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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第4部分

小说: 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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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兰德先生吐了口烟圈儿。 
  “是的,”他说,“阿拉贝拉像一颗耀眼的明星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也许我在这个宁静的地方住上两百年才能真正描绘出她的美丽。现在我不想描述她的相貌。我发疯似地爱上了她。她说她也被我迷住了。我把开店儿挣的钱都花在了她身上。一天我悄声对她提起结婚,她没有高声大叫。我的婚礼领带是从一个来自特洛伊城的旅行推销员手里挑的。”他顿住,看向马吉先生,“你是否也曾经走到过婚姻的边缘?”他问。 
  “从没有过。”马吉答道,“接着讲,你的故事不知怎的很有意思。” 
  “从现在开始,请你流眼泪吧。就在这时,斜刺里杀出个她在泽西城认识和爱过的人。此人穿着绝对时髦。他有两条紫红色领带,披一件紫色礼服大衣,真是帅极了。我有整个服饰店做后盾,但也无济于事。他穿得比我漂亮。我眼看着阿拉贝拉对我的爱淡漠了。新来的小子用他戴着羚羊皮手套的手,又把他俩之间的旧情煽了起来。” 
  他打住,过于激动或是雪茄的烟噎住了他。 
  “简要地说,”他说,“她把我蹬了,我猫在我的店里反复琢磨,心里悲伤苦涩。我决定采取一个可怕的步骤。当晚我给她写了封信,走到邮筒把信寄了出去。信中说我的生活中若没有阿拉贝拉,就如同莎士比亚没写过《哈姆雷特》。信中还暗示了跳河、使用石炭酸和手枪等自杀方式。是的,我把信寄了出去,后来——” 
  “后来怎样?”马吉先生催促着。 
  布兰德先生含情脉脉地摩挲着他紫色领带上的马蹄形领带夹。 
  “这事我只告诉你。”他说,“后来就出现麻烦了。这主要由于我本质上是个勇敢的人。我本来可以一死了之——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活下去却更需要勇气。比如在失去阿拉贝拉的情况下年复一日地活下去,这非得有勇气不行。我想试一试。我说过,我是个有勇气的人。” 
  “你看上去像是如此。”马吉先生表示同意。 
  “非常勇敢,”布兰德先生说,“我决心展示我的勇气,继续活下去。但我给阿拉贝拉写过一封信,我怕她不理解我的勇敢——女人有时很木。我想我要是不按照我的承诺去死的话,她可能会伤心。所以我不得不——消失。我有个朋友,在秃头旅馆做事。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我对他讲了我的遭遇。他像你一样,被我的精神所感动。他给了我一把钥匙——从东边游廊进入餐厅那扇门的钥匙。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我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原谅和忘记过去,也让别人把我忘掉。或许思考一下在遥远的地方再开个男子服饰店。” 
  “你看见我时是不是把你的婚礼领带扔进了保险柜里?”马吉先生问。 
  “不是。”布兰德先生深深喟叹一声答道,“是阿拉贝拉在不同的时候给我写的一沓信。我希望把它们忘却。我要是把它们放在手边,就会时不时地去看。那样我的勇气就会消失——你可能就会在楼梯上发现我的尸体。所以我才把它们藏起来。” 
  马吉先生大笑一声,向前伸出一只手。 
  “相信我,”他说,“你对我如此信任我很感激,我不会出卖你的。对于你的叙述能力我表示祝贺。你也想听我的故事,我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我不知道听完你的故事后我的故事还值不值得一听,不过我觉得它也有动人之处。” 
  他走到桌旁,抄起一本畅销小说,服饰商在编织他的爱情和失恋的故事时,马吉的目光一直盯着这本书。书的封面是一张大美人的照片。 
  “你看这个女孩儿,”他说,“她是不是很漂亮?我想即使阿拉贝拉在她最迷人的时候也比这个女孩儿逊点儿色。这种照片在促进当今小说成功方面所扮演的角色,大概你不太熟悉。然而事实是,神圣的小说写作艺术已越来越依赖于插图画家。伴随插图的文字已越来越不重要。全国当今有几十名著名作家,但若不是他们的作品中颇为雅致地穿插着这些苗条孤傲的美女,恐怕他们早就卖男子服饰去了。” 
  布兰德先生不安地在椅子中躁动了一下。 
  “我看得出,你弄不懂讲这些与我来此地寻求隐居生活有什么关系。”马吉先生说,“我是个画家。多年来我一直画这种能使小说畅销的美女图。由于我的画笔,不少小说家都购买了汽车和乡村别墅。两个月前,我决心彻底放弃插图,全身心投入绘画创作。我背弃了那些小说家,你想象的出结果是什么吗?” 
