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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幻灭-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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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尤其要提防你的一般朋友。至于咱们俩,永远不能有一点儿误会。只要你帮我忙,我一
定帮你。你的包厢和戏票好卖到四十法郎,赠书六十法郎。这两笔数目加上你的稿费,每月
有四百五。凭你的聪明,替书店老板写些稿子和提要等等,少说也能再捞两百法郎外快。不
过你是我的人了,我尽可信托你,是不是?”
    吕西安喜出望外,跟斐诺热烈握手。
    走到六层楼上一条长长的过道尽头,斐诺推开一间阁楼的门,咬着吕西安的耳朵说:
“别让人看出咱们之间有默契。”
    吕西安发现屋内生着很旺的火,桌上铺一条绿呢毯子,周围坐着卢斯托,费利西安·韦
尔努,埃克托·曼兰和两个陌生的编辑,有的坐着单靠,有的坐着圈椅,抽烟的抽烟,说笑
的说笑。桌上堆满纸张,墨水缸这一回倒是货真价实,装满了墨水,还有几支破笔,给编辑
们使用。新来的记者一看便知道报纸是在这儿编的。
    斐诺说:“诸位先生,今天开会的目的是宣布我不能不脱离本报,主编的职位由亲爱的
卢斯托接替。我那份杂志的使命你们是知道的,既然要去当总编辑,我的意见不免有所更
改,信念可是始终如一,咱们也照样是朋友。我还是你们的人,你们也还是和我一伙。形势
尽管变,原则永远不动。原则是转动政治气压表指针的轴心。”
    所有的编辑都哈哈大笑。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卢斯托问。
    “勃龙代,”斐诺回答。
    曼兰道:“不管刮风下雨,阴天晴天,咱们始终走在一起。”
    斐诺说:“行,别老打比喻,把咱们弄糊涂了。凡是送稿子来的,我斐诺无不欢迎。”
接着向众人介绍吕西安:“这位先生是你们的同事。卢斯托,我和他谈过了。”
    个个人祝贺斐诺的高升和新开辟的前途。
    吕西安不认识的两个记者中间有一个说:“现在你这里骑着一匹马,那里又骑着一匹
马,变做雅吕斯了。”
    韦尔努说:“但愿他不要变做雅诺。”①    
  ①雅吕斯(又译伊阿诺斯),希腊神话中的拉丁国王,能知过去未来,后世表现他
的形象是一两面人;雅诺是十八世纪戏剧中愚蠢可笑的角色。此处以雅诺与雅吕斯谐音作笑谈。

 
    “我们的冤家对头,你允许我们攻击吗?”
    斐诺说:“你们爱怎办就怎办!”
    “嗳!”卢斯托说,“我们可不能退缩。夏特莱先生恼火了,咱们要连续攻击他一星
期。”
    “怎么啦?”吕西安问。
    韦尔努说:“他来质问过了。帝政时代的美男子遇到吉鲁多老头,吉鲁多若无其事的
说,稿子是菲利浦·勃里杜写的。菲利浦要男爵指定时间跟武器。事情到此为止。我们预备
在明天的报上向男爵道歉,每句话都要刺他一下。”
    斐诺说:“你们咬着他别放,他会来找我的。等我出来调停,就算帮了他的忙;他接近
政府,咱们好捞些油水,不是候补教授便是烟店的缺分①,他发急,我们求之不得。我的周
刊需要一篇社论批评拿当,你们之中谁愿意动笔?”
    “交给吕西安,”卢斯托说。“再让埃克托和韦尔努在他们的报上各写一篇。”
    “诸位,我走啦;咱们回头在巴尔班铺子再见,②”斐诺笑着说。    
  ①法国烟草由国家专卖,由来已久。烟草零售店有定额,归政府分配。
    ②巴尔班是十七世纪出版莫里哀戏剧的书店老板,“咱们在巴尔班铺子再见”一句见莫
里哀《女学者》第三幕第三场结尾。

