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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芳草觅天涯-第28部分

小说: 芳草觅天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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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故弄玄虚,太假!

日子继续如水流般过去,眨眼便到了三日后。

夕阳西下,青色双轮马车拉着长长的影子,伴着踢踏蹄声缓缓行来,在于飞庄前停住。

一位约莫二十三四的女子率先跳下马车,只见她改了往昔长裙曳地,环佩叮当,飘飘欲仙的装束,换成青衣箭袖;也一改往昔高髻云鬟,步摇流苏,珠围翠绕的打扮,只在头上包了块浅蓝的帕子。朱唇皓齿,杏目柳眉,薄施粉黛,遮不住美貌,反将娇俏衬了个十足。

只见她莲步轻移,似慢实快,径直走向低头抱着茶壶嘬茶的门房,盈盈一礼:“有劳老伯,家主莫公子,特来拜会王谢王先生。”

那灰发白衣赤足麻鞋的门房抬头看看这女子,目光又落在马车上,忙不迭点头:“可是莫越莫公子?主人已经为莫公子备下了休息之处,主人还说了,倘若公子行动不便,直接驱车进来也可。”

女子才看到这门房面相年轻,觉得自己称呼差辈,有些赧然,闻言正要回答,忽然一声“……不必”自身后传来。

门房只见在一个小胖子的搀扶下,翩翩锦衣公子已经下了马车,他身着石青色云锦上衣,腰间系着一根鸦青蟠离纹丝带,足上一双深青缠丝文士履,绷带缠绕挡住大半张脸孔,往下包裹住脖颈并探入衣里,然而露在外面的菱唇形状十分之美好,一双黑若点漆的眼眸望过来,盯着自己,甚是吃惊。

门房眯着眼打量着莫公子,此人明明是陌生人,但是这眼神中万语千言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心思不由转了几转,这相貌……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莫公子自然也在打量对方,打量过后不由连忙垂下眼睫,堪堪挡住目光中似悲似喜,不敢置信,不掩震惊——一惊之下连话都忘记说。他身边的小胖子感觉到主人呼吸忽然一滞,原本浮搁在自己臂上的手忽然收紧,扣得自己生疼,连忙紧张叫道:“公子,您小心着些,莫忘手上有伤!”

莫公子恍然回神,抱歉一笑:“礞石,对不住,刚刚有些没站稳。”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是怕公子手疼。”礞石赶忙解释。

莫公子这才向门房一拱手:“在下……莫越,见过……见过王先生。”言语之间微妙地停顿了两次。

偶尔偷闲假扮门房的王谢挺直身体,拱手回礼,敛眸掩去心内波澜,对莫公子神色变幻的也做丝毫不知,笑道:“真是失礼,在下王谢王重芳,却不知莫公子如何认出在下?”

莫公子道:“江湖已有传言,称先生为‘白衣灰发王神医’,是以妄自揣测。”

王谢谦称不敢当,见莫公子行走不利落,必定伤口未愈,忙唤人手抬出一顶软轿,莫公子也不推辞,只叫侍女菲菲莫忘拿上鹦鹉笼。

这只波斯大灰鹦鹉颠簸了一路,此时黄昏,暑热稍退,清风一吹,登时展开双翅扇腾两下,欢快叫了声:“阿小!”

王谢本来要陪着莫公子一起往里走的脚步立时停住了,猛回头,也不顾风度礼仪,猛然扑到鹦鹉跟前,厉声道:“你叫什么!”

这举动吓了菲菲一跳,鹦鹉看不见,但是突如其来的动静也令它躁动不安,乱扑腾了几下,嘎嘎乱叫。

王谢双手扒着笼子边儿,不死心追问:“你叫了阿小,对不对?你叫了阿小!”

“阿小!阿小!”听见类似声音,鹦鹉跟着叫道。

这一叫可差点坏事,王谢几乎将笼子栏杆捏折了,二话不说一勾指头打开笼门,伸手就去抓鹦鹉。

大鹦鹉自然拍着翅膀乱窜,也不知怎的就矮身穿过笼门与手的缝隙,噌地一下钻出笼子。这下没了限制,更容易四处乱飞乱扑,东南西北转了一个遍,王谢不管不顾,只忙着逮鸟。

莫公子在软轿之上,听得动静,回首望见这一幕,定定看了会子王谢逮鹦鹉的狼狈身影,靠在软轿上,仰起头,左手遮住眼睛,隔了一会儿方扬声道:“菲菲,你去将灰衣抓来。”

“是。”菲菲足尖轻点,玉手挥出,五指收拢成抓往笼子里一抛,鹦鹉回到笼中。

王谢灰头土脸,追着鹦鹉复又趴在笼子前面:“燕……你可认得我?”

