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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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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老人家就把它整治一下儿啥!”小三子来了精神,“现在是你先生当家,想啷个整就啷个整,整翻了沿儿也没得哪个敢管你。”    
    “唔。”盛世钧眼睛里头也放出光来,叉起手度了几个方步。“哼,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总是说我胸无大志。其实他也不想一下儿,他个人又做了个啥子不得了的大事情?说起我们盛家在通巴还算得上是个世家,也不过是井底之蛙。这么个旮旮角角的地方,这么几亩薄田,这么几两银子,跟盐都的孔家都莫法比,还不要说天南地北那些大家子了。胸有大志,哼,哪有那个容易?我这几年是想通了,啥子变法哟、革命啰、宪政议政啰,都是找些虱子到光脑壳上来抠……算了,跟你个憨包也说不清楚。”    
    


第一部分第20节 说来说去

    “我咋个不清楚?”小三子嘿嘿笑道,“我跟你这么久,听他们说来说去的耳朵都听起老茧了。不就是想造反么?你不也把辫子剪了安了根假毛根儿么?其实杀人放火也好耍,只是要提起脑壳耍,哪咋个要得焉?我心头有数得很。”    
    “去,”盛世钧也笑了。“你才是最怕死的。那几回在上海喊你娃去放个哨送个信啥子的,看你娃一身都在筛糠(发抖)!”    
    “你不筛糠?你不筛糠咋个又跑到这山旮旮里头来了耶?”小三子说完跳到一边,生怕盛世钧恫毛(冒火)了给他一耳光。那晓得盛世钧听了,呆在那里,半晌没吭气,末了,叹息了一声,抬腿走路,啥也没说。    
    “革命”、“造反”这样的言辞盛世钧跟小三子一样也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他原本是革命的同情者和支持者,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还试探着投身其中。这一场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中国兴起的方方面面的改良和革命,影响到每一个中国人,波及到中国各个城市和乡村。盛世钧的父亲盛家晟作为洋务运动的参与者,在戊戍变法前后的所见所闻,使他深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危机。这位盛老太爷既无弄潮的勇气,也无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志向,几十年官场下来,只剩下呻吟“可怜蜂蝶频投网,多在高飞得意时”二句。还自画了一副中堂—有亭一座,石山几牙,乱草数株;亭角结一淡墨蛛网,网中已有一蝶在挣扎,另有一蝶正欲飞去。这种情绪也影响了儿子盛世钧。    
    盛世钧四五岁被父亲送到老世交盐都孔令枫先生那里发蒙(启蒙),八九岁以后又带盛世钧出去“历练”。那时父亲风头正健,想让儿子见见世面,开拓眼界,今后好有一番作为。结果适得其反,花花绿绿的都市生活,优越的地位,频繁的迁移,让盛世钧花了心。他先在同文馆旁听了半年法文,又在京师大学堂速成科啃了一阵仕学,匆匆忙忙跟随父亲到欧洲走马观花,回到国内却依然什么都不是—传统的八股做不来,新学的科目搞不懂,按父亲盛家晟盛老太爷的评价:“夹生饭一锅。”    
    光绪二十四年(1898),北京菜市口砍了谭嗣同六君子的头,其中一位叫刘光第的是四川富顺人,跟盛家晟过去还有些交情。全靠盛家晟当官当得老道,朝廷查不出什么牵连来,但他早已心凉到底。尔后时局更乱,官场里人人自危。盛家晟从欧洲回来,见事不妙,匆匆挂印走人。盛世钧当时十多岁,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心中志向甚高,猛然间一腔热血哗啦一下落入冰窟,那滋味可以想见。也幸亏盛家晟的感觉好,1900年京津河北等地闹义和团期间,慈禧太后要招安这帮“拳匪”,朝中大臣反对,慈禧太后以“离间”罪接连诛杀五位总理级大臣,没杀而受牵连诬陷的不知有多少。然后是二万多人的八国联军火烧北京,慈禧出逃。得到消息后,盛家晟露出难得的兴奋,连说幸亏幸亏……他告诉盛世钧,其中的某某某某,正是其恩师,“倘若我如今还是官身,这个盛家只怕就灰飞烟灭了。”    
    1905年盛世钧十七八岁跟父亲去上海,刚有点感觉,摩拳擦掌的,又一火色(一下子)被盛老太爷拉回到四川通巴州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山区,娶妻生子。    
    “那个时代好不轰轰烈烈,你的那些先人们,”马丽安问我,“他们干了些什么呢?”    
