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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宫泽贤治童话 作者:宫泽贤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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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声一止,花猫竟若无其事地说: 
  “大师,你今晚的演奏有点脱线。” 
  大提琴手听后又火大起来,不过他仍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根香烟,衔在嘴上,再取出一根火柴说: 
  “怎样?没吓坏你吧?来,伸出舌头让我瞧瞧!” 
  花猫愚弄人般地伸出又尖又长的舌头。 
  “哎呀,有点干裂呢!” 
  高修说着就把手中的火柴棒,往猫舌上一划,再将火点到香烟上。 
  花猫冷不防高修竟会来这一招,惊得六神无主,一边将舌头甩成像风车一样,一边冲向门口,用头撞门。门撞不开,就歪歪倒倒地走回来,再一头冲向门。再撞不开,就再歪歪倒倒地走回来,再度一头撞向门……反反覆覆,拼命急着想逃出房外。 
  高修幸灾乐祸地看了一会儿,才说: 
  “好吧,放你出去,别再来啊!笨猫。” 
  大提琴手将门打开,见花猫像一阵旋风似地从门缝一溜烟逃窜到萱草丛中后,不由得轻笑起来。然后,精神爽快地睡了一个好觉。 
①高修:原文为法文,意谓拙笨、歪斜,宫泽贤治将之拿来当人名。
②电影院乐团:当时的电影是无声电影,因此音乐由乐团配合著银幕中的情节进行。
③实为“梦幻曲”,花猫讲错了。
④实为“罗曼蒂克”。
⑤印度猎虎曲:昭和初期流行的舞曲,原名为Hunting Tigers out in Indish。


  第二天晚上,高修又扛着黑色的大提琴包袱回家。依旧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后,再跟昨晚一样拉起琴来。不知不觉中就过了十二点,接着一点也过了,两点也过了,高修仍在练习拉琴。就在他拉得浑然忘我,也忘了时间时,屋顶上传来“叩”、“叩”的声响。 
  “那死猫,还想来受罪啊!” 
  高修刚吼完,一只灰色的鸟就从天花板的裂缝中飞进来。等鸟着地后,高修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只布谷鸟。 
  “这回连鸟都来了!你来干嘛?” 
  “我来学习音乐的。” 
  高修笑道: 
  “音乐?你会唱的不是只有‘布谷’、‘布谷’这两个音吗?” 
  布谷鸟一本正经地回说: 
  “不错,只有两个音。但这两个音却很难很难的。” 
  “有什么难的?你们的歌啊,只是很难连续唱下去而已,唱法有什么难的?” 
  “正是这个唱法难啊。例如,这样唱的‘布谷’,和这样唱的‘布谷’,你听,是不是完全两样?” 
  “我听怎么完全一样?” 
  “那就是你没听懂啰。要是我们布谷鸟的同伴来听的话,一万句布谷就有一万种不同的声调喔。” 
  “那是你们布谷鸟家的事吧!既然你那么清楚,何必来找我?” 
  “因为我想学正确的Do Re Mi Fa音调。” 
  “什么Do Re Mi Fa?见你的大头鬼!” 
  “可是在出国之前我一定要学好!” 
  “我管你出不出国!” 
  “大师,拜托啦,教教我吧!你只要拉出这些音阶,我跟着唱就行了。” 
  “烦死了!好吧,就教你三遍,唱完后你马上给我走路。” 
  高修拿起大提琴,叮叮咚咚调着琴弦,然后拉起Do Re Mi FA So La Si Do。布谷鸟一听,慌忙啪答啪答拍着翅膀说: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你实在很啰唆。不然你唱唱看。” 
  “应该是这样的。”布谷鸟往前弓起身子,运足了气后,叫了一声: 
  “布、谷。” 
  “什么玩意?这就是Do Re Mi Fa吗?对你们来说,Do Re Mi Fa跟第六交响曲大概都是一个样儿吧。”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最难的是将这两个音阶连续唱下去时。” 
  “是这样吧?”高修又拿起大提琴,连续拉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布谷鸟高兴得很,从中途跟进,随着琴声唱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布谷鸟唱得很认真,拼命地蜷曲着身子,无休无止地唱着。 
  高修渐渐拉奏得手发酸了,只好停止拉琴吼道: 
  “喂!你有完没完啊!” 