鹦鹉惊魂未定,再也无暇学人声,嘎嘎胡乱叫了几下,菲菲在旁瞥见王谢急切神色,便道:“这是公子豢养的灰衣。”

王谢闻言,心念电转,登时奔向软轿,眼巴巴盯着对方双唇:“莫公子,恕我冒犯,请问这只鹦鹉是天生便会叫人言,还是听人言而习得?”

莫公子挡在眼睛上的手并未放下,却反问:“天生会便怎样?习得又怎样?”

王谢急切道:“若是天生便会人言,请问这只鹦鹉可愿割爱?若是后天习得,在下想见一见教它说话的人。公子有何条件尽管提便是。”情急之际,他平素那些个客套,那些个试探,那些个讨价还价,那些个权衡谋划,统统抛到一旁,全都不顾。

莫公子微微挑起唇角,缓缓道:“王先生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好好待它。”

王谢欣喜若狂,道过谢,抱着笼子不撒手了,好在最后很认真的来了一句:“莫公子尽管放心,你的伤情我必定尽力,你原先延请的是庸医,寻一个可靠人来,我必定倾囊而授。”

莫公子倒还好说,礞石一听这话不愿意了,立刻回嘴:“血口喷人!你说谁是庸医?我家公子的伤要不是太重,早就好了!当初围困火海,又被大树砸中,内伤外伤加起来昏迷了十好几天,还不是我师父从鬼门关里给截的胡!两个多月调理得能下地走路了,你说我师父是庸医?”

王谢闻言眼神一变,仔仔细细打量着礞石:“你说——昏迷了十几天?”

“哼,那是,光血就吐了一大盆,我师父费了很大功夫救治的。”

王谢笼子在手心情大好,没闲心与他计较:“莫公子远路而来,请先安置,在下身有要事,片刻之后便来为公子疗伤。”

一边吩咐好好款待贵客,先前准备的房间不合用,要最好的客房,一边拎着鹦鹉,急不可耐地往里走。

“这个大夫真不讲道理。”礞石嘟囔。

菲菲也觉得王谢失了礼数,但她只是个侍女,这种是非评价不该出自侍女之口,她有自知之明,只对莫公子——“莫越”自然是隐姓化名的小世子——道:“公子,我们进去罢?”

莫公子这个时候才把手放下,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第三十九章 八月十五团圆

“重芳大哥,大家请你一块儿吃中秋团圆饭——这鹦鹉?重芳大哥你这是去抓鸟了?”

不怪裴回这样问,王谢白衣上一道黑一道灰,发髻也散乱,脸颊也落土,抱着个笼子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若不是平时了解王谢为人,裴回会以为他失心疯发作也说不定。

王谢乐呵呵的,拿笼子给裴回炫耀:“好看吧?”

“嗯,挺精神的……”对着一只全身灰扑扑还两眼起翳的鹦鹉,老实的裴回实在说不出什么恭维话,想起自己找人来的目的,赶紧道,“重芳大哥,今天中秋,不回家的都在厅里聚齐了,大家想一起过个节,重芳大哥是主人,因此邀重芳大哥入席。”

裴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极为忐忑,他拿不准王谢的态度。燕华逝去不多久,王谢没表现得多么悲痛欲绝,但那满头肉眼可见渐渐变灰的发,以及后来拿匕首扎烂仇人头颅的举动,很是说明燕华在他心中的份量。想想几个月前,端阳节那般热闹,如今这八月十五月儿圆,每逢佳节倍思亲,偏僻物是人非事事休,两下一对比,可不就是拿小刀硬生生戳心窝子么?

操办中秋一应事宜的是裴回,一方面是王谢有意培养,一方面是自己努力,无论是医术,还是打理庄子上下的本事,他都学着用着,成长得很快。早半个月就有小徒弟过来提前请中秋假,留在庄子不走的也都吐露思亲之意,裴回跟王谢说大家想一起过个节,王谢说大家平日里辛苦了,应个景歇歇倒也不错,只是自己还在居丧,不好操持。随即拍着裴回肩膀:“容翔啊,就交给你了”,自己甩手掌柜去也。

本朝律令,但凡妻为夫居丧三年,夫为妻服丧期年,兄弟之间也是期年,但既没有夫夫成婚的律法,当然更没有夫夫居丧的规矩可考。王谢每日除了白衣麻鞋,并不茹素,也不禁酒,竟然没有人知道他在居丧,他要服丧多久,更是无人得知。

