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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芳草觅天涯-第5部分

小说: 芳草觅天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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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回小心问一句是不是喝点茶,林虎峰赶紧摆手,他学聪明了,连早饭都是自己清洗碗筷,看着大家下了筷子才敢动手,裴回递过来的东西一律先拿根银针试过——银针找王谢借的,王谢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家迷药拿银针根本试不出来,后来想想这实在未免太欺负外行了,干脆自己往银针上涂了些药,没毒,遇见迷药不变黑,会带出点儿铁锈色,想来林虎峰习武之人,目力应当不错。

他俩收拾停当,还未及出门,门外便来了三家病人,两家是之前诊过,此次前来为的是复查,一家是排队排到今天的——王谢深深感谢隔壁雷家,雷老头性子虽然不讨喜,但还挺能干,规矩便是他帮着订的,里头存着私心想让自己有时间多照顾他儿子不假,人家出人出力总归是要点好处的。加上雷衍水跟自己有了合作,一明一暗两边行事,要不然一个刚出名的小小郎中,怎么能过得如此滋润?

 第六章 天降婴儿

“……阁下得重新学着站起来,第二次……”

“我试过!你这个庸医!没有用!我站不起来!我的腿坏掉了,完全坏掉了!根本站不起来!你们把我抬到这儿来,就是让我丢人现眼!让别人看我笑话是不是!你们嫌我腿坏了,想找借口整死我好分我家产是不是!”声音很年轻,急怒暴躁。

紧接着“啪啦”一声,茶碗从窗内飞出,碎一地。

“大夫……”“大夫!”“大夫?”三个做哥哥的求助目光齐齐投向王谢。

王谢不急,这样的事儿他见得多了,一挥手:“你们先出去。”

“不用!”轮椅上的青年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你们不就是说我装病么!我给你们看,给你们看!”他哆嗦着用手拽住大腿,把脚一只只搬到地上,猛地一撑扶手直立起来——晃了晃,眨眼功夫就向前摔倒。

所幸客厅早就收拾出来,桌椅移到一边,还打了一张小榻,露出大块空地,铺着柔软厚实的毡毯,不至于摔伤。

“小幺儿!”三个哥哥措手不及,赶紧过去扶。

青年伏在地上,胡乱挥动手臂:“离我远点!我、我走给你们看!你们满意了!满意了吧!”他哪是走,拖着腰胯往前爬,衣衫凌乱,两条腿歪歪斜斜,胡乱叠在一起。

他手臂颤抖抖,勉力支持上半身,埋头爬着,直到——一头撞上陌生的青鞋蓝衣。

被他撞上那人往后退了好几步,行动之间腿脚不明显的不利落。

“你瞎啦!就不会看着点儿人吗!又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他双手支地,骂,“一个死瘸子过来挡道,在我这儿有什么好显摆的!”

王谢立刻沉了脸色。

要说王大夫给人看诊的时候,那叫一个专横无礼,便是从来不耐烦旁人打扰。

——而燕华,绝对不在“旁人”之列。

他看见燕华抱着一团湖绿色……被子?急匆匆走进来,刚想去迎,结果病人先一头撞了过去。

病人会发脾气他可以理解,毕竟生病的人,尤其如今到他这儿来的,都是带着疑难杂症,拖延三五载甚至十几年的老病号,久病之人受身体拖累,情绪不好是一定的。

理解归理解,不等于全都接受,尤其是病人训斥到燕华的头上来,王谢哪里会不往心里去!他主要是担心自家燕华,燕华好容易往前迈出几步,有了些自信,忽然被这么一说,戳中痛处,是不是又得暗自难过?

带着担心地望过去,还好,燕华面上没有显现出很受伤的表情,晚上自己一定要好好安慰。

王谢正要说话,就见燕华慢慢蹲下来,面朝着对方的位置,语气平静承认:“这位爷,您话说得没错,我确实曾经是瞎子,现在眼睛也还看不清楚。”

“呃……”病人见他二目一片茫然,一下子语塞。

“三个月以来,我家少爷把我这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治好一大半,让我能够看到模糊的东西了。至于被人看笑话,”燕华说着,露出双手,听到对方因惊讶而浅浅吸气,继续道,“这双手毁成这样,旁人见了多是厌恶,我都不敢去扶您一把。可是,虽然很狼狈,旁人不喜,我也只有这一双手,用这手过了好些年,日子总归要过。况且我家少爷正在为我安排治疗,要把骨头重新敲碎重接,我想,您的情况比我要好上太多,这样迁怒,未免看轻了自己。纵使眼前可能会更加不便乃至狼狈不堪,与以后的日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话里话外既赞了王谢医术,又安抚了对方情绪。

