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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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她照！”秋莲篷喝了声。　　　　
　　　　　　老叟放下手，柳诗往第二口缸里投影，老叟喊：“吻了！”　　　　
　　　　　　众人又惊呼。柳诗来劲了，一口气将那六口鱼缸都照了，六个验鱼老叟都发出了同一个声音：“吻了！”柳诗激动得当众蹦跳起来，奔到入围女子面前，一一与她们拥抱亲吻。　　　　
　　　　　　白凤衣神色木然。　　　　
　　　　　　“你不高兴？”柳诗问。　　　　
　　　　　　白凤衣苦笑：“你以为这里是游乐场？”　　　　
　　　　　　柳诗：“是啊！这难道不是中国最精彩的游乐么？”　　　　
　　　　　　白凤衣低声：“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离开？”柳诗睁大了吃惊的眼睛，“为什么要离开？选美不是刚开始么？”　　　　
　　　　　　白凤衣：“你会后悔的。”　　　　
　　　　　　柳诗大笑：“我从不后悔！”说罢，她在白凤衣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目瞪口呆的众人一起看向秋莲篷。　　　　
　　　　　　秋莲篷似乎什么也没看见，缓缓立起身，道：“红鱼定影！”　　　　
　　　　　　秋三爷忙喊：“入选之女子，后院红鱼定影！”　　　　
　　　　　　　　　　
　　　　　　此时是定夺扇面美人的关键时刻，观众已经不许在这池塘桥亭上围观，都远远地退在月门外，只有族长与众族老在桥亭里坐着。那六个验鱼老叟在池边分左右排开，等着开验。　　　　
　　　　　　秋三爷喊：“静声——！红鱼定影，开验——！”一片寂静中，入选的七八个女子列着队，在亭前站定。　　　　
　　　　　　清沏见底的池子里，那条百年老红鱼静静地浮在水面，宽肥的鱼唇吞吸着浮在水面的饵食。　　　　
　　　　


第五部分第9章　玲珑女（5）

　　　　　　　　头位上亭的是秋大妹。　　　　
　　　　　　众人屏住了气，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秋大妹晃着绿汪汪的发钗，走出外挑的亭栏，站到专门筑出来的一方平台上，跪下，往池里探着身子，作西施浣纱动作。　　　　
　　　　　　老红鱼不理不睬。　　　　
　　　　　　秋大妹的身子探得几乎要掉下水去。　　　　
　　　　　　老红鱼浮而不理。　　　　
　　　　　　六老叟齐声：“不沉！——退！”　　　　
　　　　　　秋大妹爬起，捂着嘴奔出后院，众人同情地让出一条通道。排在最后的柳诗跃跃欲试，一脸兴奋。　　　　
　　　　　　　　　　
　　　　　　会馆内院画房里，墙上贴着的梅子、巧姑、玉娟三位扇面美人的画稿已成旧画，被袁小照一张张揭了下来。　　　　
　　　　　　袁小照默默地把画稿整理成一大叠，忽想起什么，把梅子的画像抽出放开，抱着巧姑和玉娟的画稿走到门外。　　　　
　　　　　　走廊上，几个老妪在打扫新腾出来的那三间屋子，杂物扔了一院。巧姑屋里的观音被搁在了门外，卧倒着。　　　　
　　　　　　小照进了屋，扶起了观音，又回到天井。　　　　
　　　　　　天井里放着一口三脚铜盆，秦无心在扇着盆里的红炭。小照把画稿在盆前放下。秦无心看了看太阳，说道：“这个时候，该是红鱼定影了。”　　　　
　　　　　　小照不作声。　　　　
　　　　　　秦无心：“想什么？”　　　　
　　　　　　袁小照：“师父，你说，玉指能选中么？”　　　　
　　　　“刚才有人来报了，玉指已入了初选，能不能让老红鱼选上，得看她的造化。”　　　　
　　　　　　“可我……不想让她选中。”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扔了那瓶马血。”　　　　
　　　　　　“可是……玉指她不听我的，她一心想当扇面美人，像着了魔……”　　　　
　　　　　　秦无心拾起画稿，放进炭盆，画稿烧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无心道，“师父要对你说的话是，世上女子不是刘玉指一个，哪儿不能再找个称心的？”袁小照蹲下，也给盆里添着画稿：“玉指连做梦都想着当上扇面美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是怕不知哪一天，在这天井里，也烧红一盆炭，烧着的，是她的画稿……”　　　　
　　　　　　秦无心：“你不是告诉过我，她想清清白白做过扇面美人么？有了这份心，想必她是能过完这六年的。”　　　　
　　　　　　铜盆里的画稿熊熊燃烧着。秦无心：“怎么没有梅子的画稿？”　　　　
　　　　　　袁小照搪塞：“梅子的画稿，我还没理出来……”　　　　
　　　　　　秦无心看了看徒弟：“你是怕我见了梅子的画稿会伤心，才故意不取来的。小照，你还不了解师父，其实，师父已经是……不伤心了……去把梅子的画稿取来吧。”袁小照站起身，回房取过了一叠画稿，轻轻放到师父手上。　　　　
　　　　　　秦无心将画稿一张张放入火盆，火光映着他铁红硬梆的脸。画稿上梅子俏美的面容被火焰吞噬着。　　　　
　　　　　　　　　　
　　　　　　祠堂花园桥亭里，落在水上的面影是赵春姐。　　　　
　　　　　　老红鱼固执地浮着。垂在赵春姐发上的绿玉在颤动。六老叟喊：“不沉！——退！”赵春姐身子一软，晕倒在平台上。两个族丁上来，抬着赵春姐退下。月门外，赵春姐的父亲和母亲突然发出悲怆的哭声。　　　　
　　　　


