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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人世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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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年幼时奋勇退敌的情景,不禁槭然。沈耕云微笑道:“昔日我好玩,你好读书,我常诱你到溪边捉虾捞鱼,山上练拳踢脚,今日这机缘,却倒转了过来了。”方歌吟陪笑道:“后来沈哥跟了萧师叔,我跟了师父,师父好文,师叔近武,也正好合了我们心意,……却未料今日见面,竟实际如此不同。”

沈耕云在当世名公巨卿中,已得重视,灿然名动诸侯,丈采风流,只是方歌吟荒疏已久,未近文墨,故不知“沈追莹”三字已是当代儒仕中仰之弥高:至于方歌吟,此刻已是武林圭皋,啸傲烟霞,令江湖中无人不歆然佩服。只是两人随缘触机,各有不同际遇而已。但两人都不免感觉有些格格不入,沈耕云笑起身,拍拍身上所沾下微尘,歉然道:“我还有书要读,今日的事,望大家心头记住便了。”方歌吟他知其意,站起来道:“沈哥哥不吃一顿再去……”沈耕云笑看摇首道:“不了……”方歌吟忖念沈耕云可能官职在身,不便与自己共进餐食,当下改而笑道:”适才沈哥哥踱过,我还未识,却听沈哥哥念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沈耕云微一沉吟,喃喃念道:“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乍抬头,两人击掌一笑,沈胞云返身蹈蹈行入寺中,方歌吟犹背负双手,只见对面眠山重重,微有雪意,雪势却十分淡薄,面似若有似无。方歌吟记得萧秋水从前曾偕唐方上峨嵋,时亦有雪,却不知那时萧秋水在想些什么?

第十六章重逢

却说方歌吟、桑小娥偕同桑书云、辛深巷、车莹莹诸人来到了峨嵋山,这是瀚霜满山,秋高气爽,到得了中午,霜都消融了,俟得了晚上,又结了霜。桑书云等寄宿于峨嵋山万年寺中。这万年寺建于晋代,据说李太白曾在此听过绿绮琴,这里敖近长老坪一带,崎岖高峻,气候千变,风雨无常,至秋季尤甚,是谓“白水秋风”之胜。

到了晚上,方歌吟、桑小娥出来闲步,只见中天一轮皓月,明照万里,很是清寂。

“啊,明晚儿便是中秋了。”同想,小时中秋所发生的事儿,恍如一场梦一样。只闻普贤殿内,书声琅琅,尤甚于诵经念佛之声,方歌吟知是应考书生,硕学名儒,都在此间修习,那时风气尚文恨武,蔚然成风,皓首穷经之士,在所多有。

方歌吟因而感触到近些年来,他修习诗书老少,练武争战者多,时光都在江湖斗争中销磨罄尽,此刻面对明月,耳闻书声,不禁有所长叹。

这时寺门“研呀”一声,一白衣书生,步了出来,摇头幌脑,边走边吟:“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但为今故,沈吟至今……”方歌吟少时在“江山一剑”处所学,乃以经书为主,武学为辅,这是祝幽性情所使然,也是方歌吟性所近也。方歌吟犹记取祝幽在解释这阙“短歌行”时说:“曹操在作这首歌时,踌躇满志,以为可以挟天子,令诸侯,正在横架长江,面对赤壁之战,在大江明月之中,沉诵此诗。

却不料往后便有赤壁之败,使得他如月明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唉,王图,到头来骨头红粉!”方歌吟不知师父因何叹息如此刻深。

那人依旧吟哦背诵,掠过方歌吟身侧,目光斜视,“痍”了一声,方歌吟目力极佳,习于在黑暗中视物,望去皆也轻忆一声,原来两人都感到熟稔,两人既感眼热,却不知是在那里见过。但又想不起那里见过,便不好招呼,就在这时,在月色下一人跄跄慌慌,刷地掠过,似被人追赶得急。

方歌吟眼尖,一见那人,便知是杀父仇人费四杀,却听得一人大喝:“费杀别逃!”却正是那书生所喊。方歌吟立即恍然,跳起来道:你是沈哥哥!”

、那少年初听他一叫嚷、呆得一呆,也是喜叫:“你……你是吟弟!“那费四杀却趁两人欢喜间,纵得影综不见,方歌吟情急要追,却见山下又掠上两条人影来,以为是钟瘦铃,连忙蓄努待发,定睛看去,原来是”袖里干坤“徐三婶和全真子二人。只见二人喘气嘀嘀,敢情是追费杀追得急了,二人一见方歌吟和桑小娥,忙稽首揖拜,方歌吟连忙回礼,徐三姥道:“适才“勾魂手”费四杀经过此地,方大侠可有见看。”方歌吟慌忙道:“徐前辈千万不要如此称呼,直叫在下名字便好。”

徐三姥笑道:“不叫大侠,叫少侠好了。”全真子接道:“只不知费四杀往何处溜了?”方歌吟道:“确是从这边逃了,没把他抓看,真是惭愧,真不知……不知此人又因何事惹了两位?”

