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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清平山堂話本-第7部分

小说: 清平山堂話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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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少刻,一家儿俱到堂前,分大小坐下,只见翠莲捧着一盘茶,口中道:
  「公吃茶,婆吃茶,伯伯、姆姆来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两碗自去拿。两个拿着慢慢走,泡了手时哭喳喳。此茶唤作阿婆茶,名实虽村趣味佳。两个初煨黄栗子,半抄新炒白芝麻。江南橄榄连皮核,塞北胡桃去壳柤。二位大人慢慢慢慢吃,休得坏了你们牙齿。」
  员外见说,大怒曰:「女人家须要温柔稳重,说话安详,方是做媳妇的道理。那曾见这样长舌妇人!」翠莲应曰:
  「公是大,婆是大,伯伯、姆姆且坐下。两个老的休得骂,且听媳妇来禀话:你儿媳妇也不村,你儿媳妇也不诈。从小生来性刚直,话儿说了心无挂。公婆不必苦憎嫌,十分不然休了罢。也不愁,也不怕,搭搭凤子回去罢。也不招,也不嫁,不搽胭粉不妆画。上下穿件缟素衣,侍奉双亲过了罢。记得几个古贤人:张良、蒯文通说话,陆贾、萧何快掉文,子建、杨修也不亚,苏秦、张仪说六国,晏婴、管仲说五霸,六计陈平、李佐车,十二甘罗并子夏。这些古人能说话,齐家治国平天下。公公要奴不说话,将我口儿缝住罢!」
  张员外道:「罢,罢,这样媳妇,久后必被败坏门风,玷辱上祖!」便叫张狼曰:「孩儿,你将妻子休了罢!我别替你娶一个好的。」张狼口虽应承,心有不舍之意。张虎并妻俱劝员外道:「且从容教训。」翠莲听得,便曰:
  「公休怨,婆休怨,伯伯、姆姆都休劝。丈夫不必苦留恋,大家各自寻方便。快将纸墨和笔砚,写了休书随我便。不曾殴公婆,不曾骂亲眷,不曾欺丈夫,不曾打良善,不曾走东家,不曾西邻串,不曾偷人财,不曾被人骗,不曾说张三,不与李四乱,不盗不妒与不淫,身无恶疾能书算,亲操井臼与庖厨,纺织桑麻拈针线。今朝随你写休书,搬去妆奁莫要怨。手印缝中七个字:『永不相逢不见面。』恩爱绝,情意断,多写几个弘誓愿。鬼门关上若相逢,别转了脸儿不廝见!」
  张狼因父母作主,只得含泪写了休书,两边搭了手印,随即讨乘轿子,叫人抬了嫁妆,将翠莲并休书送至李员外家。父母并兄嫂都埋怨翠莲嘴快的不是。翠莲道:
  「爹休嚷,娘休嚷,哥哥、嫂嫂也休嚷。奴奴不是自夸奖,从小生来志气广。今日离了他门儿,是非曲直俱休讲。不是奴家牙齿痒,挑描刺绣能绩纺。大裁小剪我都会,浆洗缝联不说谎。劈柴挑水与庖厨,就有蚕儿也会养。我今年小正当时,眼明手快精神爽。若有闲人把眼观,就是巴掌脸上响。」
  李员外和妈妈道:「罢,罢,我两口也老了,管你不得,只怕有些一差二误,被人耻笑,可怜!可怜!」翠莲便道:
  「孩儿生得命里孤,嫁了无知村丈夫。公婆利害犹自可,怎当姆姆与姑姑?我若略略开得口,便去搬唆与舅姑。且是骂人不吐核,动脚动手便来拖。生出许多情切话,就写离书休了奴。指望回家图自在,岂料爹娘也怪吾。夫家娘家着不得,剃了头发做师姑。身披直裰挂葫芦,手中拿个大木鱼。白日沿门化饭吃,黄昏寺里称念佛祖念南无,吃斋把素用工夫。头儿剃得光光地,那个不叫一声小师姑。」
  哥嫂曰:「你既要出家,我二人送你到前街明音寺去。」翠莲便道:
  「哥嫂休送我自去,去了你们得伶俐。曾见古人说得好:『此处不留有留处。』离了俗家门,便把头来剃。是处便为家,何但明音寺?散淡又逍遥,却不倒伶俐!不恋荣华富贵,一心情愿出家,身披一领锦袈裟,常把数珠悬挂。每日持斋把素,终朝酌水献花。纵然不做得菩萨,修得个小佛儿也罢。」
  新编小说《快嘴媳妇李翠莲记》终。

洛阳三怪记

