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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丝萝赋-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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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乎云在帐中踱了片刻,出了大帐。大帐左侧紧邻一座小帐篷,那乎云走过去,门外士兵恭敬地为他掀开帐门。
  阿宝正坐在榻上沉思,见他进来,偏过头不去看他。那乎云轻声道:“大嫂,还没睡么。”阿宝低垂眼帘,他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阿宝忙站起身,他苦笑道:“大嫂,我并无恶意!”
  阿宝冷哼一声道:“无恶意?无恶意你将我捉来做什么!”那乎云无言以对,自从谋划南征以来,北狄君臣便将卢缙谢遥视为心腹大患,有臣子提出,将二人家眷掳走,让其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与北狄为敌。他想着能见到阿宝,大为动心,同意了此事。
  只是行来却十分之不易,谢遥家眷俱在京城,阿宝常年待在朔方城中,被卢缙护得严严实实。好容易等到谢谦去世,阿宝离开卢缙回京奔丧,他们才得以成功。
  阿宝道:“你们无非是想用我来逼他就范,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他岂是轻易受人逼迫的!”那乎云见她粉面含怒,虽在生气,却并不令人生厌,十余年的岁月让她更显柔媚,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妄念便“嘭”地跃了出来,不由靠近些道:“大嫂,我很想你……”
  阿宝闻言忍不住侧过身仔细看了看他,见他目光灼灼,炙热如火。她已为人妇,自然明白那目光意味着什么,心中一惊,退后半步道:“你……做什么?”那乎云见她一脸戒备之色,只觉心中酸涩,索性道:“我喜欢你!当年在流云寨时便喜欢你了!”
  阿宝未料到他这般直白,愣在那里,那乎云上前一步道:“你是唯一一个不因我身份地位对我好的女人!”他少年时家破人亡,流落草莽,情窦初开之际正遇上阿宝,多少个难以言说的夜晚是在对她的幻想中度过,只是这是掩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怎可让她知道。被卢缙赶出流云寨后,他复仇、夺位,忍辱负重,十年生聚,终于等到了今日,能与卢缙一决雌雄。
  阿宝看着他道:“当年你在流云寨,谁知道你的身份?谁又对你不好?昭哥更是将你当作亲弟弟一般!”那乎云道:“大哥待我是好,若他还活着,我定会报答他。”
  阿宝摇头道:“昭哥岂是施恩图报之人!只怕他知道你今日所为,会后悔当日救了你!”那乎云正要说话,她又道:“大越与北狄相安无事十余年,你们为何又要挑起争端,重燃战火?”那乎云看着她道:“大越自然无事,只是我们失了柯兰山,这十年来,每到隆冬,牧草不济,牛羊饿死,多少百姓无以为生。”阿宝一愣,他接着道:“若不是卢缙占我山口,何至于此!难道你们大越人是人,我的子民就该活活饿死不成!我要夺回山南之地,又有何错?”
  阿宝默了片刻说道:“恐怕你们不只想要山南!”那乎云目光闪烁,阿宝道:“你有你的立场,可我是大越人,生于斯长于斯,我的夫君儿女、骨肉至亲都在大越。在我眼中,你们就是意图强占我大越国土、杀戮我同胞的异族。所以我不会去体谅你的苦衷,从你们挑起战火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敌人!”
  她语气森然,神情决绝,那乎云心头一凛,唤道:“大嫂!”帐外忽然杀声大作,门外军士急报道:“汗王,有人闯营!”那乎云看了阿宝一眼,召来侍卫道:“保护夫人!”自己出了帐篷,见数丈外一人被士兵团团围住,正在奋力厮杀。
  那乎云咬咬牙,沉声道:“弓箭手,将那人射杀!”卢缙手刃一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突然跃起,踩着人群向他冲过来。那乎云急忙退后,身侧弓箭手齐齐拥上,将他挡住,他高喝一声:“放!”万箭齐发。
  卢缙身形一顿,右足一踢,自人群中挑起一人挡在身前,那人尚未来及挣扎,瞬间便被箭矢射穿。卢缙丢下他,还要向前,第二波箭雨又已到来。他见那乎云自那小帐篷中出来,极想进去看看阿宝是否在里面,却又哪里过的去。
  他转身落在地上,躲过飞箭,一边厮杀一边高声呼唤道:“阿宝!阿宝!是你吗?”阿宝坐在帐中,忽然听到卢缙的声音,一阵狂喜,起身便要冲出去,被身侧侍卫紧紧拽住,情急之下一口咬在那人手上。那侍卫痛呼一声,手稍稍一松,阿宝便从他手中挣脱,冲出了帐篷。
  帐外杀声一片,那乎云背对她站在一丈开外,层层人群阻挡了她的视线,情急之下,她大叫一声:“大哥!”人群中立刻有人应道:“我在这!”正是卢缙的声音。
  那乎云回头看了她一眼,阿宝来不及高兴已被追出来的侍卫捉住,她突然从狂喜中冷静下来,卢缙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重围之下将她带走。她深吸一口气,高声叫道:“大哥,我很好,你快走!”