 
    有几个编辑祝贺吕西安踏进新闻界这个有势力的集团,卢斯托对大家说他是个可靠的朋
友。
    “诸位,吕西安请你们全班人马吃消夜,在他情妇柯拉莉家。”
    “柯拉莉要进竞技剧场了,”吕西安告诉艾蒂安。
    “喂,诸位,咱们当然捧柯拉莉,是不是?各人在自己的报上写几行,报导她接了新合
同,谈谈她的才艺。对竞技剧场的经理室也该称赞几句,说他们有眼力,有手腕,是不是也
能说聪明呢?”
    曼兰回答:“行,就说他们聪明吧。弗雷德里克和斯克里布合编的一本戏也在他们那
里。”
    韦尔努道:“这么说来,竞技剧场的经理倒是最有眼光,最精明的投机商了。”
    卢斯托道:“请各位注意,写拿当的书评,事先得商量一下;咱们要替新朋友出把力。
吕西安有两部稿子要卖,一部十四行诗集,一部小说。他要靠报刊文章的力量在三个月之内
成为一个大诗人。咱们正好用他的《长生菊》把《颂歌》,《叙事曲》,《沉思集》,①和
全部浪漫派的诗歌一齐压下去。”韦尔努道:“如果十四行诗毫无价值,那才妙呢!吕西
安,你觉得你的十四行诗怎么样?”    
  ①《颂歌》与《叙事曲》是雨果的诗集,《沉思集》是拉马丁的诗集。

 
    两个陌生编辑中的一个问:“告诉我们,你对自己的作品怎么看法?”
    卢斯托道:“凭良心讲,写得不错。”
    韦尔努道:“好,我听了高兴。那些保王党的诗人真讨厌,我要利用吕西安的作品跟他
们捣乱。”
    “要是今晚道里阿不收下《长生菊》,咱们就把稿子一篇接一篇的登出去,攻击拿当。”
    吕西安叫道:“拿当又要怎么说呢?”
    五个编辑听了大笑。
    韦尔努说:“他才高兴呢。我们怎么安排,你等着瞧吧。”
    吕西安不认识的两个编辑之中的一个说:“那么先生是我们一家人了?”
    “当然,当然,弗雷德里克,不是开玩笑。”艾蒂安又对新角色说:“吕西安,你看我
们怎样待你,你将来可不能临阵退缩。我们都喜欢拿当,可是照样要攻击他。现在让咱们来
分疆划土,安排一下。弗雷德里克,法兰西剧院和奥德翁给你,怎么样?”
    弗雷德里克说:“只要各位先生同意。”
    大家点点头,可是吕西安发觉他们的眼神忌妒得厉害。
    韦尔努说:“我照旧担任歌剧院,意大利剧院和喜歌剧院。”
    卢斯托说:“那么所有的通俗歌舞剧院归埃克托吧。”
    另外一个吕西安不认识的编辑说:“那么我呢?我就没有戏院了吗?”
    卢斯托说:“叫埃克托让出多艺剧院,吕西安让出圣马丁门剧院给你。”接着告诉吕西
安:“他迷上了法妮·鲍普莱,就把圣马丁门剧院让给他吧。我给你奥林匹克杂技剧场做交
换。鲍比诺,杂耍,萨基,这几家戏院归我了。明天的报有些什么材料?”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请诸位拿出本领来,帮我编好第一期。夏特莱男爵和他的乌贼骨,没有一星期的材料
可写。挖苦《孤独者》的题目也用滥了。”
    韦尔努说:“德摩斯梯尼子爵的笑话也没有噱头了,大家都在抄我们的老文章。”
    弗雷德里克说:“是啊,咱们要有些新的箭靶子才行。”卢斯托说:“诸位,咱们拿右
派的道学家开开玩笑怎么样?
    比如说德·波纳尔先生脚臭。”
    埃克托·曼兰说:“咱们先来一组政府党议员的肖像。”
    卢斯托说:“行,老弟,就请你动笔。你和他们同一个党派,对他们很熟悉,党内有倾
轧,你也好代别人出出气。就拿伯尼奥,西里埃斯·德·梅兰哈等等来开刀。文章可以预先
写好,省得闹稿荒。”
    埃克托说:“再编几个不准埋葬①的故事,把情节多多少少说得严重一些,行不行?”
    韦尔努说:“最好别走人家的老路,立宪派的几家大报全有讽刺教士的漫画,多半
是·鸭·子。”
    “什么鸭子?”吕西安问。
    埃克托回答说:“所谓鸭子,是无中生有而情节逼真的故事,遇到社会新闻太单调的时
候,我们用来点缀一下。这是富兰克林的创作;避雷针,鸭子,共和国,都是他的新发明。
②这个新闻记者的海外鸭子,连百科全书派的学者都上了当,雷纳尔的《印度哲学史》把富
兰克林的两桩无稽之谈当做事实。”
    韦尔努说:“这个我倒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①犯重罪或自杀致死的人,教会不准葬入公墓。当时左派政党借此攻击教会的权力。
    ②富兰克林(1706—1790),美国物理学家,发明了避雷针,同时是新闻记者和主张共和政体的政治家。