  “我的想象力有些疲惫了。”布兰德先生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来告诉你。我曾为一些走红作家长期画插图,如今他们觉得他们要毁灭了。他们找到我,在我面前跪下,向我乞求。他们躲在我的门厅里,还躲在我的画室里。他们甚至收买我的管家,顺着送菜升降机从一楼爬上来。他们就是不答应我罢手。为了逃避他们和他们可怜巴巴的乞求,我只得出逃。我正好有个管理秃头旅馆的朋友,我不便说出他的名字。他给了我一把钥匙,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我希望你也替我保密。如果你发现有写小说的来,得赶紧给我通风报信。” 
  马吉先生停住口,心里窃笑着。他起身低头望着失恋的男子服饰商。后者也站起来,严肃地握住马吉的手。 
  “我——我,噢,你的故事很离奇,伙计。”他说。 
  “你的意思是说——”马吉不无痛心地说。 
  “哦,没什么,”布兰德安慰他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非常真实。我一定睁大眼睛,谨防写小说的。问题是,我俩扼要地讲完了我们夜里逃到此地的原因后,我来这里是为了独自过日子的。我俩都想隐居,所以不能在一起,其中一个必须离开。” 
  “此话无理,”比利·马吉说,“你住这儿我很高兴,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服饰商定定地瞪视着马吉先生的眼睛,后者因对方脸上流露出的敌意而颇感震惊。 
  “问题是,”布兰德先生说,“我不想让你住在这儿。原因是你可能会让我想起小说的封面,从而想到那些美人,再进而联想到阿拉贝拉。也可能——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总而言之,我必须一个人呆在这儿——呆在秃头山。今天晚上我且让你住下——” 
  “听着,我的朋友,”马吉先生大声说,“你的悲伤冲昏了你的头脑。今晚或明天你都不能撵我走。我在这里住定了。你要乐意的话也欢迎住下去。但你必须和我一起住。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但要把我撵出秃头旅馆,至少需要十个有胆量的人。” 
  他俩站在原地相互对峙着。布兰德的薄嘴唇浮出一丝嘲讽。“我们走着瞧!”他说,“明天早上我们再解决这事。”他的语调缓和了一些。“我要在这些房间里找张软床睡觉,”他说,“要是你能给我一条毯子我将不胜欢喜。” 
  马吉先生将昆比给他的一部分铺盖贡献出来,陪布兰德先生走进大厅对面的十号套房。他解释着“陈腐空气”是怎么回事,替年轻人把窗子全部打开。他俩又说笑了一阵儿,布兰德先生最后说到女人的易变。愉快地道了晚安后,马吉先生又回到七号套房。 
  他没有马上爬上卧室里冰冷的铜床,而是在壁炉前坐了一个时辰。他回想着刚才个把小时里发生的事,而他本应在此不受干扰,闭门造车。他思索着把自己说成是失恋服饰商的能说会道的年轻人的举止,以及在他那轻率表层下潜伏着的敌意。谁是那个在莱顿的安迪·鲁特?小伙子问他是否该“关店”时他指的是什么?发布命令的是什么人?更重要的是,大保险柜里现在装的到底是何物? 
