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5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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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好的日子里，可以望见
连绵的、藏青色的北山
那里，一条河被自身的高度和浪头
卷入了另一条河
那里，山坡低垂下来，又被
新生的几棵灌木密密止住
它们簌簌抖动，发紫，发蓝
它们像是来自异地
——它们清新、陌生而又
让人鼻子有些发酸的味道
一直在空中飘——
声音
远处隐隐的雷声，像是
对平原、沟渠、山坡和悬崖的叮咛
像是对草、河道、灌木的叮咛
万物沉静，凝神倾听
之后，接住了透明的雨、半透明的雨
黄褐色的雨、污浊的雨——
万物接住，然后放下
天空中，雷声消失
所有的雨，一滴不剩——
童话
此刻，一个稚嫩的小小身影
在一堵墙壁上耀眼地晃动——
像被这堵旧墙、被路过的我
友好地挽留了片刻——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姿势
一个是她身上的，一个是墙壁上的
她仿佛同时拥有两个声音
一个是她刚刚说出的，一个是随之
在墙壁上无声闪过的
我真想一下子猜到她的名字
可她却笑着说：“这是秘密”
哦，秘密，是像一本新写出的
还没来得及命名的童话那样的秘密吗？
是像一颗青宝石藏在
清水中或别的地方那样的秘密吗？
她说着，而她墙上的影子
也露出了好看的小牙齿
十分钟后，她收起小蓝帽、小黄桶
她要回家了，她转身，说“再见！”
是的，再见，再见
墙壁一下子变空，她甩着
小手，像是领着
自己的孪生妹妹——
相爱之诗（五首）
■ 安 琪
此刻
此刻阳光明媚，从屋顶慢慢照下来，一路穿
过17层，16层，15层，一直到5层的树上
分不清枫树、桉树
还是大叶黄杨树
阳光从树身上走了一圈，拉走了一群树叶
细细的脚哗啦啦
细细的孩子们的脚啊跑得
那么快
那么快，此刻阳光明媚
漂亮得像造出好心情的宽阔马路
干净公交车
即使阳光不明媚不漂亮我还是要写一首
相爱之诗
我的相爱之诗从早晨7点钟的太阳
开始——
一大群树叶哗啦啦
落下，孩子们的小脚跑得多欢啊
孩子们的小脚
那一群
又一群的树叶滚动着
欢叫着，细细的，秀气的，孩子们的小脚
我亲爱的孩子们笑得多好
哗啦啦
就揪着风的脖颈使劲灌
使劲灌入一些风
一些寒意
没关系孩子们
你们是大地亲爱的孩子亲爱的孩子们
你们是复数
你们蹿来蹿去在一颗颗单数的心上
单数的心
单数的心渴望变成双数，于是它加入一条河的
纯净
一个花园的曙光
它学会修炼
绕着过去走三圈
绕着现在走三圈
绕着未来走三圈，必须顺时针，手放在心上
眼睛闭上多年前它曾经这样
念过
写过直到一个叫作幸福的神来临
单数的心变成双数
再变成单数：命运走了一个轮回！
多年以后继续修炼
手放在心上
眼睛闭上
眼睛闭上
眼睛闭上就能看见黑暗，看见黑暗里的呼吸
摸索和心底里的欢喜
眼睛闭上就能看见梦
梦里的小推车把一些陈年遗迹运走
把家具运来
眼睛闭上就能地老天荒，随手碰翻
波涛汹涌的海
你见过海在青年的成长里茁壮
在一条江里慢慢汇入宁静
至为深远的感觉排除现实的元素好暖和
好比眼睛闭上看见的一切
它们多么像是真的
（是的，这一切多么像是真的）
多么像
多么像啊，多么像
多么像安贞里、和平里，夜晚的公交车也不疲
惫
路灯不疲惫
手机不疲惫，心跳不疲惫
鞋子不疲惫地由黑变黄
再变黑
立交桥不疲惫地立着，电梯间的地毯不疲惫轮
换着
日期：星期一
我们读书
星期二我们工作
星期三我们和距离打个招呼
星期四寒冷加大
星期五秋阳高照
星期六天空整洁
星期天上帝醒了，我们睡了
电梯空悬多么像某某家阳台望出去的夜色
灯下翻书
■ 李是焕等
烛 光（外二首）
李是焕
倾泻在暗黑之外的
两三斗的舍利
起风了就舞作
刮刮叫的乌鸦了
把花瓣洒满原野
把花雨洒满原野
东海与西海
谁还有谁谁吹着口哨
前往蔚蓝蔚蓝的东海
只有我孤独地寻找西海
不小心碰上你忧愁的目光
我的心便涌上阵阵哀伤
因为我生命的纽带
就系在你那无语的忧愁中
谁谁谁欢快地哼着歌
去寻找款款走近的西海
我却去迎接东海的朝阳
面对着婷婷玉立的年轻的你
不免使我感到黯然神伤
可在你那孤傲的神色中
依然保存着青春的风姿
有人去东海
谁谁去西海
我却不去什么东海西海
只去寻找平静的海的忧伤
只去寻找汹涌的海的年轻
只去寻找站着的海的清晨
只去寻找躺着的海的晚上
无常
假如伤心你就抬头
暂且望望辽阔的天空
你看它一无所求
默默地展现深邃宁静
百年弹指一挥间
肉身原是飘忽的虚影
珍惜却不要太珍惜
痴情也不要太痴情
假如痛苦你就抬头