  布谷鸟遗憾地扬起双眼,却仍恋恋不舍地唱着,唱到后来终于没劲,才“布、谷”、“布、谷”、“布、谷”、“布…”、“布…”、“布…”地停下来。 
  高修实在忍无可忍,催促着: 
  “好啦!笨鸟!唱完了,该回去了!” 
  “拜托啦,请你再拉一次好不好?你好像认为你拉对了,可是我听起来就是有点不对劲呢。” 
  “什么?我还需要你教吗?还不快滚!” 
  “拜托拜托!,再一次就好!一次!”布谷鸟不断打躬作揖央求着。 
  “好吧,那就再拉最后一次。” 
  高修架起弓。布谷鸟呼出一口气说道: 
  “最后一次就麻烦你拉长一点。” 
  “我真会被你烦死。”高修苦笑着开始拉起来。 
  布谷鸟也拼命地蜷曲着身子,认真得不可一世地跟着唱起: 
  “布、谷!布、谷!布、谷!” 
  高修起初拉得很心浮气躁,拉着拉着,竟渐渐感到或许布谷鸟唱的音阶跟真正的Do Re Mi Fa比较接近。而且愈拉愈觉得布谷鸟唱的比自己拉的正确。 
  “不玩了!再拉下去,我真的会变成鸟!”高修嘎然止住琴声。 
  布谷鸟顿时像挨了一记闷棍似地晃了几晃,又像刚才那样“布、谷”、“布、谷”、“布、谷”、“布…”、“布…”、“布…”地停下来。然后哀怨地望着高修: 
  “为什么要停下来?若是我们布谷鸟,即使再不争气的小子,也会不唱到喉咙出血绝不罢休的。” 
  “讲得跟真的一样。我没有闲工夫再跟你玩这种鬼把戏了。你走吧,你看天都快亮了。”高修指着窗外。 
  东方天际已出现了鱼肚白,一片片乌云正朝北方飞奔而去。 
  “那就拉到天亮算了。再一次就好!不花多少时间的!” 
  布谷鸟又鞠了个躬。 
  “闭嘴!你简直是得寸进尺!笨鸟,再不走,小心我拔掉你的羽毛煮来当早餐吃!” 
  高修狠狠跺了一下脚。 
  布谷鸟吃了一大惊,展翅往窗户飞去。却一头撞到玻璃上,跌落下来。 
  “怎么去撞玻璃?傻瓜。”高修慌忙站起身,想打开窗子,不过这扇窗子本来就不是轻易一推就能打开的。正当高修用力推着窗子框时,布谷鸟又冲过来撞倒在地上。仔细一看,布谷鸟嘴角已渗出点点鲜血。 
  “我这就帮你打开,别急!” 
  高修刚把窗子推开两寸宽时,布谷鸟竟又站起身,两眼直盯着窗外的东方天空,一副这次非成功不可的气势,使出全身力气展翅扑到窗前。这次当然撞得比前两次重,布谷鸟摔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高修想抓住鸟从门口放出去,不料手刚伸出,布谷鸟竟又睁开双眼展翅飞起。而且竟然又是朝着窗子飞去。高修不假思索地抬脚往窗户一踢。窗玻璃被踢碎了两三块,然后发出很大声响,整片玻璃窗连框都掉到外面。布谷鸟如疾箭般,咻地从这片空荡的窗洞中飞出去了。它头也不回地往前飞,一直线地飞,最后终于不见踪影。高修在窗前看得目瞪口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角落顺势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三天晚上,高修依然拉着大提琴直到半夜,拉累了,正勺水喝时,门外又传来叩叩敲门声。 
  高修保持拿着杯子的姿势,心想,今晚不管是谁会来,绝对都要像昨晚对待布谷鸟那样,一开始就先给个下马威轰走对方。正当高修严阵以待时,门被微微打开,进来了一只小狸子。 
  高修过去将门敞开些,再用力跺了下脚大吼: 
  “喂!狸子,你知道狸肉汤是用什么做的吗?” 
  小狸子心不在焉地端坐在地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回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狸肉汤。” 
  高修望着它的表情,忍不住想捧腹大笑,却又故意板着脸说: 
  “那我告诉你,狸肉汤就是啊,拿你这种小狸子加上甘蓝菜和盐巴,炖烂了给我这种人吃的东西。” 
  小狸子感到很奇怪: 
  “可是我爸爸告诉我说,高修是个大好人,一点也不可怕,叫我安心来跟你学习呢。” 
  高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爸爸叫你来学什么?我忙得很呢,而且困死了。” 
  小狸子神气活现地往前踏出一步: 
  “我是个小鼓手。我爸爸叫我来跟你的大提琴合奏。” 
  “哪有小鼓啊?” 