  马吉先生笑了笑。难道这就是隐居生活的内容?他想到为了抗衡阿拉贝拉的动人故事而编造出的荒唐的文学插图神话,笑嘴不由咧得更大了。至少他的想象力还处于健康状态。他瞥了眼手表。十二点十五分,也许这会儿他们正在广场上吃晚餐,海伦·福克纳正在倾听年轻的威廉姆斯穷侃他的陈词滥调。他靠在椅背上想着福克纳小姐,但只想了十秒钟便走到窗前。 
  月亮已经升起,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白雪覆盖的屋顶在银色天穹下泛着白光。车站的那个女子就在那些屋檐下的一间房子里。他但愿她已不再哭泣。毫无疑问,最不易动心的人——马吉先生为自己属于这类人而颇觉骄傲——也会被她的眼睛所打动。他希望能再见到她,能在不受那位其貌不扬的“妈妈”的干扰下与她聊一聊。 
  马吉先生踱回到房子中央。他的炉火已渐渐变成红色耀眼的灰烬。他脱掉睡袍,开始解鞋带。 
  “我的小说里拙劣的情节太多了,”他暗忖,“写情节易如反掌,但我在这儿要避开情节,我要——” 
  马吉的思绪被打断,握着一只鞋的手悬在空中,因为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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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金发女郎和参政妇女 
  马吉先生披上睡袍,抓起一支蜡烛,像童谣中的小男孩似地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跑到过道上。楼下寂静而漆黑,他走至楼梯平台站住,把蜡烛高举过头。烛光昏暗的光线一直照到楼梯底,但照不到楼梯前的阴影。 
  “喂,”黑暗中传出服饰商布兰德的声音,“活生生的自由女神像!下一次你还要模仿什么?” 
  “好像有动静。”马吉先生说。 
  布兰德先生出现在烛光里,他脱去了一些衣服,手里握着手枪。 
  “有人想从前门进来,”他说,“我朝他开了一枪想把他吓跑。也许是你那些写小说的人中的一个。” 
  “也许是阿拉贝拉。”马吉说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不会的,”布兰德说,“我清楚地看见一顶圆礼帽。” 
  马吉先生手里的蜡烛投射出黄色的光,驱散了旅馆办公室中的阴影。在办事员桌子旁边的地板上铺着一席被褥,后面便是保险柜。被褥上是马吉给服饰商的毛毯。失恋都把毯子朝身旁一推,坐起身。 
  “你喜欢睡在这儿?”马吉先生说。 
  “挨着阿拉贝拉的信,是的。”布兰德答道。他锐利的目光与马吉的眼睛相遇,前者的眼神里露出挑战的味道。 
  马吉先生转过身,蜡烛黄色的光线微弱地洒在前门上。这时门被推开,出现了一个怪异的人影,他身后衬托着泛着白光的积雪。布兰德先生抬起胳膊。 
  “别开枪。”马吉喊道。 
  “别开枪,请不要开枪!”站在门口的人说。他的脸上依稀留着胡子,戴副圆圆的眼镜和一对儿滑稽的耳套。他关上门走进房间。“我完全有权进来,尽管我的到来有点不合乎规范。瞧——我有钥匙。”他举起一把大铜钥匙,同海尔·班特利在那家遥远的位于四十四街的俱乐部里交给马吉先生的钥匙一模一样。 
  “钥匙大多了,”布兰德先生乖戾地嘟囔了一句。 
  “我不会怨你们开了一枪。”新来的人接着说。他摘掉礼帽,沮丧地审视着顶部的一个窟窿。他因脸上挂着的什物大多,秃顶就显得格外的坦率和裸露。“凌晨两点钟如果突遇入侵者,独自呆在山上的人自然要保护自己。我差点中弹,不过我不怨你们。” 
  他朝周围眨了眨眼,他的哈气在寒冷的屋子里形成白色气体。 
  “年轻人,”他边说边把手提包放下,又将一把绿伞靠在上面。“人活到六十二岁时也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昨晚我还稳坐在自己书房的壁炉前,撰写一篇关于异教文艺复兴的论文,今晚却来到了秃头山,帽子上还添了一个洞。” 
  布兰德先生打了个寒噤,“我要去睡觉了。”他没好气地说。 
  礼帽上有个窟窿的先生说:“先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塞德斯·伯尔顿教授,在东部一所很大的大学里教比较文学。” 
  马吉先生握住教授戴着连指手套的手。 
  “认识你很高兴,”他说,“我叫马吉。这位是布兰德先生,他有些鲁莽,但值得尊敬。我相信你对他欢迎的方式是会原谅的。子弹岂能妨碍君子之间的交往?我觉得我们的相互介绍要占很长时间,既然这间房子太冷,不如到我的房间去,那里有火。” 
  “好极了,”老头嚷道,“火,我太想见到火了。快去你的房间,说什么也得去。” 
  布兰德先生绷着脸走到被褥前,拎起一条花里胡哨的被子,将他干瘦的身体裹住。 
  “这样的经历交流会,我今晚绝对只参加一次了。”他咻咻地说。 
  他们上楼来到七号房间。马吉先生重新把木头投入火里。布兰德先生又把房门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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