  卢缙已一跃而起,又准备从人群之上冲过来。那乎云下令放箭,将他生生又逼了回去。阿宝大急,适才匆匆一瞥,已看见卢缙身上衣裳破裂,血迹斑斑,不知他受伤没有。她大叫道:“大哥,我记得你的话,你放心,我会等着你!”
  卢缙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年她被苏煦逼迫,以发簪自戕才得以脱身,当时自己曾对她说过,无论遇到何事都要活下来,等着他去救她,原来她都还记得。他心头一痛,大喝一声,将身边军士尽数击杀,高高跃起,向着阿宝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叫道:“阿宝,你等着我!”转身便向营外奔去。
  那乎云面沉如水,叫道:“追!杀了此人者赏百金!”众士兵得令,蜂拥而上,追了过去。那乎云回过头,见阿宝眼带泪光,关切地望着卢缙离去的方向,不由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厉声道:“传令下去,再有探营者格杀勿论!”阿宝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转过身进了帐篷。那乎云只觉一口气梗在胸口,拂袖而去。
  卢缙发力狂奔,遇到阻挡他的士兵,直接击杀,不一会儿便出了北狄军营,向山口大营奔去。谢遥站在城楼之上,远远见到北狄营中火光冲天,似是一片嘈杂,一颗心便悬在半空,直到卢缙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中,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令人开门。
  卢缙进了门,停下脚步喘息,谢遥自城楼跃下,快步走到他身边道:“怎么样?可受伤了?”卢缙摇摇头道:“几处皮外伤,不碍的。我看见阿宝了!”谢遥喜道:“果真在那里?!”
  卢缙仍在喘息,缓步向营中走去,谢遥在旁道:“既然在他们手中,定是想要挟你,为何前几次攻打却未将她带出来?”卢缙一直走到帐外才轻声道:“那乎云对她有情,不到万不得已……”
  谢遥惊得停下脚步,望着他的背影道:“这……这是从何说起……”忽然想起那乎云曾与阿宝同在流云寨中,朝夕相对,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摸摸鼻子叹道:“他那时才多大……想不到阿宝还挺招人的!”见卢缙回头看他一眼,忙道:“这样也好,至少阿宝暂时性命无忧。”
  卢缙进到帐中,应生忙伺候他换衣洗漱,谢遥道:“你还是要早做打算,万一他们以阿宝逼你,要怎么办?”卢缙沉声道:“没什么可打算的,我不能不管阿宝。”谢遥看着他道:“你已经想好了?”卢缙不答,接过应生递来的衣裳穿好,走到战图前皱眉思索。谢遥见他不愿多说,只得退了出去。
  第二日,北狄未曾进攻,卢缙闷在帐中不知在做什么。谢遥巡了营后来找他,见他竟是与昨夜一般,仍在看着战图,忙走过去正要说话,便听门外报道:“将军,丞相到了!”卢缙与谢遥对视一眼,心中均暗道:“这么快!”
  二人快步出了大帐,正见方安走过来,三人见过礼,卢缙将方安请到帐中坐下,简要说了战事,方安点头道:“有二位将军在,定不会叫北狄踏进我大越半步。陛下令我此来,也只是帮二位调度,作战一事,全听二位将军安排。”顿了一下,看着卢缙道:“卢将军,尊夫人还没有消息吗?”

