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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部分

草清-第8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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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官兵的军法,就是在外作战,可以明抢,但不得伤人。得他这一声招呼,那些正黑着脸的本土军官变了脸色,急急朝城里奔去。

“这样就可以了?咱们好好谈谈……合作?”

“合作?是啊,我跟在你身边,为的也是合作。不过不是眼下的事,而是其他事。”

“其他事?”

“布鲁克巴,方圆千里,人不过寥寥数万,一县而已,根本就不足以逞豪杰之能。眼下寰宇大战,太多地方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

看着周昆来再度紧缩的眼瞳,秦秉瑜低声道:“比如……波斯。”

周昆来额头开始出汗:“你、你不是刑部的么?”

秦秉瑜嘿嘿笑道:“我也在给安国院兼差。”

周昆来皱眉:“安国院也不管外事啊?”

秦秉瑜声音压得更低了:“军情部也发我一份薪饷。”

见周昆来无语,秦秉瑜终于揭破底牌:“其实,我真正的东家是通事院。吴大将军亡故后,西域大都护府在谍报事上的手脚把得没有以前那么严了,通事院想走另外一条路子,在波斯甚至奥斯曼人身上下力,而你,周易仁,有本事,有名望,有野心,正合适铺出这样的路子。”

周昆来思绪正陷于迷乱中,这是要给官府办事了?怎么可以?这么多年来,他求的都是逍遥自得,跟甘凤池分道扬镳,乃至逃出本土,在天竺另开局面,也是源于这样的理念之差。

即便甘凤池能坐到一部尚,正二品大员,他也没后悔过。为官府办事怎能快意恩仇?怎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可现在,他还是逃脱不了官府这张大网,他能拒绝吗?听秦秉瑜这话,他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能在天竺逍遥,是托了官府的福。官府本就有意暗纵他们在外为非作歹,乃至养肥了他们。现在需要他们替官府办事,说一声不,后果远远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么简单。

秦秉瑜拍拍周昆来肩膀:“一半就免了,我只要三成,别把眼光放在这种小地方。他rì能入波斯,那是何等财富?”

周昆来喘了片刻,决然道:“干!”

他不得不干,秦秉瑜瞄上他,要他暗入波斯,就是看中了他向波斯贩运鸦片所建立起来的关系网。虽然晚节不保,还是沦为官府鹰犬,可有大利放在那,他也不再纠结了。

“秦jǐng事,通事院……为什么这么上力呢?”

“这是事功,谁不想得呢?通事院就愁不如军队那样,有一个军情部可以干这些脏活,所以才找你这样的人。”

周昆来随口问了一句,秦秉瑜也随口答着,可心中却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我都不太明白,你这种人更想不清楚。

就在秦秉瑜与周昆来各怀心事,同时默默看住沦陷的城堡时。西面一千三百公里外的德里,被改作天竺大都护府的皇宫里,天竺大都护,开国公,大将军贾昊正在训斥一人。

“我知道你们干了些什么,你们在国中说动通事院,借通事院之手翻搅他国。你们在海外说动院事,让他们用选人票威胁袁应泰,压住两院追问第二支铁甲蒸汽舰队的提案。你们甚至还直接扶植豪勇,建私兵备战。现在,你们直接找到我,要我向政事堂,向两院,甚至向皇帝提出远征波斯的呈请,你们西洋公司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贾昊虽不如吴崖那样,以百万人头立下赫赫威名,但他主理天竺军政多年,所管属地比照旧世,几乎就是另一个王朝,养出的威严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对方唯唯诺诺,作揖不断,就差下跪了。

“我们西洋公司,在拓土争利这事上,其实跟朝廷,跟大都护之利是一致的啊……”

那人惶恐地辩解着,贾昊冷哼一声,顿时又打了个哆嗦。尽管身为西洋公司总司,背后所倚的司董们都是国中巨阀,可面对这位,却是一点也拿不起翘。

“是不是能打波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这都是我的职司,轮不到你们西洋公司插嘴!而这职司又岂是能以银钱衡量的!?三十万,嘿嘿,你们这胆子……”

让贾昊近于暴怒的就是这事,西洋公司的总司竟然拿着三十万的银票上门来找他,求他尽快出兵波斯,尽管这三十万名义上是“捐”给大都护的,可这行为的实质,正触了贾昊的逆鳞。