裴回既担心王谢看着大家团圆,触景生情,强颜欢笑,又担心如果留王谢一人,会不会对月慨叹,暗自伤神。想来想去,既然重芳大哥吃喝还是照常的,那他就按一切如常对待,八月十五就是要过中秋,就是要大家团聚,吃月饼,饮桂花酒,赏月猜谜赏花灯——小学徒们爱热闹,扎了许多花灯,就等着晚上挂起来了。

炫耀过了鹦鹉,王谢心里头正高兴,想了想便趁势一挥手:“好,我换件衣裳,一会儿就过去!”依然抱着笼子,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房间,刚刚兴奋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来人,探探莫公子底细——切莫打草惊蛇,如果不能靠近,就算了。”

未谋面时,王谢也没想到,莫越莫公子竟是小世子微服化名。

至于一见面就能认出莫公子即是小世子,对他而言十分容易:虽说莫公子半张脸被绷带包住,那嘴唇形状和下巴轮廓,与小康简直太像了,作为一名在骨科深有造诣的大夫,如若分辨不出这是父子俩,王谢可以去买块豆腐撞一撞了。

姓“莫”名“越”?应该是颠倒过来才对,“越”是国姓,小世子这么低调过来,还给他带了一只鸟儿……

暮色沉沉天渐晚,遥遥天际便露出一轮圆月。

“今日中秋啊。”莫公子自从受伤以后,嫌屋里闷气,就是喜爱在窗边摆一张榻,榻上放一张矮桌,他半坐半卧,既可观景,也好处理公事。

正好于飞庄独门独院最好的客房里也有一张榻,正挨着窗棂,推窗可观花草,更可望月。

菲菲心道,少主可不就是紧赶慢赶要在中秋到的么,如今好容易到地方了,人也在榻上歇着了,对着月亮又在感叹什么呢?

忽然院门有响动,两短一长,再两短一长,听这声音莫公子便知是自己人,向菲菲点头示意,菲菲过去给开了门,门口站的是阿魏。

阿魏一眼就看见窗户里面莫公子露出的头,一路小跑进了屋,砰地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少主!”

莫公子淡淡道:“起。”

“是!”干脆利落。

莫公子对一旁菲菲看一眼,菲菲立刻明白,拉着礞石说正好公子身边有人,自己和礞石就先告退,四处认认路径,跟厨房要点菜蔬准备少主晚餐,礞石陪着她看看有什么忌口,一边说一边把人带出了小院,顺手关上了院门。

“这些天,辛苦你和风子了。”

“禀少主,属下这有吃有喝,跟休假似的,一点都不辛苦。”阿魏道。

莫公子微微一笑:“风子呢?”

“他被叫去写灯谜,此时在饭厅上和大家吃团圆饭。属下是小厮,活动自由些,方才在偏门看见菲菲身影,才知少主已经到了,就先过来等少主指示,还没通知风子。”

“团圆饭……”莫公子沉吟片刻,“你和风子晚间再来,现在唤菲菲去打听,团圆饭有没有王先生,本公子好到场打个招呼。远路而来,这第一顿膳食,无论如何也得露个面,否则岂不是怠慢主人。”

“是!”阿魏顿了顿,又道,“少主,您的伤……”还有,少主列席的话,必定会看见小世孙。

“不碍事。”莫公子微笑。

看着阿魏行礼退下,屋中空无一人,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双眉微皱。

王谢所谓换件衣裳,不过重新穿了一件干净的白粗布衣,拎着鹦鹉笼,笑吟吟进到厅里,向未归家的小徒弟们,还有专注典籍忘记今夕何夕的大小先生们道声辛苦,入了座。裴回抱着小康坐在他下首。

小康被王谢养得很好,身体基本痊愈,精神更是不错,在满耳嘈杂的地方呆久了也不多紧张,身边是熟悉的爹爹和舅舅,小手儿甚是自觉摸上桌面。如今他带惯了义眼,看上去除了有些呆滞之外,与常人无异。

王谢听说莫公子要一起吃团圆饭,自然笑着点头说好,位置就安排在自己这一桌。莫公子中途入席,先道了谢,在菲菲的搀扶下入座,他身上有伤,一是不方便动作,二是诸多忌口,示意菲菲给他夹了两箸青菜,漫不经心往嘴里送,浑不在意味道,绷带下一双眼睛,却不时往王谢裴回小康身上溜。

裴回被他看得都有些不自在,然王谢方才介绍,这位莫公子远路而来伤势未愈,于是也不好说什么,便在照顾小康吃饭的空档,望向王谢,有疑问之意。

王谢意气飞扬,介绍:“容翔,便是这位莫公子,将鹦鹉割爱于我。莫公子,这是裴回裴容翔,我良人之弟。”说着,亲切地给裴回夹了一箸豆芽炒肉。

莫公子筷子没拿住,掉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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