  “有啊!这个!”小狸子从背后伸出两根鼓棒。 
  “用这个干什么?” 
  “请你拉一下‘快乐的马车夫’。” 
  “什么是‘快乐的马车夫’?是爵士乐吗?” 
  “这里有乐谱。”小狸子又从背后拿出一张乐谱。 
  高修接过来看后,笑道: 
  “这曲子真怪。好吧,就拉拉看。你是要打小鼓吗?” 
  高修不知道小狸子会怎样合奏,一边用眼角瞟着它,一边拉起琴来。 
  没想到小狸子竟然拿着鼓棒,在大提琴弦马下部和着拍子咚咚地敲打起来。而且打鼓技术还真不错,高修拉着拉着,渐渐感到这样合奏也很有意思。 
  拉完整个曲子后,小狸子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像是找到问题般地问: 
  “高修先生,你在拉这第二根弦的时候,怎么总是会慢半拍呢?好像故意要我栽跟斗似的。” 
  高修心里一惊。他昨晚就发觉不论怎样敏捷地运指,第二根弦总是会慢半拍才发出声响。 
  “你说的对,这琴是有问题。”高修有点悲哀地回道。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能不能请你再拉一次看看?” 
  “当然可以。”高修又重新拉起来。 
  小狸子仍像刚刚那样咚咚地敲打着鼓棒,只是时时弯下身把耳朵贴在琴上。整曲拉奏完毕后,天际东方也已泛白了。 
  “啊,天亮了。谢谢你啊。”小狸子手忙脚乱地将鼓棒和乐谱往背上一背,用胶布贴牢后,再行了两三个礼,便匆匆跑出门外。 
  高修面迎着从昨夜踢破的窗口吹进来的晨风,呆愣了一会儿,才想到得在出门前睡一觉养养精神,赶忙一转身钻进被窝里。 


  第四天晚上,高修依旧彻夜拉着琴,天快亮时,疲累得抱着琴打起瞌睡来。这时门外又传来敲叩声。声音细微得似有若无,只是高修已连续经验了几夜,再细微的声音也不会忽略,马上回说:“进来。” 
  于是,门缝中钻进来一只田鼠。身边还带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田鼠,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小田鼠小得只有橡皮擦那般大,高修不由得笑出来。田鼠妈妈不知道高修到底在笑什么,四下张望地来到高修面前,拿出一粒青色的栗子,放在地上,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开口: 
  “医生,这孩子病得快死了,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它吧。” 
  “我哪有能力当医生啊?”高修有点不快地说。 
  田鼠妈妈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斩钉截铁地说: 
  “医生,您在说谎。您不是每晚都大显神通地医好了大家的病?” 
  “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医生啊,您别说笑嘛,就因为有您在,兔奶奶的病才治好了,小狸子的爸爸的病也好了,连那只坏心肠的猫头鹰,您不都也帮它治好了?如果您不肯医治这孩子,岂不是太无情了?” 
  “喂喂,你一定搞错了。我没有医治过猫头鹰的病啊,倒是小狸子昨晚真的来找过我,不过那也只是玩玩乐队的游戏而已啊。哈哈。”高修无可奈何地盯视着小田鼠笑道。 
  田鼠妈妈听后放声大哭起来: 
  “哎呀,这孩子既然要生病,为什么不选早一点的时间呢?刚刚医生您不是还在呜呜拉个不停吗?怎么这孩子一生病您就停止了?而且我这样拜托您也不肯再拉,哎,这孩子实在苦命啊。” 
  高修一听惊叫起来: 
  “什么?你是说,只要我一拉大提琴,猫头鹰和兔子的病都会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鼠妈妈举起一只手擦着眼泪回: 
  “是啊,这附近的邻居们只要一生病,大家都会钻进您家的地板下来医病呢。” 
  “这样病就会治好?” 
  “是的。听说全身的血路都会被打通似的,很舒服很舒服。有的人当下就把病治好了,有的人是回家后才好的。” 
  “喔,原来如此。你是说,琴声嗡嗡作响,有按摩的作用,把你们的病都治好了?好,我懂了,我来医病吧!” 
  高修转了转琴轃把弦调好,再伸手一把抓起小田鼠,放进大提琴的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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