    休息了几天把时差倒过来以后,我和妻子带马丽安去北京人艺小剧场看了一出后现代的戏剧,走出剧场,意犹未尽,又到后海找了个小茶馆,接着聊。说起盛家的故事,接近四十岁的马丽安已经很老练了。虽然还有不少老外的天真,但对中国的好多事情已经想得很深入了。    
    “他们?嘿,他们……”    
    说实话,我在青春张扬的年纪听到这些故事,心里总是发堵。告诉我这些故事的老人们似乎只是在讲述那些远不可及的东西,而我却从中听出我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像周围不断给我们重复着的宣传那样?或者,像我们的所有汉文字记载中的说法那样?    
    我为他们羞愧,也为他们惋惜。在那样一个轰轰烈烈的年代,有那么多在今天被各式各样的文字绘画雕塑音乐等等形式所崇拜所讴歌所纪念的人物,他们为什么不是其中之一?他们并不是不聪明,并不是没这个能力,并不是没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他们不能站出来?他们庸庸碌碌平平淡淡浑浑噩噩的一生有意思吗?他们似乎也并不满意他们自己的一生,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无法让自己高大一点,壮烈一点,活得有意义一点?为什么不能“留取丹心照汗青”,哪怕照那么蒂蒂儿小的一块?那也能让我这个后生今天舒坦一点,提个虚劲:共和国的旗帜上也有我身上流过的一滴血珠珠—不是我的,是我老爷子传的。    
    或者,咱也不要流血,就干点别的,咱们中国不是还有掏大粪掏出的英雄吗?那还是毛主席定的呐!只要有那点精神,怎么不可以啊?或者,至少你也留下个“老字号”嘛!像荣宝斋,朵云轩之类,再不济,还有陈麻婆,钟水饺,韩包子,夫妻肺片,东坡肘子,宫保肉丁噻!    
    没办法,他们的确就是些平平淡淡庸庸碌碌浑浑噩噩的人。不但如此,他们的故事还告诉我他们的贪生怕死,他们的圆滑世故,他们的随波逐流,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战栗,他们的无奈……    
    他们不配成为我们今天的榜样,更不具备“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这样的价值。他们活得莫名堂—我那时就是这样想的。    
    他们就是他们—他们是些灵魂没得救赎的人,凄凄惶惶过完了一生。    
    经过了青春期的狂妄,我才发现我也跟他们差不多。正是这个“差不多”,才让我今天有劲来为他们记下一些什么,为的是留给依旧“差不多”的我的后人。告诉他们:不要张狂,你跟我们和他们差不多,你依然是个灵魂凄惶的可怜人。    
    


第一部分第21节 精彩故事

    “他们可以说啥都没做。”我沉默了好一阵,喃喃道,仿佛有些对不住想听盛家精彩故事的马丽安。“他们都是些……”我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说法。    
    入了夏,后海的夜就变得很热闹。水面上不时有游船过来过去,点了蜡烛,船头常常坐了个玩民乐的小女子,叮叮咚咚的琵琶,呜呜咽咽的二胡之类。那水面宽的地方总有一公里多,声音传过来时就显得很优雅。那些船家还为客人准备了“漂灯”,点了,一盏一盏放到水面上,小风一吹,闪闪幽幽。    
    “仔细一想,他们真的是平常得很。”我说。“初稿差不多了,哪天我打印几篇给你看。四川方言哦,谨防看得你娃打脑壳。”我用四川话补充道。    
    玛丽安的翘鼻子一扬,用四川话答道“老子才不毬怕得!”逗得我妻子咯咯直笑。    
    来到草香园门口,盛世钧打发小三子去了,独自推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悄没声息,几个粗使丫头和老妈子都到外头看热闹去了。盛世钧踏着斑驳的月色朝里头走,脚下的皮鞋声在院子两旁的回廊里回荡。    
    来到后进的房圈屋,也没得声气,窗寮子上映着烛光,房门虚掩着。“嘎吱”推开门,就听里间飒飒问哪个。又听到一阵水响,帘子一晃,伸出飒飒湿淋淋半截身子来—光了个白生生的膀子,围了个水绿胸绷绷儿,下面一条水绿短裤露出两条粉腿,一双胖嘟嘟的天足歃了双木拖鞋,见是盛世钧,哦了一声赶忙缩了回去。“是老爷回来了。”只听飒飒在对孔嘉惠说。    
    盛世钧掀帘进屋,飒飒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孔嘉惠坐在脚盆坐板儿上车转了半边身子,说道,“我们还当你这半天陪客人回不来呢,咋个这个快?”    