☆、八十三、你疯了吗

  谢遥忙看向卢缙,卢缙摇头道:“没有。”方安叹息道:“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心中焦虑之情岂是我等能体会的,将军此时仍能坚守国门,真乃大越之幸,陛下之幸,万民之幸!”卢缙没有接话,只让应生请方安去帐中歇息。
  待他走远,谢遥才道:“为何不告诉他阿宝在敌营?”卢缙冷冷地道:“他虽是皇上派来的,在阿宝一事上从来不与皇上一条心,他若知道阿宝在北狄营中,怕是盼着她早些死。”谢遥皱眉道:“你可有法子救阿宝了?”卢缙摇头道:“没有!我现在只盼阿宝不要激怒了那乎云,若是他不念旧情,真将她绑在阵前,那才是毫无退路了。”他更担心的是一旦阿宝被推上了阵,虽然她答应过会等着他去救,但为了不让他为难,难保她不会做出傻事。
  此后三日,北狄依然毫无动静,卢缙不动声色,只有谢遥知他已是心急如焚。这日晚间,卢缙请谢遥来到帐中,摒退众人后道:“三哥,我等不得了!”
  谢遥道:“你准备怎么办?”卢缙道:“我这几日既盼着北狄进攻,又怕他们来。方安似乎已经知道阿宝的下落了,言谈中对我试探颇多。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准备今夜便带人去救阿宝。”
  谢遥皱眉道:“你已去过一次,那边肯定加强了戒备,只怕没那么容易。”卢缙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成,三个孩子还有劳三哥多费心。”谢遥大惊道:“你……你难道是想……”卢缙平静地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谢遥忙道:“我知道你和阿宝夫妻情深,可是也不必一心求死吧!阿宝目前暂无危险,咱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卢缙摇头道:“阿宝最怕的便是成为我的负累,一旦……她是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谢遥急道:“阿宝不会的!她便是不想着你,也会想着孩子!”卢缙缓缓摇摇头道:“她正是只会想到我和孩子……只怕她现在已经在准备了。”谢遥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卢缙拍拍他道:“我已经考虑多日了,你不必再劝。若真为我们好,便请日后照顾好祎儿他们。”谢遥茫然道:“你们……”卢缙冲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
  是夜,卢缙将印鉴交给谢遥,带着应生并二百亲卫,趁着夜色出了营,谢遥一路跟随,口中仍在劝着,卢缙只作不闻。行至城门处,众人齐齐停了下来,方安拿着一柄长剑,正带着人站在城门口望着他们。
  卢缙谢遥对视一眼,心中颇为诧异。方安向前一步道:“二位将军是要去哪里?”卢缙下马拱手道:“不敢欺瞒丞相,去敌营。”方安并不惊讶,问道:“可是去救尊夫人?”卢缙道:“丞相既已知道,还请放行。”
  方安站着未动,说道:“我奉陛下旨意监军,不敢擅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重!”卢缙听他意图以监军的身份阻止他出城,不由沉下脸来,说道:“丞相既已知吾妻之事,为何还要横加阻挠?!”
  方安平静地说道:“尊夫人在北狄营中并无危险,将军此时不宜轻举妄动。”卢缙盯着他看了半刻,转身上马,拱手道:“请丞相恕罪!”策马便要向前。方安向城门退了一步,高声道:“将军深受皇恩,当以国事为重,岂可因私废公!将军此去,不仅救不了尊夫人,还会白白送了性命,到时朔方交于何人?又有何人可挡北狄铁骑?!难道大越这锦绣江山、亿万百姓,在将军心中尚不及一个女子么!”
  卢缙冷笑一声道:“我已将军务全权交由谢将军处置,丞相不必担心。”方安看了看他身侧沉默不语的谢遥,说道:“将军是陛下钦点的主将,手中军权乃是陛下授予,怎能随意转与他人!无诏命而私相授受,与谋逆何异?!将军又让谢将军如何自处!”
  卢缙心中一凛,他面上虽不动声色,阿宝之事已令他心神大乱,无法静下心来权衡。他转头望着谢遥,深知方安说的有理。这些年苏煦铁腕施政,许多家族已没落,有的甚至被连根拔除,只有谢季许崔等一等世家尚在苦苦支撑,势力却大不如前,已失了与皇帝抗衡的能力。此次他是主将,谢遥为辅,且又有丞相监军,除非他死了,否则兵权绝不能交由谢遥。谢遥若接了将印,便是亲手将刀送到了皇帝手中,皇帝现在碍于战事不发作,日后也定会追究。他不畏死,可是连累谢遥与谢家却是不妥。
  谢遥见他看着自己不语,轻声道:“我也不赞同你去,却不是为他说的原因。我只是不愿你去送死,妹夫!”
  卢缙目光微动,说道:“三哥,请把将印还给我。”谢遥松了一口气,忙自怀中拿出印鉴递给他,卢缙伸手接过,猛然掷到地上,朗声道:“丞相,卢某不才,不堪大任!”策马来到他面前道:“还请丞相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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