第五部分第9章　玲珑女（6）

　　　　　　　白凤音挤进人丛，挤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走到一处角落里。“什么事？”父亲问。　　　　
　　　　　　白凤音把手里的一支竹签递给父亲。父亲：“这是什么？”凤音：“我去庙里为姐姐求的签！”父亲：“你求签去了？签上怎么说？”凤音沉默，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水。　　　　
　　　　　　父亲：“凤音，你怎么了？没替你姐姐抽到好签，是么？”　　　　
　　　　　　凤音把手里的一支签递给了父亲。　　　　
　　　　　　父亲看了看签，笑起来：“大吉大利！这不是好签么？你替凤衣抽到好签了！”　　　　
　　　　　　两行泪水从凤音脸上滚落。　　　　
　　　　　　“你哭什么？”父亲问。　　　　
　　　　　　凤音：“姐姐真的会被选上，是么？”　　　　
　　　　　　父亲点头：“看来会选上。”　　　　
　　　　　　凤音：“你是早就知道姐姐会选上的，是么？”　　　　
　　　　　　父亲迟疑了一下：“是的，我让鱼爷算过，你姐姐今年会有这个运气。”凤音双眼通红：“这不是运气，是晦气！父亲，为姐姐选美人的事，你为什么老是要骗我，也骗你自己？”父亲的脸发白了，低声：“凤音，你忘了父亲扔给你的刀子了！”　　　　
　　　　　　凤音：“我没忘记！可我想通了，要是我再昧着良心替你害姐姐，这把刀子，我宁可插在我自己的心口！”　　　　
　　　　　　她摸出了刀子。　　　　
　　　　　　白立斋一惊，一把抓住凤音的手，沉声：“凤音！你疯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用力一拧，凤音手里的尖刀落地。白立斋用脚踩住了刀，对女儿厉声道：“给我回家去！等会，父亲有话对你说！”　　　　
　　　　　　从月门那儿传来众人急切的声音：“轮到刘玉指了！看，白凤衣也快了！”白凤音咬着唇，扭身奔出了祠堂。　　　　
　　　　　　白立斋看着凤音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桥亭上，刘玉指在平台上跪了下去，插在她发髻上的红玉钗在晃动。她的面影在水面上美得惊心动魄。　　　　
　　　　　　红鱼缓缓沉下了池底。　　　　
　　　　　　六老叟提声喊：“沉了——！”　　　　
　　　　　　刘玉指对着池水双手合十，闭上眼，默诵了几句佛号，睁开眼时，泪水滚滚。　　　　
　　　　　　月门外响起了欢呼声。众族老松了口气，高兴得抹起了老泪。泪流满面的刘玉指被两个老妪披了红袍，簇拥而下。　　　　
　　　　　　秋莲篷一摆手，场上又恢复了安静。　　　　
　　　　　　白凤衣走了出来，插在她头上的红玉钗晃晃颤颤的。　　　　
　　　　　　“白小姐，你能选上！”柳诗在后面鼓励。　　　　
　　　　　　白凤衣面无表情，静静地走到平台上，在垫着的绒毯上跪了下去，往池里探出脸。浮在水面的老红鱼游动了一圈，也缓缓地沉了下去！　　　　
　　　　　　白凤衣闭紧了眼睛。六老叟激动地齐喊：“沉了——！”　　　　
　　　　　　月门外的观众欢呼起来，白立斋急忙往眼里滴起了眼药。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白凤衣抱住了脸，久久没有在平台上站起。秋莲篷给秋三爷使了个眼色。秋三爷走到平台上，俯下身：“白小姐，你是太高兴了吧？起来吧，穿上红袍，退下吧！”　　　　
　　　　　　白凤衣跪着没动。秋三爷：“白小姐，你选上了！别再跪了！”　　　　
　　　　　　白凤衣直起身来，脸上竟然平静如水。她缓缓站了起来，从两个老妪手中取过红袍，默默地给自己披上，对着月门外的父亲惨然笑了笑。　　　　
　　　　