    “咳,那些人有啥好陪的?尽说些莫名堂的话,作揖打躬把我差点儿烦死了。”盛世钧笑道,“还是回来看你还高兴些。”说着就上去在她奶头儿上捻了一指,“嘿嘿。”    
    “死相,”孔嘉惠嗔道,“飒飒还在,看你丑样儿!”    
    飒飒:“我出去了。”说完早已穿了外衣遄到门外去了。    
    有一天我精心炮制了一个大南瓜。高压锅,棒子骨,南瓜下去,香气四溢。那时读研究生,每人每月90元生活费,穷,营养跟不上,常将宿舍当厨房。一有好吃的,先就有人来打探,无论怎么机密,总有比狗鼻子还尖的家伙,心怀恶念样子无比诚恳道:“又做啥玩意儿啦?”之类。    
    当年大学的宿舍大餐是最生动最丰富的生命成长基—爱情往往从一顿精心炮制的大餐开始,友谊在此地建立,各种人的劣根也在此时此地崭露头角。从云南米线四川泡菜到东北粉条红烧肉山西猫耳朵,品种俱全,怪味混杂。还有养鸟儿的,喂金鱼的,喜欢老鼠的……我的宠物是只猫,捡的,名为“雪里拖枪”—浑身雪白,尾巴乌黑。我们那时大多二十几三十,老的有四十左右,全是文革后的特产,穷凶极恶一个心眼儿想把失去的生活捞回来。不少家伙老练狠毒,更具烟酒茶色,受过贫下中农或军队或工厂的洗礼,通不认,阴险毒辣,狂妄之极。学校当局、先生老师拿我们又恨又爱着。虽有明文规定“不准”什么什么的,但对我们这些几乎跟他们同龄的学生,只有高抬贵手,睁只眼闭只眼。现在想来真真可怕。直到头发花白,知道人之劣根,反过来再面对自己的晚生后辈,同样又恨又爱着。这才体察到当年老师先生之苦心,但已毫无营救之法。一代一代,如此循环往复。    
    回到那个南瓜。时值月底,饭票钞票危机四伏。南瓜还在炮制时已经引来无数大灰狼、麻老鼠、馋猫之类走来走去。快到起锅时,突然灵机一动,叫来众人,说:“敬请众兄弟品尝,只是今回换个花样,有个彩头,增添乐趣。这样吧,每人的第一块完全免费,觉得好,捧捧场,第二块一分钱,第三块二分钱,以后按平方数递增,以显本人手艺尊贵,如何?”    
    我们这些学文的,算数不咋的,我也不晓得按平方递增有好大。众人起哄学我的四川话:“要得要得,干!”    
    结果有个馋猫在滚烫的前提下窸窸窣窣吃到第六块,一个四川老乡等得不耐烦,说:“给他娃算下儿,吃了好多?”    
    那时没有计算器,有在生产队当过会计的,数学也不行,还要纸笔,弄了一阵,见那馋猫呼哧哧正准备干第七块,忙道:“慢着慢着,我操,第六块就他妈两块五毛六,搞什么搞!”    
    馋猫立马僵住,末了,放下筷子上的半截南瓜,嘿嘿道:“好吃好吃。”    
    四川老乡就叫:“两块五毛六一块南瓜,你娃还不快吐!”    
    起哄的就叫:“吃了认账,吃了认账!”    
    另外几个就开始计算怎样合算,结果一致认为到第三和第四块之间可以接受。    
    当然,我的南瓜最后终于保留下一半,给我和女友带来好一顿快乐。    
    像这样一个关于南瓜的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就那样沉积在我的心里。我在这里编排出来,不过是想借此让读者离开这个故事。我真的想做个试验—因为我实在不想让这个故事变得太象那么回事。    
    小说不过是玩玩的东西。真真假假,呵哄嚇诈,我不想把它搞得跟真的一样。抒情幽默、考据调查、发嗲装B、喧闹谩骂、妖精打架、撒泼发横、轰轰烈烈、唧唧勾勾……都是好耍子的,可这些东西一过了头就让人烦。我们生活中还有很多臭事琐事一样是有趣的。你也可以说它们是有意味的,尽管你我谁也不知道它们的意味在哪里—比方说你谈恋爱时说过的一万句傻话,老夫老妻凌晨睡不着觉时的唠唠叨叨,杀猪匠每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得脚趴手软,精神病人在桌子前数一天的豆子……这都是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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