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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幻灭-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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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用了,我只好老老实实说你有才情,有魄力,有气派。”
    “我请先生加入我们编辑部,”斐诺说着,向艾蒂安道谢,狡猾的眼神表示他又想利用
人了。
    “你们写了什么妙文呢?”卢斯托问勃龙代和杜·勃吕埃。
    拿当道:“杜·勃吕埃的稿子在这里。”
      德摩斯梯尼子爵看见大家都在注意A子爵,昨天对人说:也许我好清静一下了。
    一位极端派抱怨帕斯基埃先生的演说仍旧继续德卡兹的政策,一位太太回答说:是啊,
不过看他的腿肚子,的确是个保王党。
    斐诺道:“行了行了,这样的开场准是妙文,不用再听下去。——赶快拿去吧,”他吩
咐学徒;又转身对几位作家说:“这期报纸有点七拼八凑,不过也是最精彩的一期。”那些
作家已经带着阴险的意味望着吕西安。
    勃龙代说:“他还聪明,这家伙。”
    克洛德·维尼翁说:“文章写得不错。”
    “咱们吃饭吧!”玛蒂法嚷着。
    德·雷托雷公爵扶着佛洛丽纳,柯拉莉搀着吕西安,蒂丽娅走在勃龙代和德国公使之间。
     
   
     

 

幻灭 
十八 半夜餐

    

    “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攻击德·巴日东太太和夏特莱男爵,听说夏特莱当上了夏朗德省
省长兼参事院评议官。”①卢斯托道:“德·巴日东太太把吕西安当做坏蛋一样撵出大门。”    
  ①原文此句未说明是哪一个人说的,从上下文揣摩,大概是德·雷托雷公爵。

 
    德国公使道:“怎么?这样漂亮的一个青年!”
    饭桌上用的是全新的银器,塞夫勒窑的瓷器,丝光斜纹的台布,一派的豪华阔绰。菜是
舍韦酒家包的,酒是圣贝尔纳河滨道上最有名的酒商挑选的,他是卡缪索,玛蒂法和卡陶的
朋友。吕西安第一次看到巴黎的奢侈,觉得样样出乎意外,幸亏他象勃龙代说的是个有才
情,有魄力,有气派的人,不至于大惊小怪。
    柯拉莉走出客厅的当口咬着佛洛丽纳的耳朵说:“替我灌醉卡缪索,让他睡在你这里。”
    “难道你跟那新闻记者搭上了吗?”佛洛丽纳用了一句她们那种女人的口头语。
    “不,亲爱的,我是爱上他了!”柯拉莉说着,微微耸了耸肩膀,姿势美极了。
    吕西安动了欲念,感觉格外灵敏,这些话都听见了。柯拉莉衣衫穿得十分讲究,她的装
束很巧妙的衬托出她的特色,因为每个女人都有一种特殊的美。她的袍子和佛洛丽纳的一
样,用的上等衣料市面上还没见过,名叫蝉翼纱。卡缪索是金茧号的老板,里昂绸厂的货色
要他在巴黎推销,时新货在他铺子里总是最先出现。爱情和装扮等于女性的胭脂花粉,称心
如意的柯拉莉也就格外迷人。期待中的快乐,一定能到手的快乐,最能诱惑青年。花街柳巷
的魔力,或许就因为那儿的欢娱是十拿九稳的缘故;长时期对一个人忠诚,恐怕也是由于这
一点。纯洁真实的爱,生平第一次的爱,再加可怜的女演员们常有的狂热,对于吕西安的美
貌的倾慕,使柯拉莉变得聪明起来。
    她坐上饭桌的时候凑着吕西安的耳朵说:“哪怕你又丑又病,我还是爱你!”
    在诗人听来,这句话多有意思!卡缪索消失了,吕西安望着柯拉莉,再也看不见卡缪
索。一个渴望享受,感觉敏锐的人,厌恶外省的单调,受着巴黎的魔窟吸引,被贫穷和迫不
得已的禁欲生活折磨够了,克吕尼街上修院生涯和毫无结果的工作使他厌倦不堪,一朝面对
豪华的筵席,怎么肯推却呢?吕西安一只脚踏在柯拉莉的床上,一只脚踏进了他再三奔走都
没有能接近的报馆。他在桑蒂耶路①空等了多少次,如今办报的人就在席上饮酒作乐,兴高
采烈,而且脾气挺随和。他受过多少气,多少痛苦,没法报仇;现在靠着人家一篇文章把怨
气出尽了,第二天登出去就可以撕破两个人的心。他望着卢斯托私下想:“这是我的朋
友!”谁知卢斯托已经在忌惮他,觉得他是个可怕的敌手。吕西安不应该太露锋芒;倘若只
写一篇平淡的稿子,对他反而更好。幸亏勃龙代劝斐诺对待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材迁就一些,
把卢斯托的嫉妒冲淡了。卢斯托决意继续和吕西安做朋友,再跟斐诺来个默契,尽量剥削这
个危险的新人,不让他手头宽裕。这是卢斯托和斐诺咬耳朵谈了两句,心照不宣定下来的策
略。    
  ①作者在第七节(第240,245页)中说斐诺的小报馆设在圣菲阿克街,斐诺本人住
在费多街。此处忽然提到桑蒂耶路。《搅水女人》中也说斐诺的报馆和住所都在桑蒂耶路同
一屋子内。事实上圣菲阿克街和桑蒂耶路是两条平行的街,相距不远。