徐三姥笑眯眯地道:“惹“长空帮”么,现下谅他也没这个胆子。”方歌吟自知失言,全真子比较淳厚,即说:“少侠有所不知,自从辛总堂主得悉费杀师徒乃少侠仇人后,郎嘱梅二堂主全力搜捕,这些日全长空帮各处搜索此人,便要抓他来见方少侠。”方歌吟听得热血沸腾,心中感动,一时没了言语。

全真子瞄了瞄势头,道:“方少侠旧友重逢,正好叙叙旧,我们先告退了。”

方歌吟想起一事,便问:“那费四杀……”徐三姥领会其意,笑道:“方少侠放心,这点“长空帮”还办得到。他既上得了峨嵋,我们就把山下包围得铁桶也似的密,还怕他飞得上天?”说便唱偌而去。

方歌吟见两人要走,忽问道:“那成……成老英雄呢?”徐三熔婶色闪过一片阴霾,问:“成老爹么?”方歌吟见徐三婶神色消沉,本来只想问候几句,现下都不知该不该问了。

全真子却道:“十二飞星、寒鸦点点”成问出成老英雄,在恒山之战后,因独子及媳妇儿都战死,郁郁寡欢,回去耕作,没多久也就撒手尘寰了。”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说是好,只能“哦”了一声,全真子拉伤感中的徐三婶,缓缓而去。

这时明月窥人,树影扶疏,只剩下了方歌吟、沈耕云、桑小娥三人。

桑小娥冰雪聪明,道:“你俩叙叙,我陪爹去,顺道儿整治些酒莱,给你俩叙用。”沈耕云笑道:“这位是弟妇了?”桑小娥粉脸一红,也不理会,纵身向庙里掠去,耳际犹传来方歌吟落落自得的笑声,道:“沈哥哥,小娥的手艺极好,正好让您大快朵颐。”

桑小娥的倩影消失在万年寺后,月色下,方歌吟与沈耕云的手牢牢握在一起,良久说不出话来。

方歌吟道:“沈哥哥,可记得隆中日户乡的事么?”沈耕云笑道:“记得,那晚的月儿,也有今晚那么圆。”方歌吟道:“后来还有大雷雨了。”

沈耕云望望天色,只兄浮云淡淡,远在天边,道:“今晚可没有。”

方歌吟道:“也许明晚有。”沈耕云恍悟似道:“啊,明晚是中秋。”

两人又一时都找不到话儿来说。

又是方歌吟先开腔道:“这些年来,可都惦记沈哥哥,不知你到了何处。”沈胞云笑迫:“我还不是一样。”又补加一句道:“要不是逢了费四杀,还不敢认取你就是吟弟。”

原来二人当年中秋,为救幼童共同御敌时,还十分年幼,这十余年来容貌变化极大,那时赞杀已是青年,容貌定型,反而十年来变化不大,二人倒一认就出。方拌吟笑道:“沈哥真好雅兴,来这山上念书。”

沈耕云不直接作答,反问道:“吟弟这些年来,还末放弃刀光血影的生涯?”

方歌吟自是一愣。要知道昔年沈耕云最爱舞刀弄枪,听此语气,似个性上大有变更。因道:“沈哥哥不在天羽门下么?”

沈耕云沉吟一会,叹道:“吟弟弟,这事说来话长。”两人选在一株枫树,倚背坐下,沈耕云忽道:“这江湖上的血腥风雨,又怎及经书清雅?吟弟,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方歌吟笑道:“我在江湖中,可也没做什么恶事呀。”

“没做啥坏事?”沈耕云瞪了他一眼,半晌才缓缓的说:“我小时侯也好武弃文,你也是知道的。令尊大人武功非几,但也才识渊博,他多勉励你勤奋治学,少与人争强斗胜,这些你都记得罢。”方歌吟不知他指的为何,只好迳自点头。

原来二人少时,常在一起,交谈自家发生的事。方常天自武林洗手退隐,对江湖风雨,甚是了然,故只望方歌吟习武以防身就好,共它时间,应专心读书,所以常去信于祝幽,恳请他教圣贤书。祝幽个性近文远武,也正合其意,所以在“江山一剑”疏喻指导下,力歌吟学的多是文章,武功他偏于静坐修行,是以武功才如此不济,初不及桑小娥、严浪羽、铁狼银狐等之一类,及至宋自雪亲身调教点拨,才得有所成。

