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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远水谣-第18部分

小说: 远水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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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清虽不知舞谱为何会落到青徽子手中,但她向来好舞,自是将这本薄册视作宝贝。甚至在听闻阿兄跟着青徽子学成下阕《江海凝光曲》后,暗暗决心,自己亦要将那未竟的下半阕长绸舞编成。
  彼时的穆清还是华蓥的阿瑶,全然不知编就这舞谱的舒窈长公主,竟是她嫡亲的姑母。
  只可惜莫词郡主从前不大与姑母亲近,亦不曾有好舞之名,穆清若在人前舞出完整的一阕《江海凝光曲》,必然引人猜忌。
  穆清捧着舞谱,一时欣喜,一时恍然,忽而想先前的腹稿,攒紧手,叹道:“可惜如今顶着穆清公主的身份,我已跳不得《江海凝光曲》了。” 
  “如何跳不得?待回到蜀地,阿谣想跳什么,阿兄便奏什么。” 
  杜衡的手掌拂过发顶,穆清感受到一股暖意,直流入心间。
  与阿兄分离的这数年间,她曾想过数次再与阿兄重逢是和模样,她以为她会同小时候一般哭着扑入阿兄的怀里,呜咽着将这三年间自己无尽的委屈,彷徨与不安尽数说给阿兄,然后盼着阿兄带她永远离开蜀宫那个冰冷龌龊的地方;因为这是她的阿兄啊,自八岁那年阿姆去后便陪着她长大的阿兄啊。 
  可三年过去,眼下的境地,她发觉比起嘤嘤哭诉撒娇,她宁愿如此平静地与阿兄对坐;甚至,在思虑了好几个时辰之后,她觉得她不能就这样随阿兄离开。 
  穆清双手绞着衣裙,“若是此时我说,我不愿随阿兄回去呢?” 
  杜衡惊诧:“阿谣何意?” 
  “阿谣是阿兄的阿谣,亦是蜀国的穆清公主。” 逆着月光,穆清瞧不清楚杜衡的神色,便微微垂眸,徐徐道出内心所想。
  “你不是。”杜衡望着穆清,目光如炬,他知晓穆清在担心什么,“你不过是琅王府寻的替身,既然你非真郡主,何须想那么多?夏蜀联姻,涪州十五城,侯府夫人,自然该由莫词来担。” 
  穆清抬头迎上杜衡的目光,轻笑:“阿兄可知晓阿姆去的前夜给了我何物?”不待杜衡续话,穆清继续道:“一枚刻了‘谣’字的金印。阿姆道那是她将我抱回时从我的襁褓中寻得的。可是遍寻蜀国,唯有皇室宗亲能用金印刻名,阿姆恐招惹祸端,是以这枚金印的存在,连阿兄都不曾知晓。” 
  迎着月光,穆清目光灼灼:“阿兄是否也曾怀疑,我与莫词郡主并非一人,又如何能够在蜀帝面前假扮作她,如何顶着她的名目嫁过来?” 
  杜衡似有些知晓穆清意欲为何,无奈点头:“不错,我本以为是琅王府寻了江湖术士在你身上造了些伪装之法,但今日厉承将你带来时,我却一眼便能认出你,可见并非易容之术。” 
  “那是因为我同莫词,”穆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除却这粒朱砂,本就生得一模一样。” 
  “阿兄,我同莫词是一母同胞的姊妹,莫词是我阿姐,我便是十六年前琅王府佚失的小郡主。在琅王府行笄礼的是我,在蜀宫殿堂受封的亦是我。阿兄,我虽不是莫词郡主,但我的的确确是蜀帝授印册封的穆清公主。莫词不见了,唯有我才能替她出嫁,换回蜀国的十五座城和边境的五十年安宁。” 
  杜衡为了此次劫持谋划许久,只是他千算万算,唯独不曾想到阿谣真的是宗亲,一时怔愣。良久,方从唇齿中送出声里:“哼,说得好听,江山社稷本就不该系于一个女子身上。” 
  “不该系于一个女子身上,可是已经系于我身上了,我又能如何?” 
  “你真当这朝堂,缺不得一个和亲公主吗?” 
  “但我至少值那十五座城。我若走了,蜀帝如何肯将那十五座城归还?”