  尽日寻春不见春,杖藜搠破岭头云。
  归来点检梅梢看,春在枝头已十分。
  这四句探春诗是张元所作。东坡先生有一首探春词,名《柳梢青》,却又好。词曰:
  昨日出东城,试探暮。墙头红杏暗如倾。槛内群芳芽未吐,草已回春。绮陌敛香尘,点云霭前村。东君着意不辞辛。料想风光到处,吹绽梅英。
  这一年四季,无过是春天最好景致。日谓之「丽日」,风谓之「和风」,吹柳眼,绽花心,拂香尘。天色暖谓之「暄」,天色冷谓之「料峭」。骑的马谓之「宝马」,坐的轿谓之「香年」。行的路谓之「香径」,地下飞起土来谓之「香尘」。应乾草正发叶,花生芽蕊,谓之「春信」。春忒煞好。有首词曰:
  韶光淡荡,淑景融和。小桃深,妆脸妖娆﹔嫩柳袅,宫腰细腻。百啭黄鹂,惊回午梦﹔数声紫燕,说尽春愁。日舒迟暖澡鹅黄,水渺茫藕香鸭绿。隔水不知谁院落,鞦韆高挂绿杨阴。
  春景果然是好。到春来,则那府州县道,村乡镇中,都有游玩去处。
  且说西京河南府又名洛阳。这西京有一县,唤做寿安县,在西京罗城外。县内有一座山,唤做寿安山,其中有万种名花异草。今时临安府官巷曰花市,唤做寿安坊,便是这个故事。两京城官员、士庶人家,都爱栽种名花,曾有诗道:
  满路公卿宰相家,收藏桃李壮芳芽。
  年年三月凭高望,不见人家只见花。
  西京定鼎门外,寿安县路上,有一座名园,唤做会节园,甚次第,但见:
  朱栏围翠玉,宝槛嵌奇珍。红花共丽日争辉,翠柳与晴天斗碧。妆起鞦韆架,彩结筑球门。流盃亭侧水弯环,赏月台前花屈曲。几竿翠竹如龙,绕就太湖山,数簇香松似凤。楼台侧畔杨花舞,帘幕中间燕子飞。
  每遇到春三二间,倾城都去这园里赏玩。
  说这河南府衣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潘小员外,名叫潘松。时遇清明节,因见一城人都出去郊外赏花游玩,告父母也去游玩。先到定鼎门里,寻相识的翁三郎,当时那潘松来到翁三郎门首,便问:「三郎在家么?」只见其妻相见道:「拙夫今日清明节,去门外会节园看花。却也会不多时,若是小员外行得快,便也赶得上。」潘松听得说,独自行出定鼎门外,迤逦行到这会节园时,正是:
  乍雨乍晴天气,不寒不暖风和。盈盈嫩绿,有如剪就薄薄香罗﹔袅袅轻红,不若裁成鲜鲜蜀锦。弄舌黄鹂穿绣卉,寻香粉蝶绕雕栏。
  这潘松寻不着翁三郎,独自游玩,待要归去,割舍不得於路上景致。看着那青山似画,绿水如描,行到好观看处,不觉步入一条小路,独行半亩田地。这条路游人稀少,正行之间,听得后面有人叫:「小员外!」回转看时,只见路旁高柳树下,立着个婆子,看这婆婆时,生得:
  鸡皮满体,鹤发盈头。眼昏似秋水微浑,体弱如秋霜后菊。浑如三月尽头花,好似五更风里烛。
  潘松道:「素昧平生,不识婆婆姓氏?」婆婆道:「小员外,老身便是妈妈的姐姐。」潘松沉思半晌,道:「我也曾听得说有个姨姨,便是小子也疑道,婆婆面貌与家间妈妈相似。」婆婆道:「好见年不见,你到我家吃茶。」潘松道:「甚荷姨婆见爱!」即时引到一条崎岖小径,过一条独木危桥,却到一个去处。婆婆把门推开,是个人家。随着那婆婆入去,着眼四下看时,原来是一座崩败花园。但见:
  亭台倒塌,栏槛斜倾。不知何代浪游园,想是昔时歌舞地。风亭敝陋,惟存荒草绿萋萋,月榭崩摧,四面野花红拂拂。莺啼绿柳,每喜尽日不逢人﹔鱼戏清波,自恨终朝无食饵。秋来满地堆黄叶,春去无人扫落花。
  这婆婆引到亭上:「请坐。等我入去报娘娘知,我便出来。」入去不多时,只见假山背后,两个青衣女童来道:「娘娘有请!」这潘松道:「有甚么娘娘?」只见上首一个青衣女童认得这潘松,失惊道:「小员外,如何在这里?」潘松也认得青衣女童是邻舍王家女儿,叫做王春春,数日前,时病死了。潘松道:「春春,你如何在这里?」春春道:「一言难尽!小员外,你可急急走去,这里不是人的去处。你快去休!走得迟,便坏你性命!」
  当时,潘松唬得一似:
  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
