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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清平山堂話本-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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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

  入话:
  谁家弱女胜姮娥,行速香阶体态多﹔
  两朵桃花焙晓日,一双星眼转秋波﹔
  钗从鬓畔飞金凤,柳傍眉间锁翠娥。
  万种风流观不尽,马行十步九蹉跎。
  这首诗是柳耆卿题美人诗。
  当时是宋神宗朝间,东京有一才子,天下闻名,姓柳,双名耆卿,排行第七,人皆称为「柳七官人」。年方二十五岁,生得丰姿洒落,人材出众。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品竹调丝,无所不通。专爱在花街柳巷,多少名妓欢喜他。在京师与三个出名上等行首打暖:一个唤做陈师师,一个唤做赵香香,一个唤做徐鼕鼕。这三个顶老陪钱争养着那柳七官人,三个爱这柳七官人,曾作一首词儿为证。其词云:
  师师媚容艳质,香香与我情多,鼕鼕与我煞脾和,独自窝盘三个。撰字苍王未肯,权将「好」字停那。如今意下待如何?「奸」字中间着我。
  这柳七官人在三个行首家闲耍无事,一日,做一篇歌头曲尾。歌曰:
  十里荷花九里红,中间一朵白松松。白莲刚好摸藕吃,红莲则好结莲蓬。结莲蓬,结莲蓬,莲蓬好吃藕玲珑。开花鬚结子,也是一场空。一时乘酒兴,空肚里吃三钟。翻身落水寻不见,则听得彩莲船上,鼓打扑鼕鼕。
  柳七官人一日携仆到金陵城外,玩江楼上,独自个玩赏,吃得大醉,命仆取笔,作一只词,词寄《虞美人》,乃写於楼中白粉壁上。其词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柳七官人词罢,掷笔於楼,指仙而返京都。
  这柳耆卿诗词文采压於才士,因此近侍官僚弃敬者多举孝廉,保奏耆卿为江浙路管下余杭县宰。柳耆卿乃辞谢官僚,别了三个行首,各各饯别而不忍舍。遂别亲朋,将带仆人,携琴剑书箱,迤逦在路。不一日,来到余杭县上任。端的为官清政,讼简词清。
  过了两月,用己财起造一楼於官塘水次,效金陵之楼,题之额曰「玩江楼」,以自取乐。本处有一美丽歌妓,姓周,小字月仙,柳七官人每召至楼上歌唱祗应。柳县宰见月仙果然生得:
  云鬓轻梳蝉翼,蛾眉巧画春山。朱唇注一颗夭桃,皓齿排两行碎玉。花生媚脸,冰剪明眸﹔意态妖娆,精神艳冶。岂特余杭之绝色,尤胜都下之名花。
  当日酒散,柳县宰看了月仙,春心荡漾,以言挑之。月仙再三拒之,拂从而去。柳七官人交人打听,原来这周月仙自有个黄员外,精密甚好。其黄员外宅,与月仙家离古渡一里有余,因此每夜用船来往。耆卿备知其事,乃密召其舟人至,吩咐交伊:「夜间船内强奸月仙,可来回覆,自有重赏。」其舟人领台旨去了。
  却说周月仙一日晚独自下船,欲往黄员外宅去。月色明朗,船行半路,舟人将船缆於无人烟处,走入船内,不问事由,向前将月仙搂抱在舱中,逼着定要云雨。周月仙料难脱身,不得已而从之。与舟人云收雨散,月仙惆怅,而作诗歌之:
  自恨身为妓,遭淫不敢言。
  羞归明月渡,懒上载花船。
  是夜周月仙被舟人淫勾,不敢明言,乃往黄员外家,至晓回家。
  其舟人已自回覆柳县宰。县宰设计,乃排宴於玩江楼上,令人召周月仙歌唱,却乃预令舟人假作客官预坐。酒半酣,柳县宰乃歌周月仙所作之诗。曰:
  自恨身为妓,遭淫不敢言。
  羞归明月渡,懒上载花船。
  柳耆卿歌诗毕,周月仙惶愧,羞惭满面,安身无地,低首不语。耆卿命舟人退去。月仙向前跪拜。告曰:「相公恕贱人之罪,望怜而惜之!妾今愿为侍婢,以奉相公,心无二也!」当日,月仙遂与耆卿欢洽。耆卿大喜而作诗曰:
  洼人不自奉耆卿,却驾孤舟犯夜行。
  残月晓风杨柳岸,肯教辜负此时情!