“趁着我还能压住怒气,赶紧滚……”

西洋公司是英华征服天竺的第一助力,而且对方是以“捐献”的名义给钱,也找不到名头治罪。贾昊只能训斥一通,然后赶人。

这话出口,西洋公司的总司撅着屁股,乖乖退了出去,到门口时再被贾昊冷眼一瞪,赶紧拿起桌子上那张粤盛银行的银票,擦着汗出了门。

“这真是大利之世啊……”

许久之后,贾昊怒气消散,低声唏嘘道。

“四哥儿,待外利已尽时,我们华夏,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他紧锁眉头,任那忧患在心胸中翻滚。

未央宫,皇室学堂里,李肆点头道:“没错,就是靠着自私,人才能化天地万物为利,推着人世不断演进。对人而言,外利在于天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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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章论文明

更新时间:20134814:36:48本章字数:5651

“若人与禽兽无异,自会安于穴居,茹毛饮血,千年不移。可人学会了钻木取火,学会了驯养牲畜,学会了耕种,变野物为黍稷稻麦。人更学会了伐木为居,织造麻丝,烧土为陶瓷。这一切看似源自人胜于禽兽之智,可这智背后却是欲,想要免除饥渴、寒冷、疾病、猛兽和天灾等等威胁,想要过得更好的**。”

说到这,李肆再小小一岔,开起了玩笑:“人未脱于禽兽时,说不定禽兽中也有犬儒,它们会将这欲指为贪婪,它们会说,咱们禽兽百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禽兽只要活着就够了,为何你们非要摆弄奇技yin巧,贪于口腹豪奢之欲?你们是要弃绝禽兽道统啊!滚!就这么着,才有了人,而坚持道统的那些禽兽,依旧还是猴子狒狒之类。”

孩子们格格笑出了声,李克载两眼发花,心说父亲你的话题已经飞出太阳系,直奔浩瀚银河了。

李肆也意识到了偏题太远,话头又转了回来:“自私为何被人下意识地归为恶?就因为自私与贪婪常常混淆为一。古人云,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西人公教也将贪婪列为原罪。以常论言,贪婪意为所欲超于所需,那么到底这‘需’的界线在哪里呢?如果只是温饱得存,我们人又何异于禽兽,甚至就没有人的存在了。”

“以我们天道所论中庸来看,自私不是问题,当欲超于需这条界线时,自私变作了贪婪,问题在这条界线上。”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注意这话里的‘竞’字,你们也看过但丁的《神曲》,里面就讲到,贪婪的本质是热衷于通过金钱或权力,寻求超于他人的优越感。也就是说,贪婪之欲的本质是‘胜过他人’,因此这需的界线就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强弱之分,是时刻变化的。即便都是茹毛饮血,人也会挑拣,分出优劣,即便都锦衣玉食,也各求高雅豪奢,以求胜于他人。”

“贪婪还只是‘求胜之心’的一面,另一面则是嫉妒,都可以用一个‘竞’字概括,这也是自私的一部分,甚至是自私推着人世不断演进的本因。”

“三代之世和古人世里,人未近天,东西各居一隅,暂且不论。古人世为何能入今人世,就在于东西相近,人不再各居一隅。东西为何能相近?是因西人持胜人之心,被贪婪和妒嫉推着,寻求东方的财富。”

“香料、丝绸、瓷器、茶叶,这是人之所需吗?都是奢侈之物。靠着对奢侈之物的渴求,西人完成了大航海,发现了美洲,找到了金银矿藏,然后来东方换这些奢侈物。有了金银,尤其是白银,银钱之狮才在华夏有了意识,将原本的奢侈之物化作真正的财富,进而推着越来越多的商货流动起来,人也渐渐有了自立之根。”

“我们将自私归于恶,是因为自私带来贪婪,可只看贪婪,也并非纯是恶,甚至就人世之变而言,我们反而该褒扬贪婪。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下意识地将贪婪归结为恶,由此上溯,也将自私论为恶呢?”