 
    “他有才干。”
    “我看他是不容易满足的。”
    “噢!”
    “对!”
    德国公使在德·蒙柯奈伯爵夫人家见过勃龙代,当下装出一副忠厚,安详,庄重的神气
望着他说:“同法国记者吃消夜,我老是心惊胆战。勃吕歇①说过的一句话,在你们身上应
验了。”
    “什么话啊?”拿当问。
    “一八一四年萨肯和勃吕歇②走上蒙马特尔高地,——对不起,诸位,我向你们提到那
个不愉快的日子,——萨肯是老粗,他说:咱们放一把火把巴黎烧了吧!——勃吕歇回答
说:万万使不得,只有巴黎才能断送法国!——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你们的大创口,在塞纳盆
地上热腾腾的冒烟。”公使停了一会又道:“谢谢上帝,我们国内没有报纸。刚才那个戴纸
帽的小家伙才不过十岁,头脑就跟老资格的外交家一样,我至今想着害怕。今天晚上,我觉
得是和狮子老虎一块儿吃消夜,只是承它们的情,不伸出爪子来罢了。”    
  ①勃吕歇(1742—1819),普鲁士将军。
    ②萨肯是俄国将领,勃吕歇是普鲁士将领,两人曾经同拿破仑作战。此处说的是一八一
四至一八一五年联军占领巴黎时的故事。

 
    勃龙代道:“不错,我们可以凿凿有据的向欧洲报导,说阁下今晚嘴里吐出一条蛇,险
些儿没钻进我们最漂亮的舞蹈明星,蒂丽娅小姐的身体;然后我们对夏娃,《圣经》,原始
罪恶,基本罪恶,发一通议论。可是放心,您是我们的客人。”
    斐诺道:“那才滑稽呢。”
    卢斯托道:“我们可以发表一批科学论文,从人身上和人心中的各种蛇说起,说到外交
界的蛇。”
    韦尔努道:“我们可以说,这个装樱桃酒的玻璃瓶里就有一条蛇。”
    维尼翁对公使说:“临了您也会相信实有其事。”
    德·雷托雷公爵嚷道:“诸位别伸出爪子来啊!”
    斐诺说:“报纸的影响和势力现在才不过开始,新闻事业还没脱离童年时代,慢慢会长
大的。十年之内,样样要受广告统治。思想会指导一切,思想……”
    “思想要摧残一切,”勃龙代打断了斐诺的话。
    克洛德·维尼翁说:“这话有理。”
    卢斯托说:“思想能制造帝王。”
    德国公使说:“也能推翻君主专政的国家。”
    “所以,”勃龙代说,“要是本来没有报纸,就不应该发明;
    既然有了,我们就靠此为生。”
    德国公使说:“结果是你们为之送命。群众经过你们开导,越来越占优势,个人更不容
是出人头地;你们在下层阶级散播思考的种子,将来的收获是大众的反抗,第一批牺牲品便
是你们。请问巴黎暴动的时候毁坏些什么?”
    拿当道:“路灯杆子。我们这种人太渺小了,不用害怕,大不了受点轻伤。”
    公使道:“你们的民族聪明过分,不论哪种政府都不让发展。要不然,你们在欧洲没有
能用刀枪保住的天下,可以再用笔杆子去征服。”
    克洛德·维尼翁道:“报纸固然是祸水,祸水也好利用;政府偏要把它消灭。那就发生
斗争。哪一方面打败呢?是个问题。”
    “我一口咬定是政府,”勃龙代说,“在法国,聪明才智比什么都强;报纸不但具备所
有聪明人的才智,还有答尔丢夫①那样作假的本领。”    
  ①莫里哀的喜剧《伪君子》中的主人公,阴险狡猾的骗子典型。