  诗罢,月仙拜谢耆卿而回。自此,日夕常侍耆卿之侧,与之欢悦无怠。
  忽一日,耆卿酒醉,命月仙取纸笔作一词,词寄《浪里来》。词曰:
  柳解元使了计策,周月仙中了机扣。我交那打鱼人准备了钓鼇钩。你是惺惺人,算来出不得文人手。姐姐,免劳惭皱,我将那点钢囗锹掘倒了玩江楼。
  柳七官人写罢,付与周月仙。月仙谢了,自回。
  这柳县宰在任三年,周月仙慇懃奉从,两情笃爱。却恨任满回京,与周月仙相别,自回京都。
  到今风月江湖上,万古渔樵作话文。
  有诗曰:
  一别知心两地愁,任他月下玩江楼。
  来年此日知何处?遥指白云天际头。
  又诗曰:
  耆卿有意恋月仙,清歌妙舞乐怡然。
  两下相思不相见,知他相会是何年?

简帖和尚

  公案传奇
  入话《鹧鸪天》:
  白囗薴千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长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救桂子香。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大国长安一座县,唤做咸阳县,离长安四十五里。一个官人,眩沼钗模罚肓讼萄粝兀闯ぐ哺笆裕涣圆还S懈龌爰彝跏希煞蚴圆恢泄槔矗蜒}姓为题做个词儿,专说丈夫试不中,名唤做《望江南》。词道是:
  公孙恨,端木笔俱收。枉念歌馆经数载,寻思徒记万余秋,拓拔泪交流。村仆固,闷驾独孤舟。不望手勾龙虎榜,慕容颜老一齐休,甘分守闾丘。
  那王氏意不尽,看着丈夫,又做四句诗儿:
  良人得得负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
  君面从今羞妾面,此番归后夜间来。
  宇文解元从此发忿道:「试不中,定是不归!」到得来年,一举成名了,只在长安住,不归去。浑家王氏见这丈夫不归,理会得道:「我曾做诗嘲他,可知道不归。」修一封书,叫当直王吉来:「你与我将这封书去四十五里,把与官人!」书中前面略叙寒暄,后面做只词儿,名做《南柯子》。词道是:
  鹊喜噪晨树,灯开半夜花。果然音信到天涯,报道玉郎登第出京华。旧恨消眉黛,新欢上脸霞。从前都是误疑他,将谓经年狂荡不归家。
  去这词后面,又写四句诗道:
  长安此去无多地,郁郁葱葱佳气浮。
  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眠何处楼?
  宇文绶接得书,展开看,读了词,看罢诗,道:「你前回做诗,教我从今归后夜间来,我今试过了,却要我回。」就旅邸中取出文房四宝,做了只曲儿,唤做《踏莎行》:
  足蹑云梯,手攀仙桂,姓名高挂《登科记》。马前喝道「状元来」!金鞍玉勒成行缀。宴罢归来,恣游花市,此时方显平生志。修书速报凤楼人,这回好个风流婿!
  做毕这词,取张花笺,折叠成书。待要写了付与浑家,正研墨,觉得手重,惹翻砚水滴儿,打湿了纸。再把一张纸折叠了,写成封家书,付与当直王吉,教吩咐家中孺人:「我今在长安试过了,到夜了归来。急去传语孺人:不到夜,我不归来!」王吉接得书,唱了喏,四十五里田地,直到家中。
  话里且说宇文绶发了这封家书,当日天色晚,客店中无甚底事,便去睡。方才朦胧睡着,梦见归去,到咸阳县家中,见当直王吉在门前,一壁脱下草鞋洗脚。宇文绶问道:「王吉,你早归了?」再四问他不应。字文绶焦躁,抬起头来看时,见浑家王氏把着蜡烛入去房里。字文绶赶上来叫:「孺人,我归了!」浑家不睬。他又说两声,浑家又不睬。
  宇文绶不知身是梦里,随浑家入房去,看这王氏时,放烛灯在桌子上,取早间一封书,头上取下金篦儿一剔,剔开封皮看时,却是一幅白纸。浑家含笑,就灯烛下把起笔来,就白纸上写了四句诗:
  碧纱窗下启缄封,一纸从头彻底空。
  知尔欲归情意切,相思尽在不言中。
  与毕,换个封皮再来封了。那妇女把金篦儿去剔那蜡烛灯,一剔剔在宇文绶脸上,吃一惊,撒然睡觉,却在客店里牀上睡,灯犹未灭。桌子上看时,果然错封了一幅白纸归去,着一幅纸写这四句诗。到得明日早饭后,王吉把那封书来,拆开看时,里面写着四句诗,便是夜来梦里见那浑家做底一般,当便安排行李,即时归家去。这便唤做「错封书」。