第五部分第9章　玲珑女（7）

　　　　她被老妪扶了下去。　　　　
　　　　　　月门内外又响起了欢呼声。没等人声静下，柳诗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平台上跪下。　　　　
　　　　　　秋莲篷跺了下龙头杖：“验！”　　　　
　　　　　　秋三爷暗暗骂了句什么，走近柳诗身边，俯身低声道：“柳太太，你的玩笑玩大了！”提声，“族长有令，验——！”　　　　
　　　　　　柳诗突然想起什么，喊：“等一等！”她起身，追上白凤衣，从白凤衣的头上拔下红玉钗，笑道：“借一借！等会就还你！”　　　　
　　　　　　她将红玉钗插在发间，跑回平台跪了下去。水面上出现了她艳丽照人的美容。　　　　
　　　　　　浮在水面的红鱼第三次缓缓下沉！　　　　
　　　　　　六老叟齐声：“沉了——！”　　　　
　　　　　　柳诗急忙爬起身，跳着欢呼：“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她的高跟鞋掉下了池去。　　　　
　　　　　　秋莲篷率众族老站起，拍动羊皮手鼓。众人欢声雷动。　　　　
　　　　　　池底，老红鱼吻起了那只陌生的高跟鞋。　　　　
　　　　　　　　　　
　　　　　　张灯结彩的流花河两岸，欢庆选出扇面美人的镇里人兴高采烈，像过节似的在街上燃放着土制烟火、放响着火铳。　　　　
　　　　　　玲珑镇一片火树银花，街面上，到处是从外地赶来的扇商，一片笑逐颜开。秋莲篷坐着一顶敞篷大轿，被八人抬着，从桥上下来。镇人挥动着手里的团扇，向族长欢呼。　　　　
　　　　　　秋莲篷满脸红光，向众人频频摆手。　　　　
　　　　　　秋三爷跟在轿旁，道：“族长，会馆那儿的戏台已经搭好，明日就可开唱扇会了。”　　　　
　　　　　　“好！给搭台的人发个红包！”　　　　
　　　　　　“是！对了，参加唱扇会的外埠客商，也已经到了七八成，把镇里的客栈都住满了。”　　　　
　　　　　　“要是住不下，将我的跑马楼腾出些房来，招待客人！玲珑镇的制扇行业要兴旺发达，靠的，还是他们哪！台要搭好，戏要唱好，人要伺候好，不可出一点漏子！”　　　　
　　　　　　人群中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他是魏锦人。“哟！贵人！”魏锦人一眼看见秋莲篷的轿子，将手一抱，欢声道。　　　　
　　　　　　“魏老板！”秋莲篷也认出了魏锦人，示意停轿，下了轿座，对着魏锦人还了礼，“老夫刚才还在打听，上海扇商的龙头老大魏先生有没有到镇上，没想到，话音刚落，魏先生已在面前了！幸会！幸会！”　　魏锦人：“听说，新的扇面美人已经选出来了，不知是哪几位佳丽？”秋莲篷：“对了，若是魏老板不弃，请上桃花楼与老夫共用夜宵，如何？”　　　　
　　　　　　魏锦人：“请！”　　　　
　　　　　　秋莲篷：“请！”　　　　
　　　　　　　　　　
　　　　　　漆黑一团的白立斋书房的房门关得紧紧的，白立斋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他脸上表情复杂，阴晴难定。　　　　
　　　　　　茶几上是一台留声机，大喇叭里在放送着越剧，旦角在唱：“落日归云，寒空断雁。吴波浅淡山平远。丹青写出在霜缣，佳人特地裁团扇。……”　　　　
　　　　　　响起叩门声。“谁？”白立斋问。“我。”是凤音的声音。　　　　
　　　　　　白立斋：“父亲累了，有话明天说吧。”凤音：“我想请父亲跟我去看一样东西。”父亲：“看什么东西？”　　　　
　　　　　　“跟我去就知道了。”　　　　
　　　　　　白立斋撑着发酸的老腰，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凤音已站在了楼梯口。　　　　
　　　　


第五部分第9章　玲珑女（8）

　　　　　　　　　父亲：“凤音哪，你姐姐选上了扇面美人，也算了了你母亲的一桩心事……”　　　　
　　　　　　“父亲！”女儿的脸色苍白极了，站停，冷冷地看着父亲，“现在不要再提起我姐姐了！告诉我，母亲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父亲一怔：“你问这干什么？”女儿冷声：“我已经帮了你的忙，把姐姐送去了！从今天起，我就能天天问你这句话了：母亲为什么会自杀？”父亲的脸色难看起来：“凤音，父亲不是告诉过你了么？你母亲选了三回扇面美人，都是过了老青鱼这一关，可到了老红鱼那一关，却是怎么也过不去，从此积下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