暂且望望那湛蓝的天空
你看它一动不动
悄悄地呈现纯净透明
百年不过一日间
生命犹如一缕清风
乐也无需狂喜狂欢
悲亦无需大悲大恸
一个秋天的早晨（外二首）
金良植
有一次，我的目光落在丈夫头
上
正巧，在晨光的映照下
一缕白发清晰地闪入我的眼
帘
像谎言一样流逝的岁月
在虚空中
仿佛我们知道却最终也无从
知晓
我们各自做着不同色彩的梦
每天都把对方当作最珍贵的
知心朋友
在这一年将尽的时刻
在一个闲暇的秋日清晨的窗
边
许久许久
我又一次把目光停留在他的
头顶
我看见了阳光里闪耀的白发
我还看见谎言一般流过的岁
月
以及即将到来的时光
下午
每个人的
心里都有一种孤独
看来生命原本就是这样凄凉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用
结实的臼齿
反复咀嚼这颗悲戚的心
喀嚓喀嚓地走着
在走过一半的山路上继续前
行
我一直珍爱着远山的布谷鸟
的鸣叫
和山风的呼啸
很多遗失了的东西又被我重新找
回
再次走过
走了一半的山路
我哼着歌儿
如今我已经忘记
但我还在行走
一只公猫
一只公猫好像在戏弄谁
它舔着自己的皮毛微笑
数不尽的日子过去
却摆脱不掉冠冕堂皇的日常生活
今夜它又一次轻蔑地从我身边掠
过
得不到满足的肉体的欲望
终于大到如我灵魂的渴求
秋天可怕地把我支配
被秋天晒黑的粗糙的手背上
我托着腮，闭紧双眼
这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悲伤……
某位老教授的标本室里
作为静物安放着
高高的天井和没有灯泡的荧光灯
古老的书桌和歪斜的椅子
褪色的窗帘破碎的一角
钉进墙壁的钉子
仿佛所有这一切
——都成为包含着混乱和
散漫而受压迫的
防御性灵魂的——
乔尔·夏皮罗的雕塑展
房间里的悲伤像灰尘一样堆积
它毫不迟疑地涌向我
与我本身的悲伤重叠在一起
秋天，猫，欲望，渴求
标本室的静物
全都渐渐变成单纯的绝望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体内
苹果与蛇（外二首）
张钟国
花园里的苹果树
结出果实
闪耀出红色的诱惑之光
由于蛇的蛊惑偷吃了禁果
才有了人类的世界
你和我
把整个地球全都种上苹果树吧
不停地
咀嚼、吞咽，享受爱的果实
可是刚刚张开口
蛇就变了心思
悄悄地爬上苹果树
折断了所有的树枝
就让你和我
在树下等待
空等着落地的果实
长皱纹的男人
六十年代的明洞大街上
摇摇晃晃的人不是男子汉
因为不学无术的我
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每次熨裤子
都会发现新的褶皱
我为我的才华而惊讶
这哪是什么裤子的褶皱
分明是我额头上增多的皱纹
在既想缓行又想疾跑的路上
奔跑
我不就是那个迷路的男人吗？
爱的内核
翘起舌头
不停弹动那个单词
背诵之人以为那是灵丹妙药
能治愈伤痛并长出新肉
因而泪花四溢
不吝谢意
什么是那个词的表层
什么是那个词的内核
谁因为那个词而受伤
谁因为那个词而欢乐
你没有说破
我也没有说破
爱
要的不是结果
不是那个内核
舌尖上能尝到表层的味道
这就够了
达摩面壁（外二首）
具燃培
在路上有面墙壁
一面耸起一片悬崖
挡住地平线的绝壁
藏住了道路藏住了江水
让所有被藏住的东西
都掉进渺茫的失望中
阳光撞壁也无法翻越
只有无望地倒了下去
也有背影出现
是为自己送葬的队伍
被墙困住领悟世界的达摩
是如何越进虚空 越过绝壁
来看破那光辉的生命的呢？
啊，正如达摩面壁悠悠自在
我也想踏上他的征途
一只蚂蚁
在绝壁上努力地往上爬
我也背着墙壁 超越自我
水中倩影
凝望水中 那里
有一张从不会干燥的
满面愁容的脸
如同擦镜子一样 擦拭着水面
水因为疼痛而荡漾了一阵后
仍旧回到原来的地方
重新积聚成一汪清澈
水
把那深入心底的思念
不断地推了上来 推到外面
于是 那水中的影子有时
比我更能读懂我自己
一眼就能看出
我藏在心深处的悲哀
不能去爱
更无法去恨的你
随着时光的流逝能否离开我
凝望水中 那里
有你那熟悉的面孔
湿淋淋地在安慰我
磨刀匠
细腻
用心良苦
磨出来的刀锋利无比
足以割破天空
不用去看
也能准确地掌握
应该达到的深度
但对于割东西却毫无兴趣
他的磨刀只是为了消遣
有朝一日他会磨出
一把灵魂的利刀
即使不露锋芒
也能毫无痕迹地割去老茧和那生
活的悲伤
然而 世上最难割断的
是人的泪水
也许正因为那份虚无
无论怎么割都不会流血
女人的早晨（外二首）
安惠初
写诗的
那个女人的早晨
有时是在清晨五点半左右
有时是在下午的两点左右
与她不期而至
间或也与半夜时分的
落叶声一起悄然而至
走路的时候
也会到来
擦地板的时候
也会到来
一天甚至有几次
重复着来
一周或一旬
或是半个月之后
有时也不会来
却突然
夜