  。。。。。。
  杜衡闭目不言,他又何尝不知穆清处境的尴尬与微妙?只是在蜀国穆清公主之前,面前的这个女子更是他的小妹。 
  良久,杜衡方启唇,缓缓道:“阿谣,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不会思虑这般多。” 
  穆清别过头,默默不答,伸手拂过石案上的梧桐秋。 
  杜衡盯着穆清,恍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再是数年前那个粘着自己,糯糯唤着自己“阿兄”,将一切说与他听的的小女孩了。他的妹妹,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在他不知晓的地方,早已长成。甚至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就这样被一群老谋深算的权臣利用,潦草地许婚嫁人。
  阿瑶,已经嫁人了啊。
  一股莫名的情感自杜衡心底生发,酸酸涩涩,最后汇于口中:“你告诉我,你不愿离开,可是与那宋修远有关系?” 
  “噹——”不及杜衡话音落下,穆清拂过梧桐秋的手一时用力,拨出个音来。杜衡忙不迭将琴从穆清的爪子下救出来,坐正了身子再看向穆清,只见穆清仍是方才的姿势,怔愣于原处。
  杜衡抱着琴,不禁叹气。 
  宋修远其人,杜衡先前游历之时亦有所耳闻。其祖辈是同夏国高祖皇帝开国的大将军,有从龙之功,其父亦是开国后数一数二的大将。至于宋修远本身,少年将军,英姿勃发,鲜衣怒马,如此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怎会不令人心向往之?
  但他又是雁门守将,是夏朝的云麾将军。郢城宋氏一门纵然忠肝义胆,但沙场之人,习惯了浴血拼杀的日子,终究杀戮太过,戾气太足。让阿瑶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他终归放心不下。 
  杜衡起身,轻声道:“听话,明日便随我出城。”
  “将额间的朱砂卸了吧,你终究不是莫词郡主。” 
  “卸不了了。”穆清抬头,杜衡的这句话仿佛一个契机,破开了穆清掩埋在心数年底的口子。隔着盈盈月色,杜衡分明见到穆清眸子中含着的水光。
  “阿兄,我卸不掉这粒朱砂。郡王府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江湖术士,将这粒朱砂纹在这儿。阿兄,我卸不掉它…卸不掉了……” 
  杜衡无奈叹息,行至穆清身前搂过穆清。穆清感受到杜衡的软化,眸中的泪水一时遏制不住,并着这三年所经历的委屈,全然涌了出来:“它就…长…在我…脑袋上了……阿…阿兄…我不是…不是…莫词…我本不…不…不想嫁……可我…我能如何…我不知…不知我该…如何。。。真的不知啊……” 
  如今顶着这粒卸不掉的朱砂,她时常不知她究竟是谁,又究竟要做什么。
  杜衡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穆清,脑中却回想起阿姆下葬的那日,十六岁的他搂着六岁的阿谣,用自己的怀抱安抚着年幼的小妹;他一直怜惜这个被血亲遗弃的小妹,阿姆不在了,便只有他这个兄长来照顾她。整整七年,他的小妹随他一起在华蓥长大。他看着愈发出挑的小妹,觉得天下所有男子都无法配上这个成长于灵山秀水中的姑娘,所以他教她月出,只有将她看作山中月,而不将她拘于四尺庭院的男子,方才是她的良配。 
  可他却不曾想到,不过一次下山,他的小妹便再也不见了。他竭尽所能,恳求师傅动用了所有的江湖关系,费了近三年的时间,方才寻到他的小妹。可此时,他的阿谣已成了蜀国的和亲公主,穆清身边就这样莫名多出了一个男子。这男子是夏朝的云麾将军,是她的夫君。 
  他的小妹,怎可如此屈身于他人? 
  穆清哭累了,蹭着杜衡的衣襟哽咽:“阿兄,我不走,你答应了,对不对?” 
  杜衡将穆清扶进屋,倒了杯水递至穆清眼前:“喝了它,好好睡一宿。余下的交给阿兄便是。” 
  穆清就着杜衡的手,听话地仰头呷了口杯中的茶水。
  啧了啧嘴角,穆清却觉这茶水的味道有些奇特,似是……酒? 
  “……酒?”穆清抽噎问道。
  “你今日也算历了不少事,这杯药酒能助你缓缓心绪。莫要多想,阿兄会替你想法子的。”

  ☆、阿远

  “车内是何人?” 
  “这位军爷,车内无人,不过放了张琴并些许此处的特产而已。” 
  “。。。。。。行,走吧。” 
  穆清被一阵嘈杂与扑在脸上的光影唤醒,双眼酸涩,感受到身下一阵摇晃,似马车行走所致。穆清心惊,想要起身探个究竟,却没想周身乏力,张了嘴也不过只能略微发出些嘟哝。 
  这又是如何了?外头的人语……是阿兄……莫非阿兄已带着她出城了? 