 
    斐诺道:“勃龙代!勃龙代!你这话太没遮拦,这儿还有报纸的订户呢。”
    “你开着贩毒的铺子,当然害怕;我才不理你们这些黑店呢,虽则我靠此活命!”
    克洛德·维尼翁道:“勃龙代说的不错。报纸不尽传教士的责任,反而变做党派的工
具,报纸用这个工具做生意,无法无天,象所有的买卖一样。勃龙代说的好,报纸是用说话
做商品的铺子,专拣群众爱听的话向群众推销。要是有一份给驼背看的报,准会从早到晚说
驼背怎么美,怎么善,怎么必要。报纸的作用不再是指导舆论,而是讨好舆论。过了相当时
期,所有的报纸都要变成无耻,虚伪,下流,都要撒谎,甚至于行凶;扼杀思想,制度,人
物;而且靠着这种行为一天天的发达。报纸是法人,占着法人的便宜:做了坏事谁也不负责
任;我是我,你是你,我是维尼翁,你是卢斯托,勃龙代,斐诺,不是阿里斯泰提,便是柏
拉图,或是卡图,总之是普卢塔克传记中的圣贤豪杰;我们个个清白,丑事扯不到我们身
上。这种道德的或者不道德的现象,随你怎么称呼,拿破仑曾经有过解释;他研究了国民议
会,得出一个极妙的结论,他说:集体犯的罪恶,牵连不到个人。报纸尽可干出最残酷的
事,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沾着血腥。”
    杜·勃吕埃道:“可是官方能订出惩罚的法令,目前正在起草。”
    拿当道:“呸!法律怎么对付得了法国人的聪明才智!那是渗透力最强的溶解剂。”
    维尼翁又道:“思想只能用思想去消毒。只有恐怖政策和专制手段才压得住法国人的特
性。法国语言特别宜于暗示,说双关话;越是用法令禁止,聪明才智越爆发得厉害,好似蒸
汽给关在装着活塞的机器里。王上做一桩好事,报纸如果反对王上,就说好事是部长做的;
倘若反对部长,就把事情反过来说。凡是造谣毁谤,报馆说是从外边听来的。当事人抱怨
吧,报馆说声放肆了事。告到法庭吧,报馆推说当事人并未要求更正;要求更正吧,它又一
笑置之,认为它的罪恶不足挂齿。被害人胜诉的话,报纸再挖苦他一顿。万一报馆判了罪,
要付出巨额罚金,就向大众指控你跟自由,祖国,知识作对。报上可以登一篇文章,解释某
先生如何如何是国内最诚实的君子,骨子里暗示他是个贼。因此,报纸犯的罪不足挂齿!侵
犯报纸的人才罪大恶极!在某个时期之内,报纸要读者相信什么,读者就相信什么。报纸不
喜欢的事决不可能是爱国的;而且报纸永远不会错的。它用宗教攻击宗教,用宪章攻击国
王;司法机关得罪了报纸,就被挖苦;迎合了大众的偏见,就受赞扬。为了招揽订户,不惜
造出激动人心的谎话,做出逗笑的把戏,象有名的丑角鲍贝什。办报的宁可拿自己的老子活
活的开刀,作为取笑的资料,决不放过吸引群众,叫群众开心的机会,好比演员要哭得逼
真,把儿子的骨灰放在匣子里,也好比一个女子为着情人什么都肯牺牲。”
    勃龙代插进来说:“总而言之,报纸是表现在印刷品上的平民大众。”
    维尼翁接着说:“而且是虚伪的,气量狭窄的平民大众。他们放逐有才能的人,同雅典
人放逐阿里斯泰提一样。我们等着瞧吧,开头由正人君子主办的报后来会落到最庸俗的人手
里,因为他们有耐性,肯卑躬屈膝,象橡皮,有才华的人缺少这副本领,或者受油酒杂货商
控制,因为他们有钱收买作家。这种情形眼前已经出现了!不到十年,便是中学毕业生也要
自命为大人物,在报上打前辈的嘴巴,拉他们的腿,抢他们位置。拿破仑压制言论,真有道
理。我敢打赌,反对派的机关报自己捧上台的政府,只要对它们有一点儿违拗,它们就用此
刻攻击王上的政府同样的理由,同样的文章,拼命攻击。你向新闻记者越让步,报纸越贪得
无厌。成功的记者将来要被又穷又饿的记者代替。这个创口是没法医的,只会愈来愈恶化,
愈来愈凶横;并且祸害越大,越受容忍,直到报纸有一天多于牛毛,陷于混乱为止,象当年
的巴比伦一样。我们都知道,报纸比帝王还要无情无义;它做的投机生意,打的算盘,比最
肮脏的买卖还要狠;它每天早上榨取我们的智力,做成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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