病人皱着眉,神色挣扎变幻几次,终于小声嘟囔:“算了。”

旁边他的哥哥们赶忙七手八脚把他重新扶进轮椅。

“燕华,什么事?”王谢脸色由阴转晴,颇为自豪,他不敢小瞧燕华,可是仍然低估了自家爱人,果然燕华也不容人小瞧,看看,一旦给他发挥的空间,他能做得很好!晚上自己一定要好好感谢。

——无论是“好好安慰”还是“好好感谢”,王大少都打算借题发挥,今晚在燕华身上讨些甜头了。

就好像他必须要寻个理由才能讨到甜头似的——若让燕华知道,定然会无奈宽容一笑,主动给他些“好处”。

此时燕华可没空七想八想,小心走到王谢跟前:“少爷,刚刚在后园,有人给我这个——”说着话,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张头发稀疏的小脸,青青黄黄的,颊上有几道陈旧疤痕,紧闭着眼睛,眼窝不正常地深深凹陷,唇色青紫,呼吸微弱。

一个气若游丝的小孩儿!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厨下烧水,听到外面有响动,还有陌生脚步声。出来刚想询问,不知是谁便将一团软绵塞到我怀里。随即脚步声便消失,我高声问了几句,没人应答。”燕华犹疑道,“当我扯下布带,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再看怀里,裹着被子,感觉是个活物。”他着实吓了一跳,拿手去摸,碰到脸才知道,竟然是个睡着的小孩儿。

燕华没抱过小儿,登时有点手足无措,所幸只慌乱了一会儿便定下心来,想明白了,对方之前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故意引自己出来,好把孩子给自己。他小心翼翼抱住了襁褓,过来找王谢商量。若不是因为出了这事,他也不会在王谢给人诊治的时候匆匆进来,更不会失了平常的谨慎撞到人。

“他病着呢。”王谢稍微把了下脉,又翻开孩子眼皮打算看眼底——心里蓦地一沉,这孩子脉象微弱,患有不足之症还好办,体内带有残毒就奇怪了,而且要命的是,他没有眼睛!

尤其,这不是天生残疾,仔细看,空荡荡的眼窝边缘有微小伤痕,这伤……谁那么残忍,竟生生挖去婴儿的双眼!

仔细看去,眼窝里面还几缕黑紫,似乎在散发沉腐死气。

在打开襁褓后,发现这是个男孩儿,胸腹僵硬,四肢细如麻杆,指甲青紫,生长不全……脖颈上,贴身挂着银灿灿的长命锁钥。

王谢再聪明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救人要紧,先向这群兄弟告了声罪,转过头仔细切脉,打算用点药,把这孩子命吊住再说。

老中医往往有“善牌”一说。寻医问药也讲先来后到挂号,上门的病人拿号牌排队,无论多早起来,拿到的第一块号牌只能是“伍号”,前四块牌子是预留的,唤作“善牌”,在老中医的抽斗里,留给四种人:一号给危急重症者,二号给老人,三号给孕妇,四号便留给婴儿。

尤其这个小婴儿还是气息奄奄仿佛马上就要进鬼门关。

一旁的那几位兄弟也明白情势轻重,一旁安慰幺弟不提。王谢三指按着小儿脖颈——脉为血府,病重小儿气血两虚,血脉纤弱,他不敢单切寸口——又拿金针在火上烤了,刺破小儿中指,看指尖晃晃的,好久方沁出一点儿几乎见风凝固的暗血,自己拿手捻了,放在鼻端嗅嗅,伸舌轻舐。

——先天不足,尚是小事,余毒未清,确是棘手。王谢片时有了打算,提笔开方。燕华抱着小儿,只觉小儿连挣动哭泣的动静都无,心里不禁忐忑,凭空多出个孩子,还不知哪家什么来历,治不好怎么办,治好了怎么办,是福是祸……

“给我抱吧,我去抓药,燕华帮煎一下可好?”王谢接过小儿,颇为娴熟地抱在怀里,“放心,没事。”顺手拍拍燕华的手臂安抚。

等王谢将药包交给燕华,自己从药房转回客厅,那名下肢瘫软的青年已经平静下来,诊脉查体之类便都好办了。王谢开过了药,无非是内服与药浴,又施为金针,同时问问这家专门伺候的小厮,平日都给病人做些什么按摩,给出肯定结果:配合针石,将来病人可以倚杖行走,只是平素疏于练习,得多花些时间。

至于练习……王谢想了想,叫过病人大哥走到一旁,低声问:“病人是否已经成家?子嗣如何?”