  潘松慌忙奔走,出那花园门来,过了独木桥,寻原旧大路来,道:「惭愧惭愧,却才这花园,不知是谁家的?那王春春是死了的人,却在这里。白日见鬼!」迤逦取路而归,只见前面有一家村酒店。但见:
  傍村酒店几多年,遍野桑麻在地边。
  白板凳铺邀客坐,柴门多用棘针编。
  暖烟灶前煨麦蜀,牛屎泥墙画醉仙。
  潘松走到酒店门前,只见店里走出一人,却是旧结交的天应观道人徐守真,问道:「师兄如何在此?」守真道:「往会节园看花方回。」潘松道:「小子适来逢一件怪事,几乎坏了性命。」把那前事对徐守真说了一遍。守真道:「我行天心正法,专一要捉邪祟。若与吾弟同行,看甚的鬼魅敢来相侵!」二人饮酒毕,同出酒店。正行之次,潘松道:「师兄,你见不见?」指着矮墙上道:「两个白鹩子在瓦上廝啄,一个走入瓦缝里去。你看我捉这白鹩子。」方才抬起手来,只见被人一掀,掀入墙里去。却又是前番撞见婆子的去处。守真在前走,回头不见了人,只道又有朋友邀去了,自归。不在话下。
  且说潘松在亭子上坐地。婆子道:「先时好意相留,如何便走?我有些好话共你说。且在亭子上相等,我便来。」潘松心下思量,自道:「不妨再行前计。」只见婆子行得数步,再走回来:「适来娘娘相请,小员外便走去了,到怪我。你若再走,却不利害!」只见婆子取个大鸡笼,把小员外罩住,把衣带结三个结,吹口气在鸡笼上,自去了。潘松用力推不动﹔用手尽平日气力,也却推不动。不多时,只见婆子同女童来道:「小员外在那里?」婆子道:「在客位里等待。」潘松在鸡笼里听得,道:「这个好客位里等待!」只见婆子解了衣带结,用指挑起鸡笼。青衣女童上下手一挽,挽住小员外,即时撮将去,到一个去处。只见:
  金钉朱户,碧瓦盈簷。四边红粉泥墙,两下雕栏玉砌。宛若神仙之府,有如王者之宫。
  那婆婆引入去,只见一个着白的妇人出来迎接。小员外着眼看,那人生得:
  绿云堆鬓,白雪凝肤。眼描秋月之明,眉拂青山之黛。桃萼淡妆红脸,樱珠轻点绛唇。步鞋衬小小金莲,十指露尖尖春笋。若非洛浦神仙女,必是蓬莱阆苑人。
  那婆子引那妇女与潘松相见罢,分宾主坐定,交两个青衣安排酒来,但见:
  广设金盘雕俎,铺陈玉盏金瓯。兽炉内高热龙涎,盏面上波浮绿囗本。筵间摆列,无非是异果蟠桃﹔席上珍羞,尽总是龙肝凤髓。
  那青衣女童行酒,斟过酒来。饮得一盏,潘松始问娘娘姓氏,只听得外面走将一个人入来。看那人时,生得:
  面色深如重枣,眼中光射流星。
  身披烈火红袍,手执方天画戟。
  那个人怒气盈面,道:「娘娘又共甚人在此饮宴?又是白圣母引惹来的,不要带累我便好。」当时娘娘把身迎接他。潘松失惊,问娘娘:「来者何人?」娘娘道:「他唤做赤土大王。」相揖了,同坐饮酒。少时,作辞去了。
  娘娘道:「婆婆费心力请得潘松到此,今共与奴做夫妻。」吓得小员外不敢举头。也不由潘松,扯了手便走。两个便见:
  共入兰房,同归鸳帐。宝香消绣幕低垂,玉体共香衾偎暖。揭起红缝被,一阵粉花香﹔掇起琵琶腿,慢慢结鸳鸯。三次亲唇情越盛,一阵酥麻体觉寒。
  二人云雨,潘松终猜疑不乐。缠绵到三更已后,只见娘娘扑身起来出去。
  小员外根底立着王春春,悄悄地与小员外道:「我交你走了,却如何又在这里?你且去看那件事。」引着小员外,蹑足行来,看时,见柱子上缚着一人,婆子把刀劈开了那人胸,取出心肝来。潘松看见了,吓得魂不附体,问春春道:「这人为何?」春春说道:「这人数日前时,被这婆婆迷将来,也和小员外一般排筵会,也共娘娘做夫妻。数日间又别迷得人,却把这人坏了。」潘松听得,两腿不摇身自动:「却是怎生奈何?」
  说犹未了,娘娘入来了,潘松推睡着。少间,婆婆也入来,看见小员外睡着,婆子将那心肝,两个斟下酒,那婆子吃了自去,娘娘觉得醉了,便上牀去睡着。只见春春蹑脚来牀前,招起潘松来,道:「只有一条路,我交你走。若出得去时,对与我娘说听:多做些功德救度我。你记这座花园,唤做刘平事花园,无人到此。那着白的娘娘,唤做玉蕊娘娘﹔那日间来的红袍大汉,唤做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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