吴冷西。坐上长者,安详闲适,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不过都在映证着多年前的早有定论。
  水镜三杰,世人哪里懂得,不过一人而已。
  他和吴冷西两人下榻处在成府的一处小庄园内,这是成府名下除乌衣巷外唯一的宅子。位置偏幽,占地不大,因有些年份,又不曾正经修葺,看上去倒有几分落败。谁人又能相信这是乌衣巷成家的宅子呢?
  刚用完早饭,吴冷西正置茶水,只觉人影一晃,抬眼时成去非已到门前,竟无小厮通报。
  两人目光交错一刹,吴冷西早敛衣郑重行了礼:“大公子。”
  身后赵器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眼前人,吴冷西是书生模样,眉长目秀,身上打扮素朴至极,却自有俊逸之气,一看便知不俗。
  “子炽,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成去非淡淡一笑,目光在他身上微微打了一转,一提步上了台阶,里头木涯已听见声响,缓缓抬起了目光。
  初升的阳光恰巧打进窗格一缕,赵器难掩惊愕,眼前这人两鬓花白,一脸倦容,唯独那双眼睛仍是明亮的,像是春日里的湖水。这模样,倒像是村中那些面善的野夫。
  “一别经年,去非拜见兄长。”成去非敛了方才那点笑意,作揖深深拜了下去。木涯笑了笑,一把扶住他:“伯渊……”
  木涯的嗓音柔和谦逊,略带沙哑,似乎裹着说不尽的寒苦风霜。
  待几人一一落了座,成去非暗中惊叹兄长面上沧桑,便不忙着问过往,而是直言其事:
  “兄长性情澹泊,去非本不该叨扰,无奈我唯师哥可信任。我意欲举荐兄长为律博士,兼修新律,师哥可否愿意助我?”
  律学要针对京畿百官,木涯半垂着眼帘,面上始终有几分笑意,赵器看他这般温良忠厚模样,做崇文馆的老师倒合适,但律学岂是常人能震得住的?
  “你想重订律法?”木涯轻语,成去非一直注视着他,目中自有深意:“先人之法不是金科玉条,眼下禁网疏阔,自然不能率由旧章,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尔。我意欲废八议官当,刚健中正,清明吏治。”
  他的话意挑得清楚,吴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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