“原因不在自私和贪婪本身,而在它们将人心引向害人得利的一面。刚才我们说到,人以天地万物为外利,人之所以能成人,乃至人世不断演进,是因为能以智以力近天道,不断拓展这外利。但人又总有强弱之分,于是在人这个群体之内,又有了强者夺弱者之利为己用的格局。”

“如果将人整体视为包括人和天地万物为一体的总括,那么强者就如人一样,将弱者当作天地万物拓利。天道应于人,或者说天人合一,在此事上也能看到啊。”

说到这,李肆终于将话题从自私回归人性,再返于人世:“人性为何复杂呢?是因为它不是能用一个维度来衡量的东西,自私与无私,内利与外利,天与人,人与人,每一个维度都有左右极端。由这样的人性所汇聚而起的人世,更是一个在诸多极端中不停动荡着的群体。”

“在这种动荡中,我们无法窥尽人世变迁的道理,我们得不出一个恒定不变的真理,可以完美地诠释历史,可以引领人世向一个清晰并且同样完美的目标迈进。我们只能尝试去找到一条大致接近的脉络,然后用最精简的话语来概括它,这就是我们的天人大义。”

“天人大义不是梦想,它只是告诉人世一个方向,如果遵循这样的方向,在这个动荡越加猛烈的人世演进大势中,我们可以减少犯错的机会,并且即便犯错,我们还有补救的机会,不至于毁掉一切,从头来过。”

李肆看向依旧茫然的李克载,问道:“今天我要说这么多,这么散,话题这么大,其实还是要着落在我们英华这个国家身上,克载,刚才述及的人性和人世之说,应于国家,你有什么心得。”

李克载沉吟片刻,试探着答道:“国家若是一个人,寰宇就是一个小村,那么更重在自私而不是无私。更重在居强者位,夺弱者利。而以智近天道,化天地万物为利这一面虽也不能忽视,但得利太慢。”

“只看国家自身的话,国家之内,又重无私。毕竟公利有限,人人相竞,最终会成强者食尽弱者,夺公利为私,国家会从今人世退回古人世。”

这是实诚之言,比李肆一番让人头晕的玄论好理解,李肆点头再问:“这两层可以联起来看,依此所言,公利还重在外利。若是外利已尽,或者力竭而再不能夺时,我华夏会如何?”

李克载踌躇,这话不好直接说,李肆道:“就算有千年王朝,也有兴衰之变,衰时会怎样呢?”

不等李克载回答,李明湀举手道:“弱者的利没了,就该再自天地万物中取更多的利!”

李肆点头,再道:“这就说到人以智近天道了,可这一条有问,人智是应于国家呢,还是应于整个人类呢?”

李明湀眨巴了好一阵眼睛,无奈地道:“如果是匠学(工程),该是应于国家,可如果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道学,好像是整个人类的事。”

英华工程学发达,大匠比比皆是,靠着这些大匠和他们建起的工坊,所写的匠学著述,英华在钢铁冶炼、机械、酸碱化工、印染等行业上傲视寰宇。但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天道院一面自力更生,一面不断引进欧洲科学家,可基础科学依旧还在追赶欧洲,只在跟军事有关的某些基础学科领域有零星领先而已。而这些基础科学是没有国界的,如今这个时代,工程学也渐渐脱离了工匠经验阶段,越来越受基础科学影响。

李肆微笑着再道:“除了人智,还有一些东西是今人世别于古人世的,将国家比作人的话,这些也是无私的体现。比如说……仁,今人世里,国家待人以仁,此势越来越明。”

“古人世里,即便也有帝王求仁,那都是帝王之心,而不是国家之心。国家具文之法里,杀人亦分几等,株连不绝。而今人世里,西人还立起各项具法,甚至建陪审团,不经审裁定罪就是非法,就是不义。而我英华也大兴法治,破开了血脉,绝了株连,人不经法司审裁就无罪,就连我这个皇帝,也不能越过法司,随意定人生死……”

话尾李肆有些话不由衷,他还是能随意定人生死的,但就跟后宫侍婢并非法定属于他一样,这个权力也不是他名正言顺能拥有的,他只能通过各种小动作去实现。而在安国院交由中廷和政事堂共管后,他搞小动作也更难了。当然,话又说回来,真有人值得让李肆动杀心,事情也已大到不必他插手。

丢开这缕杂念,李肆再道:“不管是智还是仁,都让步入今人世的国家渐渐相通,在此上,也有抑强扶弱,连成一体的一面。由此我们再看国家之内,人性自私一面,让国家夺外利,取天地之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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