对方一愣:“成婚三年,生病前妻子有孕,生了一个女儿,刚过一周岁生日。”

“他可喜爱孩童?”

“挺喜欢,只是最近脾气渐渐不好,弟妹怕吓着女儿,不敢带到跟前。”

“一岁的小孩子,正在学走路吧?”

“差不多。”他家大哥有些奇怪,王大夫不问病人,问起病人的女儿来,这是要做什么?

“多将他和女儿放在一起,再加一个可靠婆子教女儿走路,其他人一律不要在场,隐在暗处看着。”王谢道,“他平日卧房多放些桌椅,边角包上软布毡垫之类。你们就当他第二次学步。”

“这样,能行?”

“别小瞧了孩子和父亲。”

送走这家,王谢给另两家复诊的病人重新增减了药物,同时扎过针灸。趁着针灸的间歇,给婴儿从头到脚及贴身衣物又仔细检查一番。

这一查还真查出点什么,只有拇指大小的长命锁镌着精致的寿桃落蝙蝠,金鱼戏莲花,寓意“福寿余年”,边缘有道发丝般缝隙,王谢加了些力道掰开,里面空的,却是内壁上镌着三个蝇头小字:乙卯,安。

今年是丁巳年,如此瘦弱,真看不出这孩子应该两岁了。不过连个具体生辰都没有,一个“安”字是姓“安”还是叫“安”?亦或是只祈求“平安”?

 第七章 无头绪的头绪

不好好照顾,这孩子活不过三天。王谢心中有些不安,看着孩子身上衣料并非极好,但裁剪精细,襁褓的料子也是舒适保暖,颜色与衣料相若,应是花了功夫搭配的,这孩子并非是被冷落之人。在襁褓送到燕华手里之后,对方悄无声息离开,武功不差,这家必定亦非无权无势。加上长命锁语焉不详,孩子一身余毒,一双被剜掉的眼睛……怎么想怎么是个世家内部纠葛的结果。

赶紧想,赶快想,乙卯年有什么世家大事发生?自己年轻时候只顾花天酒地了,从不关心这些,现在可吃苦头了。未来有什么事跟姓名有“安”之人相关么?或者有没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名人?那么这个孩子是夭折了,还是默默无闻?

王谢劈里啪啦打着心里的算盘,这孩子,留,还是不留?对方选择往燕华怀里塞这个孩子,是存心还是无意?

侧头,望向一旁端了药来等结果的燕华。他可不愿把燕华牵扯进来,只是……

燕华听对方久久不语,不由担心:“少爷,这孩子怎么了?”

王谢拍拍他的手:“让我想想。”

燕华微微张了张嘴,反握王谢,慢慢询问:“雷家,或者芝夏少爷,会不会比较了解?”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王谢一拍大腿。对啊,他干什么单打独斗啊,又不是刚醒过来那阵子一个朋友没有,自己记不清楚就别强求了,雷家有些人脉,雷衍水的“蒺藜”也是助力,还有个宁芝夏,江湖上见多识广呐!

“好燕华,你可真聪明!”要不是在厅上而是卧房,王谢敢肯定自己化身为狼,二话不说扑上去狂亲。

虽然看不清这孩子面容,但也晓得究竟病成什么样,手里摩挲那个长命锁时,因为字是凹进去的阴文,燕华细细分辨,很容易读出来。

他想他明白王谢的顾虑,突如其来的襁褓,手感舒适的布料,语焉不详的生日,加上重病,再加上来去如风不容拒绝的态度。

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冲着王谢来的,不管王谢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努力分担。

小心给婴孩擦身体,软软的身子,小手小脚细细的瘦瘦的都没有什么力气,不闹人,连哭都只是哼哼唧唧的偶尔几声,很轻。连小时候自己玩过的小猫崽子都比他欢实。按理说一岁多的小孩子都可以扶着东西走路,怀里这个,别说走路了,几乎连翻身都不能。

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被下了毒,还有,被剥夺了看世界的权利。

当他听到王谢对这个孩子病情完整描述后,脸色一定糟透了,因为王谢急着安慰他。

可怜,无辜。因为家庭的无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

裴回端了小半碗米糊,凑过来:“哥,我来喂。”

“好。”燕华朦朦胧胧见他抱过婴孩,很是熟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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