方歌吟听沈耕云捉到白已的父亲,自是唯唯诺诺,沈耕云又道:“你道我又是怎么改变过来?我少时顽皮好武,恩师萧何尽竭教我,我学得自是洋洋自得。这日苞天羽派中师兄弟遨游以乐,待得饿时,才发觉迷了路。我们三两人魅伏在械树林内,又饿又倦,忽闻一阵香味,不禁食指大动,循香走去,才知道传自一破旧农家之中。”

方歌吟不知沈耕云因何说起此事,但知必有原故,所以仔细聆听。

沈耕云继续说:“那时我少不更事,好玩爱斗,挟技遨游,这下闻得鸡香,原来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孩子在专神烤鸡,那小孩子伸手指往油亮亮的鸡皮上一醮,说:“要吃,要吃,我要吃吃鸡鸡。”那汉子忽很耐烦起来,伸扇般大的手掌往那小孩头上就是一拍,狠狠骂道:“这鸡岂是你吃得的。”那妇人自啊哟一声,急忙翻转铁枚,碎骂道:“待会儿烤焦了,那就有得你们受了。”那庄稼汉也回骂道:

“什么你们我们,你也不是一块儿遭殃!”我那时饿得什么似的,年少无知,共把话听进去,也没仔细琢磨过,则带两个师兄弟,老不要脸的进去讨吃。“沈耕云缓得一缓,又道:“我们进得了门,才知道三人之中,竟无一人带得钱来,心想吃些东西,又不是不给钱的,先赊再说……那对夫妇听见敲门声,初很惊惶,一个说:

“他们来了。另一个说:怎么来得如此之早,鸡还末烤好。我那时也不知他们说谁,便跟他们道明原委,要吃那只鸡,那庄稼汉见我们几个是少年,也没在意,听我们说要吃鸡,没好气的要赶我们出去:“什么?吃鸡!你们在吃我的命根哪!要饭的也不看看是不是富贵人家”,要赶我们出去,庄稼妇比较和蔼,见我们饿了半天的样子,便说:“橱房里有些慷粥,还有两碗硬馍,我们就只吃这些了,给了你们算了。我们那时不知她好意,以为他们自己吃鸡,却给我吃破馍,太没人情味,所以心中不服气。谁知那汉子作装要打,骂道:“臭要饭的,则不知足,看我连个锅馍都不赏你”。我们听了,待勃然大怒。那地上坐的小孩,哇呀一声地给吓哭了。”

“我们那时无名火三千丈,真是又饿又累,我便出言相讥过去:“你凶什么凶,不给我们不会抢!”我这话原本只是一时火起,顶撞回去,也没想到后果,那庄稼汉抓起铁揪,似怒到极点,以手指骂道“小兔患子,不给便要抢,长大还得了!”那妇人要劝阻,也制不了,他挥揪劈将过来”方歌吟不禁“啊”了一声,心里揣测看结丙如何:老庄稼汉伤了自己的好友,固是不愿,但沈耕云若伤了那农汉,更是无辜,正在揣测不下时,沈耕云摇首叹了一声又道:“那时我书读得不多,一天只顾挥拳踢腿,见那庄稼汉打来,也不想自己理亏,挥拳打去,那耕田大汉空有臂力,却不会武功,两三下给我打倒了,我的两个师弟,气不过又上前踢了两脚,那庄稼汉在地上一面挨揍一面痛骂不休:“小杂种,你们跟那猪狗不如姓骆的畜生,都是一蚌胚子……我们听了“那姓骆的”都是一楞,但听他骂我们”小杂种”,心中更怒不可遇,脚踢拳打,那汉子禁受不住,晕了过去,鲜血自他嘴角流了出来,我们这才知道闯了祸,都不敢再贪吃,那妇人哭得抢天呼地,那孩子也哇哇大哭,我们心里志忑狂跳,闯出了木门,鼠奔窜突,竟给我们找了回路,回到师父那儿,都不敢将事情说出来,蒙被遮脸,但因作了亏心事,一晚都合不入眼……“方歌吟忍不住问:

“那汉子怎样了?有没有受伤?伤得重不重?”沈耕云苦笑了一下道:“到了第二天,我们们心自愧,偷偷摸到该处去,却见那户家人给封了,家兵器皿,打得一地稀哩花啦的,地上还有一大滩鲜血,我们莫名英妙,问附近邻居,他们都不敢说话,畏缩不语。我们问了一人又一人,后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禁不住道:“说就说了,那姓骆的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不讲出来也叫苍天无眼!”我们见他悲愤,忙问是什么事,又向他保证说出来我们保护他,当时露了两手给他看,那老公公才说了。“方歌吟他不禁倾耳用心地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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