  下来说底便是「错下书」。有个官人,夫妻两口儿正在家坐地,一个人送封简帖儿来与他浑家。只因这封简帖儿,变出一本跷蹊作怪底小说来。正是:
  尘随马足何年尽?事系人心早晚休。淡画眉儿斜插梳,不囗忺拈弄绣工夫。云窗雾阁深深处,静拂云笺学草书。多艳丽,更清姝,神仙标格世间无。当时只说梅花似,细看梅花却不如。
  东京沛州开封府枣槊巷里有个官人,眩栈矢Γッ桑旧硎亲蟀嗟钪保甓戛r有个妻子杨氏,年二十四岁﹔一个十三岁的丫环,名唤迎儿,只这三口,别无亲戚。当时,皇甫殿直官差去押衣袄上边,回来是年节第二节。
  去枣槊巷口一个小小底茶坊,开茶坊人唤做王二。当日茶市方罢,相是日中,只见一个官人入来。那官人生得:
  浓眉毛,大眼睛,蹷鼻子,略绰口。头上裹一顶高样大桶子头巾,着一领大宽袖斜襟褶子,下面衬贴衣裳,甜鞋净袜。
  人来茶坊里坐下。开茶坊的王二拿着茶盏,进前唱喏奉茶。那官人接茶吃罢,看着王二道:「少借这里等个人。」王二道:「不妨。」等多时,只见一个男女托个盘儿,口中叫:「卖鹌鹑、餶餶飿飿儿!」官人把手打招,叫:「买餶飿儿。」僧儿见叫,托盘儿入茶坊内,放在桌上,将条篾篁穿那餶飿儿,捏些盐,放在官人面前,道:「官人吃餶飿儿。」官人道:「我吃。先烦你一件事。」僧儿道:「不知要做甚么?」
  那官人指着枣槊巷里第四家,问僧儿:「认得这人家么?」僧儿道:「认得,那里是皇甫殿直家里。殿直押衣袄上边,方才回家。」官人问道:「他家有几口?」僧儿道:「只是殿直,一个小娘子,一个小养娘。」官人道:「你认得那小娘子也不?」僧儿道:「小娘子寻常不出帘儿外面,有时叫僧儿买餶飿儿,常去,认得。问他做甚么?」
  官人去腰里取下版金线箧儿,抖下五十来钱,安在僧儿盘子里。僧儿见了,可煞喜欢,叉手不离方寸:「告官人,有何使令?」官人道:「我相烦你则个。」袖中取出一张白纸,包着一对落索环儿,两只短金钗子,一个简帖儿,付与僧儿道:「这三件物事,烦你送去适间问的小娘子。你见殿直,不要送与他。见小娘子时,你只道官人再三传语,将这三件物来与小娘子,万望笑留。你便去,我只在这里等你回报。」
  那僧儿接了三件物事,把盘子寄在王二茶坊柜上。僧儿托着三件物事,入枣槊巷来,到皇甫殿直门前,把青竹帘掀起,探一探。当时皇甫殿直正在前面校椅上坐地,只见卖餶飿的小廝儿掀起帘子,猖猖狂狂,探一探了便走,皇甫殿直看着那廝震威一喝,便是:
  当阳桥上张飞勇﹔
    一喝曹公百万兵。
  喝那廝一声,问道:「做甚么?」那廝不顾便走。皇甫殿直拽开脚,两来赶上,捽那廝回来,问道:「甚意思?看我一看了便走?」那廝道:「一个官人教我把三件物事与小娘子,不教把来与你。」殿直问道:「甚么物事?」那廝道:「你莫问,不教把与你!」
  皇甫殿直捏得拳头没缝,去顶门上屑那廝一口,道:「好好的把出来教我看!」那廝吃了一口,只得怀里取出一个纸裹儿,口里兀自道:「教我把与小娘子,又不教把与你!」皇甫殿直劈手夺了纸包儿,打开看,里面一时落索环儿,一双短金钗,一个简帖儿。皇甫殿直接得三件物事,拆开简子看时:
  某惶恐再拜,上启小娘子妆前:即日孟春时,谨恭惟懿候起居万福。某外日荷蒙持杯之款,深切仰思,未尝少替。某偶以簿乾,不及亲诣,聊有小词,名《诉衷情》,以代面禀,伏乞懿览。
  词道是:
  知伊夫婿上边回,懊恼碎情怀。落索环儿一对,简子与金钗。伊收取,莫疑猜,且开怀。自从别后,孤帏冷落,独守书斋。
  皇甫殿直看了简帖儿,劈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问僧儿道:「谁教你把来?」僧儿用手指着巷口王二哥茶坊里道:「有个粗眉毛、大眼睛、蹷鼻子、略绰口的官人,教我把来与小娘子,不教我把与你!」皇甫殿直一只手捽着僧儿狗毛,出这枣槊巷,迳奔王二哥茶坊前来。僧儿指着茶坊道:「恰才在拶里面打底牀铺上坐地底官人,教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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