 
    “据说有个黑种女子救了一个英国人的性命,英国人为了多赚几个钱,让她有了身孕再
把她卖出去。怀孕的少女慷慨激昂的辩诉,把官司打赢了。富兰克林来到巴黎的时候,在内
克家里承认这故事是他杜撰的,弄得法国的一般哲学家狼狈不堪。可见新大陆两次败坏旧大
陆的人心。”
    卢斯托道:“只要是可能的事,报纸一律当做真的。我们就是从这一点出发的。”
    韦尔努道:“判刑事案子何尝不如此?”
    曼兰道:“好吧,晚上九点再见,还是在这儿。”
    大家站起来互相握手,在非常亲热的气氛中散会。
    艾蒂安下楼的当口问吕西安:“你对斐诺用了什么手段,他会同你订约的?除了跟你,
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受过约束。”
    “我没有什么行动,是他向我提议的,”吕西安回答。
    “不管怎么样,你和他讲妥了,我总是高兴的,咱们两个的势力只有更大。”
    到了底层,艾蒂安和吕西安遇到斐诺,斐诺把卢斯托拉往那间名为编辑部的办公室。
    吉鲁多拿出两份贴着印花的文件,对吕西安说:“合同你来签了吧,让新任经理以为是
昨天订的。”
    吕西安念着合同的条文,听见艾蒂安为着报馆勒索人家的实物,同斐诺争论很凶。吉鲁
多抽的税,艾蒂安也要从中分肥。最后斐诺和卢斯托一团和气的走出来,大概条件讲妥了。
    艾蒂安和吕西安说:“八点钟在木廊商场道里阿那儿等我。”
    这时进来一个年轻人要求替报纸写稿,胆小和焦急的神气跟过去的吕西安一模一样。吉
鲁多用当初愚弄吕西安的办法对付那青年,吕西安看着暗暗欢喜。他懂得为了切身利益,一
定要玩这套戏法才能筑起深沟高垒,不让新角儿闯入阁楼上的禁地。
    他对吉鲁多说:“当编辑的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好拿。”上尉回答:“人多了,你们每个
人的收入就少了,不是吗?”
    退伍军人挥着装铅的手杖,喉咙里勃罗勃罗的出门了。大街上停着华丽的马车,吕西安
踏上车去,吉鲁多看着一愣,说道:
    “如今你们变了军人,我们倒是老百姓了。”
     
   
     

 

幻灭 
二十四 又是道里阿

    

    吕西安对柯拉莉道:“凭良心讲,那些年轻人脾气再好没有。现在我当了记者,只要拼
命的干,一个月六百法郎收入是稳的了。两部稿子一定能卖出去,将来还可以写。朋友们预
备捧场,保证我成功!所以,柯拉莉,我也和你一样说法:听其自然吧!”
    “孩子,你一定成功。不过你人这样漂亮,心肠可不能太好,你要吃亏的。对人要狠才
是办法。”
    柯拉莉和吕西安上布洛涅森林兜风,又碰见德·埃斯巴侯爵夫人,德·巴日东太太和夏
特莱男爵。德·巴日东太太瞧着吕西安,脉脉含情的神气很象打招呼。卡缪索定下最好的酒
菜。柯拉莉恢复了自由,对可怜的丝绸商十分殷勤;丝绸商记不起和柯拉莉同居的十四个月
中间,有没有看见过她这样亲切,这样动人。
    他私下想:“无论如何,还是不离开她好。”
    卡缪索有一笔六千法郎利息的存款瞒着老婆,他偷偷向柯拉莉说,只要继续同他相好,
他愿意把这笔钱用柯拉莉的名字存入国债基金库;柯拉莉和吕西安的爱情,卡缪索可以不闻
不问。
    “叫我欺骗这样一个天使吗?……你瞧瞧他,再瞧瞧你自己,可怜的丑巴怪!”她向卡
缪索指着诗人说。诗人已经被卡缪索灌得半醉了。
    当初由贫穷送给卡缪索的女人,卡缪索决意等贫穷再把她送回来。
    “那么我只能和你做朋友了,”他吻着柯拉莉的额角说。
    吕西安别了柯拉莉和卡缪索,上木廊商场。他参与过报纸的秘密,精神上大起变化。他
和潮水般的群众混在一起不再惊慌;因为有了情妇,变得目中无人;因为做了记者,走进道
里阿铺子神态自若。他遇到许多名流,同勃龙代,拿当,斐诺,以及一星期来混得很熟的作
家们握手。吕西安觉得自己不但是个人物,而且还比同伴高出一等;略带几分酒意对他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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