  穆清挣扎着在车内坐起身,尚未坐稳便又扑了下去。车外的杜衡听见了声响,道:“我们已出城了。” 
  “阿兄…我全身乏力……奇怪得很。” 
  杜衡知晓以穆清的心性是决计不愿安生随他回蜀的,是以在她昨夜睡前喝的水里洒了药酒,“莫怪阿兄心狠,只你这个模样留在夏国,终究不合适。莫词此时不见了,若有朝一日她回来了,向你讨要侯府夫人的位置,你该如何自处?”说着挥了马鞭,“与其到时被戳穿了身份定个欺君之罪,倒不如此时跟着阿兄回蜀。” 
  杜衡所言,亦是穆清这大半年来最为担心之事。穆清明白杜衡的苦心,只是想到杜衡竟用酒药她,心底便生出一股莫名的火气。 
  穆清正欲开口,却听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杜兄等等!”
  “阿承?何事?”
  方才的声音是。。。。。。厉承? 
  “我方才经霖县城门时,见有不少官军打马出城,领头的似是那位镇威侯,不知要往何处去。杜兄这马车行不快,倒不如我带着阿谣妹子先行一步,以防那些官军真是来顺路来追你。” 
  杜衡略微思索,应道:“也好,有劳阿承。” 
  穆清周身无力,纵然心中不愿,亦只能乖乖地被杜衡抱到马背上,坐于厉承身前,被厉承拥着策马往西的树林而去。
  若说先前在马车上只是穆清对杜衡闹脾气,此时整个人坐于厉承身前,便是真正拼了命地挣扎。厉承被她扭得十分不痛快,又恐被后头霖县的官军追上,边打马边伏在穆清耳侧道:“阿谣娘子,我不过带着你先行一步,至多三五日便又能见着你阿兄了;你若再不安生,我便真将你掳去卖了。” 
  “你不过害怕被后头的官军赶上,与其担惊受怕,不若在此处将我放下。”穆清见挣扎不过他,遂放弃了身上的动作,想着用言语刺厉承。
  “哼,我堵了身家性命才将你这挂名公主带了出来,就这般放下,岂枉费你阿兄与我的一片苦——抓紧!”厉承话音未落,穆清便觉身侧有什么事物疾驰而过,定睛一瞧,竟是支已然钉入树干的箭。 
  “嗖——”
  又是一支箭,直直钉入马后腿。
  马儿不停踉跄,厉承扯着缰绳,从喉咙里闷哼出两个字:“该死!”
  穆清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翻落下马来。
  周身酸疼,右手处更甚。随着右手腕处一阵尖锐刺痛一齐而来的,是一道暗含怒意的沉哑询问:“不知阁下带着某妻,欲往何处去?” 
  不及穆清抬头看清来人,厉承忙捉起穆清将她制于身前。
  穆清只觉脖颈间触及一片冰凉事物。 
  “休要过来!”厉承自知武力不低宋修远,好在穆清尚在他手中,此刻便只得拿穆清性命相要。穆清感觉脖颈处的匕首更紧了些,但思及厉承同阿兄的关系,便也知晓了这不过是厉承的一场戏。 
  宋修远执弓坐于马上,逆着晨光,穆清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厉承见宋修远果真勒马不动,便挟持着穆清向后挪动。穆清被厉承捁着,本就站得别扭,如此向后行动,脚下更是踉跄,很快便成了厉承的累赘。眼见着就要摔倒,趁厉承分心拉扯她之时,穆清拼尽周身气力曲起尚能移动的左手肘向后顶去。厉承未想到穆清竟有如此下招,一手吃痛抱腹。
  穆清的脖颈处无了束缚,便挣扎着向前欲脱开身去,正苦恼于仍被厉承抓着的右手之时,耳边袭过一阵凌冽之风,尚未意识到那是何物,右手上的束缚便尽数不见。穆清整个人收势不住,一下向前扑倒在地上,待坐起回过头时,却见宋修远不知何时下了马,正立于她身前,而三五丈外的厉承右手握着左手腕,模样瞧着破是吃力。 
  “哼,侯爷好功夫;不若你我切磋一番,若我胜了,便让我带走那边的贵人,如何?”话音方落,厉承便向宋修远袭来,不给宋修远任何应答与思虑的机会。
  厉承虽自知功夫不敌宋修远,但寻思此刻宋修远因护着穆清有所顾忌,手中亦无兵器,估摸着也能占到上风。而宋修远出身军营,又历了数年的沙场磨砺,虽只是见招拆招,却依旧招招致命,即便是穆清也瞧出了其中隐含的杀机。双方过了七八招,厉承终是寻到了宋修远身侧的空档,转移身法窜至穆清身前,不顾身后暴露的破绽,正欲牵起穆清,却觉肩侧有寒光闪过:“即便阁下胜了,也不可带走某妻。”厉承周身一愣,肩上已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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